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见鬼，心生害怕，难产的妇人却不好逃离，被死掉的船夫抓住手臂后，直接吓晕。

船夫低头一看，只好将晕厥的妇人抱上船，然后摇桨把她送到对岸，并拖着半腐的身体去到镇上给她请郎中。

奈何船夫此时的样子，能把人吓个半死，郎中见到他生怕关门不及，将他拒之门外，不管他说什么，也不开门，总觉得船夫是个恶鬼，会吃人。

连找了镇上两个郎中，都是如此，最后，那妇人因为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王八永远记得那天，船夫跪在船上，看着妇人的尸体，呜呜的哭。

黑龙听完，有些感叹。

“那船夫很善良。”

王八闭上眼微笑。

“是啊，他很善良，即便是死了，也想着帮助别人，可惜……。”

世人畏惧鬼怪，自死去的船夫去过镇上以后，河上有个害人的鬼船夫这事，就在市井流传。

本是好心助人的船夫，迎来了正义之士的讨伐，他最终被一个习得法术的人，倒了瓶不知名的水到身上，迅速腐去肉身，只剩一具白骨，垮在他赖以为生的小船上。

从那天开始，王八心生不平。

它憎恨世人，憎恨世间。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王八决心修行，不知花尽多少岁月，修炼成精，自封河神。

由是始终记得船夫的惨死，王八曾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日子，它兴风作浪，强迫河岸的百姓给它上贡，贡品从最初的瓜果到三牲，最后是人，后来，它还嫌弃男人的肉粗，不好下口，只要女人。

虽明知王八要人是拿来吃，负责祭祀的人，却不好直说，为了跟百姓有个交待，他们诓骗那些愚昧的百姓，说是河神娶妻，那些百姓竟信了，惯得王八后来人肉都吃腻了，觉得乏味，还真打算娶妻。

它当时，看中了一个身着嫁衣被投进河里的姑娘，将其带回河底洞中，相处几日，却不见那姑娘欢喜，便想着以人类的法子哄那姑娘高兴，去河底搜了好些个落河而死的人留下的珠宝。

未曾想，那姑娘见了珠宝，还是不开心，任是王八用尽各种办法，她竟饿死了自己，以绝性命。

自那以后，王八断了娶妻这个想法，脑海中只剩为船夫复仇。

虽是复仇，但它也说话算话，那些百姓按它的要求上贡后，它便保那一岸百姓风调雨顺，即便天降大雨，它也力保河岸无灾，至少，在它的管辖范围，它能够做到。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来罚它，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河竟引来一个绝世高人，那高人三下五除二将王八制服，王八以为自己就算不死，从今往后也如困兽，谁知那高人在制服它后，却未对它多加约束，只告诉它。

“高人说，许多年后，这河上会再有一个鬼船夫，我可多加利用，他还说，有人会从阴司地府带出一枝彼岸花，待到那鬼船夫出现时，让我把彼岸花置于河中，引那鬼船夫触碰，后来，一切如高人所料，我遇到一妇人怀抱婴儿渡河，不慎落水身死，我在那婴儿的襁褓中发现了一枝彼岸花。”

听到此处，江夙夙对一事好奇。

“既你娶妻，是为吃人，为什么那个新娘落水后，你却没有吃她？”

王八睁开眼，看向江夙夙，想起可惜，也有怨气。

“我当时不饿，想留到饿的时候再吃，谁知道你就来了！来搅局！”

江夙夙听不得王八大声，戳了一下它伸出外面的脚。

“声音小点儿，不然我捏断你的脚！”

听了威胁，王八分不出自己是真怕，还是假怕。

早在很久以前，那个高人就提醒过它，世间命运虽早有安排，但凡事总有意外，高人还说过，若它将来遇到一个鬼气缠身的女子，记得能躲就躲，否则劫数难逃。

想起来，要不是那高人说的话极为灵验，王八那天看到江夙夙也不至于转身就跑。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的已经全说。”

黑龙走过来，从上往下盯着王八。

“你确定你已经说完？”

王八看向黑龙，又想了想。

“啊，对了，那高人还说了一句，但我没大听懂，他说，彼岸本为阴阳，所谓花不见叶，叶不见花，即为生不见亡魂，死不见亲人，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我做什么。”

江夙夙眉毛一挑，来之前，她曾在书鬼那里恶补过彼岸花，是以，王八说的话，她能听懂。

“你的那个高人，说的应该是彼岸花的习性，彼岸花开的时候，不见叶子，有叶时，绝不开花。”

黑龙当然懂这个，他在想的是，那位所谓高人言之深意，他总觉得那高人不是在说花，而是在说阴阳。

“阴阳不可同席，日月不可同空，……。”

江夙夙望着黑龙，心里怪黑龙说得太文绉绉，她没怎么听懂，左右是没了耐性，她起身之际，顺手将雪里的王八抄起。

“事情办完，走吧，我们回去，回去把它给炖了，给大家补补身体。”

王八听了，也不反抗，它的顺从，让黑龙觉得奇怪，回长安的路上，忍不住问它。

“你没听她说要吃你？”

马车里，肚子朝天的王八，努力的翻了个身。

“听到了，但我能怎样？我吃人时，早料到会有别人吃我，河里都是如此，大鱼吃小鱼。”

黑龙一声哼笑。

“你能想得开，也是好事情。”

因在马车中，望不到天空，王八白白往上看。

“希望来世，我能当块石头，不看人间百态，只看细水长流。”

听王八说话也如此文绉，江夙夙伸出手指掏了它一下。

“你在河里，也有人教你读书？”

王八扭头望向江夙夙。

“见的读书人多了，他们多念几句，我自然记得，用不着人特意教我。”

江夙夙听了，不再看王八，掀起马车车帘，去看马车外一山风雪。

多少是有些尴尬，鬼医丹南费心教她，书鬼教她都教得吐血，她能记得的却不多，还不如这河里的王八，便是她自己，也觉得丢脸了。

黑龙见过几次书鬼教江夙夙念书，是以笑了笑，没说什么。

风雪中，丁晚来坐着步暝的马车散值回家，刚进斋宅，就见宅子里头一片乌烟，厨房都快被点着，他忙上前查看，才知道是江夙夙回来了，只因地狱雀不肯帮她炖王八，她想自己动手，然后就变成了丁晚来所见。

地狱雀站在一边，紧皱眉头，她厨艺虽好，胆子却不大，要她铁锅炖河神，她是真的做不到啊。

袁娘也看傻眼了，她没见过哪只被炖的王八，还能指点炖它的人，什么火大了，火小了，该加水，该放什么。

黑龙上得二楼，走到鬼医丹南房门口。

“你就由着她胡闹吗？”

鬼医丹南看着书笑。

“被杀的那个都不反抗，我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