牡丹府。

灵芸低着头，细细修剪瓶中的一枝垂枝碧桃。

牡丹宫主往香炉里添了些香，道：

“本宫知道东王母的内应是芍药，已想好不追究。借搜寻油菜花精逼出蜜蜂，不过是为了还百花宫的清白。”

“你为何明知内应是芍药，亦知道无凭无据不可能指证她，为何还要执意查内应？”

灵芸道：“宫主不愿意，灵芸便不会对付芍药副宫主。但灵芸细想此事的前前后后，芍药副宫主在百花宫或许还有其他帮凶。若果真如此，她的帮凶不除，今后对宫主势必不利。”

“不对付芍药副宫主，至少要拔除她的爪牙，否则以后不得安宁。”

牡丹宫主笑道：“芍药自己的法力就足以为所欲为，何须帮凶？”

灵芸放下花剪，道：“那天油菜花精现身之后，我不过试探着请旨彻查勾结油菜花精的内应，神后娘娘竟一口答应了。”

但凡事情败露，曾经越得力的帮凶知道得越多，往往成为首先被清除的对象。

“神后娘娘那般轻易同意查内应，我就确定了一定有个内应是神后想清除掉的，我的要求正中神后下怀。”

牡丹宫主脸色一变：“难道神后想除掉芍药？”

灵芸摇头，道：“神后想除掉的内应绝不是芍药副宫主。”

“你为何如此确定？”

她走到牡丹宫主身边：“小神隐隐觉着，从立春开始种种陷害您的举动，不单是芍药副宫主自己的主意。”

“否则便无法解释副宫主明明想去凡间与柳树精厮守，明明害您无益于此，她却执意为之，似乎有不得已之处。”

牡丹宫主目光一凝。

“能让芍药不得已的，仙宫之上，唯有神后。”

灵芸道：“倘若芍药副宫主对付您果真与神后有关，那她可算是个举足轻重，无可替代的帮手，试问神后又怎可能让她受损？”

牡丹宫主如梦初醒，一时气息凝滞，跌坐在椅子上。

“宫主，您怎么了？”灵芸忙上前扶她。

牡丹宫主喃喃道：“是啊，神后所谋之物，本宫怎会没想到呢？莫非神后想让芍药为她拿到她所觊觎的那样东西？”

“定是神后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拿捏着芍药！”

牡丹宫主对这个意外的醒悟反应如此强烈，出乎灵芸意料。

“宫主，神后所谋之物是什么？”

含香殿。

牡丹宫主布置完公务，仙娥捧上文牒：

“禀宫主，春神有急报。”

牡丹宫主接过文书。

春神句芒不居仙宫，每个春天便在四海八荒巡游赏花。

有时花仙疏忽料理的花事，春神若发现了便来帖子告诉她。

文牒打开。

上面写着，这两天凡间东荒树林多了许多虫子，啃咬树木，恐影响果树开花和结果。

惊蛰节气，春雷响过，万物萌动，蛰虫复苏本不足为奇。

但春神专门来信提醒，想必今年的虫是异乎寻常地多了。

桃仙道：“宫主，这两日本仙忙于搜寻油菜花精和收拾残局，尚未巡查凡间花事。春神所报为何事？”

牡丹宫主将春神的信递给桃仙。

“仙宫遇蜂虫之祸，凡间亦遭了虫灾。”

桃仙打开春神的信，读了几行便有些着急：

“如今正是本仙的桃树开花之时，想来虫子定在桃树上肆虐了。”

“春神来信并未多说。”

东荒不只有桃树，李花、杏花、梨花、海棠几位仙子的树在东荒皆有栽种。

她们听到虫灾消息，不免都有些急切。

一起上前道：“禀宫主，吾等请求下界查看果树。”

牡丹宫主道：“这次蜂虫之祸令百花宫元气大伤，聚芳园花境需要恢复，各位公事繁忙，就不必都下界了。”

“桃仙你主理惊蛰节气，速去东荒查看，将各家仙子树木的虫害情形了解清楚，奏报本宫。”

桃仙领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桃仙已到东荒树林。

她落在桃树上，上下查看。

见桃树上的虫只是星星点点不成气候，放下心来。

目光投向一旁的李树。

李树间种于桃树旁，树根被虫啮咬得几近僵死。

桃木有五行精华，木质清香细滑，是大阳之物。

桃味辛气恶，故能压邪气。

那些虫子原本想蛀咬桃树，咬着咬着却招架不住桃木之气，纷纷移到旁边的李树上。

李树代桃树受蛀而枯萎。

桃树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她从前曾与李仙说及此事，解释并非她所为。虫子从桃树移到李树上，她亦无可奈何。

李仙是个极好说话的，不单没恼，还赔笑道：

“桃树与李树相依为伴，桃花灼灼，为李花平添了许多光彩。”

“本仙视桃仙为姐姐，姐妹之间无需计较。妹妹的树替姐姐的树被虫咬，或是连虫子也知道姐姐的桃树更尊贵些。”

桃仙的身份本就居于春季其他花仙之上，见李仙如此豁达大度，也便领了她的人情，不曾再为此留意过。

桃仙细细查看眼前李树。

被咬的着实可怜，树干都几近空了。

她伸手变出一节桃木杖，在地上杵了几下。

土地仙打着转钻出地面。

抬头看见桃仙抱着胳膊，一脸不满地俯视着她。

土地仙忙作揖道：“小仙见过桃仙仙上。”

桃仙道：“这树林中虫害如此猖獗，将吾等果树咬坏，你怎的不管管？”

土地仙颤巍巍道：“六界之中，有鳞虫羽介诸般生灵，有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各有各的道，虫子不归神仙管辖，也不归妖族管辖。仙上岂会不知？”

桃仙悻悻道：“话虽如此，本仙着实看不过眼。桃树上的虫子都转而去啃咬李树，本仙亦有些说不过去。”

她说着一挥袖子，念动咒语，将虫子用仙术灭了。

土地仙道：“凡间花木遭何难，皆为各自天命。仙上的灭虫术高强，只是仙上离开之后，虫子依旧回来，生生不息，灭了又有，如何灭得完。”

桃树想了想，道：“本仙或可将桃树移到别处去，莫与李树栽于一处。”

树少了，招惹来的虫子就变少，可让李树免于额外承受桃树上移过去的虫子。

土地仙道：“老夫在此做土地万年，见人族生存颇为不易。若是没有别的收成，还能来树林中摘些果子裹腹。”

“并非所有果子皆可多食。东荒这许多果子中，以桃子果腹最适宜凡人。”

“小仙见他们不仅吃鲜桃，还将桃子晒成果脯留着救荒。此处的桃树若是搬走了，凡人岂不少了一样养命之物？还请仙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