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由紫藤花装饰的长廊,目之所及是一片花海。
橙色的牡丹,暗红色的月季,路旁种着梨树和樱花树。
花坛和树木中间留有步道,蜿蜒曲折,就像不是刻意设计的,而是由行人经过自然踏成的。
花丛里的花大多颜色艳丽,如泼墨,如丹霞,树木上含苞欲放的花大多颜色浅淡,似幻似雾。
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融合在一起,深色与浅色交织缠绕,竟是这样的明丽动人,相得益彰。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岳晗原以为一树一树的白难免显得单调,却不知真正的梨花不是纯白,而是掺杂着些微的鹅黄和淡粉色,热烈绽放,美得令人心醉。
她一向不喜红色,认为太过俗气,却不知道红色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暗红到带着些许紫色的月季打破了她对红色的认知,让她知道自然才是最好的画师,它有着最神奇的调色盘。
走过梨树,有一阵风,带着旁边的一瓣樱花飘落到岳晗的肩头。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准备带回去当书签。
怕压坏了,没找到适合的放置樱花瓣的地方,突然想起包里有个水杯。
她取出水杯,咕噜咕噜地喝完剩下的半杯水,然后把花瓣放了进去,满心欢喜。
再往里面去,是一片人工开凿的鱼塘,里面饲养了不同种类的观赏鱼。
岳晗只认得金鱼,可能更准确地来说是鲤鱼。
穆一鸣起初在大巴车上玩纸牌游戏时输了好几局,和小伙伴交换了座位也没能改变风水,自认为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运气背到家了。
如今见了这满池塘的鲤鱼,私心里把它们奉为锦鲤,对着活蹦乱跳的鲤鱼虔诚地拜了好几拜,嘴里念念有词,好像这样真的能转运似的。
池塘里的水不深,穆一鸣刚参拜完准备抬头,就有一条体积不小的鲤鱼神气活现地甩动了一下尾巴,直溅得他一脸的水。
司马昭章关切地询问:“老大,你还好吧?”
穆一鸣不恼反笑:“你懂什么,这是锦鲤大仙显灵了,在给我赐福呢。”
他眯着眼睛,对着池塘又是虔诚的一鞠躬,好像对鲤鱼喷水很受用的样子,大概是科幻漫画看多了,对玄学之事深信不疑。
司马昭章半信半疑地伸出脑袋,也想接受锦鲤赐福,但是那些鲤鱼却怎么也不肯朝他甩尾巴,一点水花也不给他。
穆一鸣见状,更觉得煞有介事,神神叨叨地说:“司马,知道为什么锦鲤大仙不爱搭理你吗?”
司马昭章一头雾水地摇摇头。
穆一鸣叹了口气道:“你没有仙缘呐,可悲可叹……”
生怕司马没领会他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呆子,连仙缘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慧根。你没有慧根,所以锦鲤当然不显灵咯。”
许墨凡听到谈话,走过来,看到司马昭章对着鱼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来是被穆一鸣忽悠得不轻,就说:“穆哥,司马读书少,你不要诓他,他会当真的。”
陈绝刚走过来,就听到许墨凡说了这么句话,笑了两声,一偏头触及穆一鸣阴沉的脸色,吓得赶紧噤了声,找补了几句:“道家的事,怎么能说是诓人呢。这个呢,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许墨凡,慎言慎言。”
言辞恳切,说话时不忘冲许墨凡使眼色。
许墨凡这才反应过来,穆一鸣可能不是在逗司马开心,他是真的走心了……
于是拍了拍司马昭章的肩膀,说:“司马,穆哥说的对,你的心不诚,再接再厉,锦鲤大仙会看见的。”
接着他看到鱼塘附近有个流动车,像是卖钓鱼工具的,不禁纳闷:“这些不是观赏鱼吗,不能钓吧,怎么还有卖鱼竿的?”
穆一鸣闻言也看过去。对啊,鱼塘旁边还立着块牌子,上面明确写着“禁止垂钓”,怎么会有卖鱼竿的生意,这明显无利可图啊……
这时,陈绫刚好从那个流动商店走出来,对着身边的韩橙说:“这里面设备挺齐全,还有个鱼缸,听严老师说前面农庄可以钓鱼,我去找我哥拿钱买根鱼竿,一会儿我们一起钓鱼吧。”
陈绝闻言心下一惊,顿感不妙,趁陈绫还没发现他赶紧用许墨凡挡住自己,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倒退溜走了。
反正陈绫有韩橙这个死党陪着,应该不会走丢,等到集合去下一站的时候他再回来好了,眼下还是护好钱包要紧。
陈绫压根不会钓鱼,只是图个新奇,到时候肯定会让他帮忙。
但他对钓鱼没什么兴趣,为了避免陈绫缠着他硬要他帮忙钓鱼,只能把钓鱼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了,最简单的做法就是不让陈绫买鱼竿。
鱼塘附近的流动车里,岳晗打量着面前蓄满水的鱼缸。
鱼缸里装有珊瑚礁、海藻和水草,打着奇异的灯光,闪烁间有造型各异而五彩斑斓的鱼类在游动摆尾,上下来窜。
灯饰散发出变幻的光泽,照得水里的珊瑚、藻类或明或灭,透明的水流也有了质感。
有一条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鱼,呈伞状,背部有颜色交错的条纹,可能是抢到了鱼食,正翕动着嘴吐泡泡,腹部一股一股的,憨态可掬。
岳晗默默地把它命名为泡泡鱼,不由地看愣了神。
其他的鱼体积都比泡泡鱼大,也更活跃,在鱼缸里徜徉无阻,四处横行,只有这条泡泡鱼游得缓慢,时不时停下来偷懒或是发呆。
岳晗忍不住伸手在鱼缸的玻璃表面上点了一下,那条泡泡鱼才如临大敌般摆着尾巴继续游动,慌乱间惊起一圈圈的涟漪。
岳晗捂着嘴偷笑。
有几条体积较大的鱼上下排列着,在岳晗对面的玻璃前来回往复,挡住了岳晗的视线。
等那几条鱼游到别处,岳晗再看向对面的玻璃时,却陡然映入了一张温泽的脸。
他正好奇地观察缸里的鱼,目光随着鱼群的方向四处流转,像是画了个圈。
当泡泡鱼在中间位置再次停下时,他的目光也跟着停顿了片刻,接着继续观察其他鱼群,当目光移到玻璃另一侧时,刚好和岳晗专注的眼神遇上。
温泽的眼睛眨了一下。泡泡鱼咋吧着嘴吐出一连串泡泡,然后倏忽间水泡迸裂,渐渐消散。
岳晗伸手在玻璃上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泡泡鱼受到惊吓飞快地摇了下尾巴向上窜去。
跟随着泡泡鱼的方向,岳晗一抬眼不经意间又看到了温泽,她怔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抹俏皮玩味的笑。
刚才捉弄泡泡鱼的小伎俩是岳晗的幼稚心理在作祟,被温泽看到后只好用笑容掩饰尴尬。
谁知温泽也跟着笑了一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并不明显,但岳晗分明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笑意,连带着脸颊两侧的肌肉都舒展了许多。
两人同时直起身,奈何鱼缸的高度已经几乎和头顶平行,两人只有在成群结队的鱼群偶然散去时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他们都发现了这样对立位置的别扭,纷纷绕过鱼缸,想要到对面去,结果不约而同地在转角处撞上。
鱼缸里奇幻夺目的光泽呈三百六十度地在四周映射,岳晗看到有深蓝色的光晕折射到了温泽的额头上。
光线渐渐暗去,不多时又有一抹青色的光闪现在他左侧的脸颊上,衬得他整个人神秘莫测。
岳晗看了一会儿,将温泽拉出光照范围,到店内卖海鲜的冰柜前,问:“你也是来这看鱼的?”
温泽指了指前面摆着鱼竿的摊子,坦言:“听说前面有个农庄,可以钓鱼,我来看看有没有好用的鱼竿。”
钓鱼?
是了,温泽这样的性子像是会端坐着钓鱼的。
只是岳晗看看他手上,没有买好的鱼竿,有些奇怪:“鱼竿呢?”
温泽微抿了下唇,说:“这里卖的都是塑料或者不锈钢的伸缩鱼竿,手感不好,我想买的是竹制的。”
“这样啊……”
岳晗不懂钓鱼,不知道鱼竿还有这么多讲究,暗暗感叹温泽做事情还真是一丝不苟。
未免扫兴,她转移话题道:“这里的鱼竿不怎么样,游鱼倒是挺有趣的,鱼缸装饰的也漂亮。”
温泽不无懊恼地说:“是很漂亮,我就是在门口看到鱼缸才被吸引进来的,谁知道这店华而不实。”
岳晗一时语塞,看出温泽是在为没买到称手的鱼竿而郁闷,想着怎么安慰他一下。
这时便听见店外有人喊:“三二班的,集合去下一站了!同学们快都互相转告一下。”
“好像有人在催了。”岳晗示意温泽。
两人一起走出流动商店。
穆一鸣捧着一个房屋样式的透明盒子朝温泽走过来,看岳晗和温泽一起出来,问:“你们干嘛去了?”
“看鱼。”
“买鱼竿。”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啊?”穆一鸣没太听明白:“你们究竟是去干嘛的?”
岳晗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温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她去看鱼,我去买鱼竿,刚好碰上。”
岳晗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
穆一鸣一看温泽手上没有拿鱼竿,又看了看岳晗,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然后稍纵即逝,对着温泽说:“看看,我刚买的龟丞相,品相还行吧?”
温泽看向他手里的透明盒子,见盒子里的水少得可怜,一只通体翠绿的乌龟脑袋埋在身体里,背部轻微地起伏,好像睡着了。
就说:“乌龟的寿命很长,不用多少水,但是喜欢宽敞的环境,你回去最好给它换个大点的水盆,它能自在些。”
穆一鸣看龟丞相的头迟迟不肯伸出来,许是在盒子里憋闷坏了,觉得温泽的话不无道理,说:“行。”
然后低下头,对着那个透明盒子道:“那龟丞相,就再委屈你一下了。”
岳晗看着那只一动不动好像奄奄一息了的乌龟,心想这位丞相许是上了年纪,不爱动弹,就爱宅着。不过转念一想乌龟本来就爱偷懒,走得慢也正常。
穆一鸣看到刚从班主任那打探完情报的司马昭章正朝他走来,就迎上前问:“怎么样,知道下一站去哪儿了吗?”
话一出口,周围就有几个男生聚过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司马昭章。
司马昭章咽了下口水,说:“时间原因,本来下一站是去农庄的,但是严老师调研了一下,没几个同学想去的,就改成去游乐场了。”
“噢耶!”一群男生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商量起等会儿要去玩的项目。
有的直接走到道路旁的布告栏那去查看山庄的内部地图,提前做上了游戏攻略。
司马昭章没理会其他人的建议,直接问穆一鸣:“老大,你说,从哪个项目开始玩?”
穆一鸣没看地图,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哪个惊险刺激先玩哪个咯,有没有一起的?”
司马昭章兴奋地举手,许墨凡、汪旭、傅韫杰、周煜鹏、纪彦等纷纷加入。
穆一鸣看向温泽:“一起吗?”
温泽看上去有所顾忌,想了想说:“走了半天挺累的,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傅韫杰不满地说:“穆哥的面子都不给,这么嚣张……你不会是胆小,怂了吧?”
汪旭和几个玩得好的男生闻言对着温泽指指点点,看上去十分不屑。
温泽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地面。岳晗看到他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有些僵硬,有一只耳朵烧得通红。
岳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觉得他可能是不喜欢刺激的游戏,又找不到理由拒绝,是因为尴尬才会这样。
就主动站出来说:“中午互换午餐,温泽吃了我那么大一盒汤饭,肯定撑得够呛,玩那些刺激的不利于消化,我中午也吃多了,刺激类的还是算了吧。”
她看向温泽说:“刚好,我们两个可以作个伴,去玩温和一些的项目。”
穆一鸣看了看岳晗,嘴唇一开一合,终是没有说话。
而是对着傅韫杰,没好气地说:“温泽,我罩的。以后说话放尊重点知不知道。人家是好学生,跟我们不一样,脸皮薄。你要让他不高兴了,我饶不了你。”说着作势对傅韫杰挥了挥拳头。
傅韫杰瞪了温泽一眼,看在穆一鸣的面子上只能作罢,心底纳闷穆哥和温泽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到了游乐场,穆一鸣一行人勾肩搭背,直奔跳楼机而去。
岳晗站在底下,看着正在运转中的跳楼机上急速升降的人,听着耳边传来的一阵阵刺耳的惊叫声,心下恐惧。
加上她本来就恐高,对这样的挑战心理承受能力的项目更是本能的抗拒。
一转身,看到温泽站在另一个游乐项目那。岳晗一看,是旋转木马。
这个好,温和不刺激,还浪漫且梦幻,岳晗很是满意,走过去和温泽一商量,一拍即合,很快就买好了票。
旋转木马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向前行进,木马有规律地上下运动,安静缓慢。
岳晗搭着扶手,然后慢慢张开双臂,好像变成了八音盒里的一个零件,自由舞动,又好似一个会飞的芭蕾舞者,优雅从容。
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岳晗闭着眼睛感受奇妙的移动,微风混合着花香,音乐声萦绕耳畔,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一睁眼看到旁边的温泽两只手抱着扶手,也闭着眼睛,面容舒展,看上去静谧而闲适。
如果不是他握着扶手的双手微微用力,岳晗还以为他不是在闭目养神,是真的睡着了。
接着,他们又一起玩了碰碰车和海洋球。
之后,两人一起去尝试水上漂流。
原以为穿着雨披,防护完备,这会是一项和旋转木马一样温和的活动。
随着竹筏穿过一片幽暗的岩洞,从洞顶渗漏下大滴大滴的水珠,一转弯来到了崎岖的小径,遭遇了湍急的水流,从洞穴四周更是落下迅猛的急雨,打在人身上像是激光枪在扫射。
岳晗这才知道雨披的用途。
什么水上漂流,他们简直是在穿梭雨幕。
温泽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撑着竹筏,小心避开雨幕集中的区域,往地势平缓的地方划行。
虽然穿着雨披,他露在头套前面的头发还是湿得并在了一起,成了分明的几小撮,还有水滴渗进了雨披里。
岳晗想到出门带了雨伞,忙从护在雨披的包里取出来,打开,和温泽共撑一把伞,瞬间阻隔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水柱。
坐在一侧撑着桨的温泽察觉到头顶的伞,看到一旁双手紧紧握住伞柄的岳晗,心头一股暖意流动。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呼吸声清晰可闻。
阴暗的空间里,静到从洞穴四壁滑落到溪流中的水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岳晗只在遇到突兀岩石时小声提醒。
她留意观察着温泽撑桨时的手势和动作幅度。等到雨势小一些了,也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撑桨,却怎么也拿捏不准摆动的频率,更不会观察水流趋势。
她忍不住想,温泽可真能静得下心,耐得住性子。
如果撑桨的人是她,遇到刚才那种突发情形,可能早就忙中出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正是因为一起的人是温泽,她才会这么安心。
无论遇到多棘手的问题,只要有温泽在,好像都能从容化解。
名义上是替温泽解围,实际上是温泽一路陪着她,玩那些其他人不屑一顾的游戏。
渐渐地,岳晗也开始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护佑,谁是谁的保护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