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时，严老师让班长田熠欣找了几个班委，一起组织同学进行第二次集合。

离和大巴车约定的回校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严老师决定带着同学们去山庄里的水族馆参观一下。

说是参观，严老师也没有对同学们作额外要求，但黑板报设计小组的成员都心知肚明，这是严老师在为他们提供素材。

无论是山庄负有盛名的紫藤花，各色时令花卉，果树、鱼虫，天然步道，还是娱乐项目，都是严老师精心设计的，内容涵盖了自然风光、动植物和团队游戏。

从任何一个切入，或是将所见所闻相结合，都会为板报布置添彩。

陈绫、韩橙和冯遇作为组内的资料员，也是带着任务来春游的。

他们尽可能多地体验项目，根据许墨凡、陈绝和苏意珂的创意所提的要求，各自都积累了一些素材。

另外，苏意珂的沿途写生，无疑也会成为鲜活生动的材料。

黑板报主题需要的春日气息、学生的朝气随意皆可捕捉，至于衔接学习内容的部分，自会有陈绝和许墨凡发散思维。

而陈绝早就想好了，他到时会和几个优等生交流互动，美其名曰“春游采访记录”，方便收集不同角度的体验和感悟。

说不定在这过程中众人头脑风暴，还会点燃新的灵感。总之，这一期的黑板报不愁没有素材。

经过水上漂流之旅的颠簸崎岖，岳晗和温泽两人俨然成了落汤鸡。

虽然后期有岳晗机智地撑伞防御，避免了猛烈的水柱攻击，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发现身上还是湿了大片。

头发帘、衣领、衣袖和裤脚是受到波及最多的地方。

好在游乐场娱乐项目设计得比较人性化，考虑到淋湿会引起感冒，在漂流的出口附近还搭建了简易的休息区，有许多吹风机和烘干设备可供使用。

岳晗本来还担心湿漉漉地回去会被妈妈责备，一出来眼尖的她很快就看到了那些露天下的绿色立式遮阳伞。

伞上有“水上漂流”的字样，显然属于项目售后服务区，已经有一些刚出来的游客在打理自己了。

“温泽，我们也去收拾一下吧。”岳晗看了看手表，离严老师说的游乐场站结束时间还有十分钟，应该还来得及，就想先把弄湿的地方烘干。

两人选了一个空的地方坐下，就着桌上的烘干机先把手、衣服和裤脚烘干，然后又从后面的保管箱里取了吹风机吹头发。

温泽动作麻利，很快就将自己收拾妥帖，把设备放回原位。

岳晗的头发比较长，很多已经湿得缠绕在了一起，但因为没有带梳子，她只得徒手把头发理清楚。

一只手分理头发，另一只手操纵着吹风机来回地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啊欠”了一声。

她吸了吸鼻子，加紧了手头的动作。

陆续有人从漂流出口出来，赶到这边的休息区借用设备，一时间无论是烘干机还是吹风机都处于紧缺的状态。

立式遮阳伞下，每张桌子后面都排起了长队，不时有人催促。

温泽看岳晗有点感冒，后面又有人在催吹风机用得快一点，就从岳晗手里拿过吹风机，主动帮她吹起头发。岳晗甚至没来得及拒绝。

调大了吹风机的档位，发觉风力有些强，温泽将吹风机和岳晗头发之间的距离离得远了一些，然后一手平顺头发，一手用吹风机有规律地上下左右吹拂。

岳晗感到温泽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发丝间的手几乎没有用力，吹风机传递的风也是轻轻柔柔。

不知怎么，岳晗开了个小差，想到了当时书法比赛现场的温泽。

虽说优秀的书法写出来的字入木三分，颇有笔力，下笔时应稳如泰山。

但在岳晗印象中，温泽写书法时除了身姿笔挺，案上的用具整洁得一丝不苟外，他握于手中的笔看上去并不是重若千钧，甚至可以说力道微不可察。

毛笔在他手中轻如鸿毛，好像自由地可以倾泻千里而不费吹灰之力。

沉浸在书法世界时的温泽整个人都显得飘逸从容，无所拘束。

尽管没有刻意用力，每个字还是比例匀称，墨迹深浅和谐，浑然天成。

岳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温泽帮她吹头发时想到他写书法的样子了。

大抵是因为温泽吹头发时举重若轻的柔和细致和他在运笔写字时的状态很相似吧，都是那么的不疾不徐，又温和笃定。

同样的谨慎，就像捧着一件琉璃制品。

吹风机离得不近，但因为较强的风力，一阵阵嘈杂的轰鸣声还是分毫不差地传入了岳晗的耳朵。

快结束的时候，岳晗问了一句“你的动作很娴熟……以前也帮别人吹过头发吗？”

本来，动作娴熟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但她偏偏鬼使神差地加了后面的一句询问。

问到一半才觉得多余，声音也因此减弱，混在吹风机发出的强音里，终是被湮没了。

温泽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若有似无地好像听到岳晗说话了，但又听不清，刚好这时候吹完了，他顺口问：“什么？”

“噢……没什么，”岳晗岔开话题说：“吹完了我们赶快去和大部队会和吧，一会儿严老师该派人来催了。”

他们走出遮阳伞，果然看到不远处田熠欣、谭芷清、陆语霏、邹檬在各个游乐项目那联络班里同学。

大家相互转告，集合完毕之后前往春游的终点站——水族馆。

水族馆的大厅上方是透明吊顶，呈阶梯式的座位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人。

因为已经临近晚饭时间，原本熙攘的人流逐渐散去，只有一些孩子不舍离去。

有饲养员正兢兢业业地携海豚进行着表演。

刚开始，海豚还是潜在水中，只露出了一个头。

只见饲养员朝海豚上方抛出一个圆环，吹响身前的口哨，海豚就瞬间浮出水面，向上猛的一跃，在空中身姿优美的一个旋转之后衔住了那个圆环。

海豚分叉的尾巴撑着水面，嘴里咬着先前的圆环。

它慢慢地转过身体，背向饲养员，面对观众，向下弯了弯腰，就像是虔诚地鞠了一躬，接着转了回去，对着饲养员。

饲养员走近一些，弯腰摸了摸海豚的脑袋，吹了两下哨子，节奏很是欢快。

海豚兴奋地尾巴左右甩动，点了点水面，激起一圈波纹。

然后，饲养员慢慢向后退了两步，快速地朝海豚上空扔了几个小皮球。

随着皮球四散而去，只见海豚动作灵活地左摇右晃，顺着皮球掉落的轨迹依次移动，将那些皮球一个不落地都接到了圆环里。

最终，皮球经过海豚嘴里的圆环，一个个落入水中。

因为是空心的，里面注满了气体，那些皮球并没有沉入水中，而是仍然浮在表面，并围绕在海豚身边，就像是为小海豚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

饲养员又吹响了口哨，这次持续的时间要长一些，声音也更洪亮。

海豚心情大悦，左右来回游动了几下，活泼轻盈，就像一个热情的芭蕾舞者跳了一曲加速版的天鹅湖。

饲养员冲着海豚的方向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接着蹲下从身旁的水桶里用工具网了许多小鱼，向海豚面前一撒。

身材圆润，看上去有些笨拙的海豚一跃而起，用嘴接住了那些小鱼，吃得津津有味。

岳晗和温泽坐在前几排看海豚表演。

看到体型健硕的海豚为了获得饲养员的赞赏和食物的奖励而卖力地演出，岳晗想到了之前在大巴车上看到温泽好像在看一本有关海洋动物的科学类杂志。

那本杂志的封面上画着的正是海豚。

海豚属于海洋，本应该在大海里无拘无束地生活，享受阳光雨露，和亲朋相守。

却因为人类的自私自利而被捕捉贩卖到展馆之类的地方，供人们欣赏或是取笑，远离了它们热爱的海洋。

与饲养员、驯兽师为伍的海豚，会比在海洋里栖居更自由和快乐吗？

它们的每次演出都是发自真心的吗？

还是说，为了生存迫于无奈……

但是，环境的污染，商人的捕杀，使得许多海洋动物濒临灭绝，或许，留在水族馆也是不错的出路？

一时间，岳晗的想法纷杂。

她无法揣测海豚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用海豚来吸引游客以此牟利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温泽他对海洋生物感兴趣的原因，或者说喜欢海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她看向身侧的温泽，彼时的他眼神清澈，对海豚表演应是惊奇和艳羡。

她突然想到，无论海豚因为什么原因来到水族馆，它们在这里确实是受到了很好的照料和培训，和饲养员之间一定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否则表演不会那么默契和顺利。

而在表演时海豚的兴奋和活跃也不是能装得出来的。它们定是乐在其中，也喜欢和人类亲近，才会笑得那么恣意畅快。

而它们实际上也没有真正地离开海洋，离开亲朋，只不过一切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看完海豚表演，往里面去是更加神秘、神奇的世界。

隔着玻璃，左右两侧甚至是天花板上，都可以看见各种海洋生物。

海星、珊瑚、海龟、热带鱼、海狮……

当成群结队的鲸鲨从玻璃穹顶上穿越而过，遮住了光线，使得水族馆陷入短暂的幽暗时，岳晗惊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用手捂住嘴巴。

抬头看着那几只庞大的鲸鲨闪着狡黠的眼睛，缓慢朝前游动到达侧面的区域，光线重新恢复正常，她才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

“还以为水族馆里都是像海星、珊瑚那样可爱的生物，这些大块头也太吓人了吧……其他海洋生物每天都要经历这种惊吓，心脏不坚强一点还真顶不住。”岳晗抱怨着说。

温泽看着鲸鱼缓慢前行，接受小型鱼类的让道，突然说：“你听说过“鲸落”吗？鲸，可是自然界的功臣啊……”

岳晗虽然跟风订阅了科学杂志，但实际上她每次看的时候都是水过去的，对插图挺感兴趣，内容大多是浮光掠影，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温泽所说的“鲸落”，岳晗听着有些耳熟，记不得是在科学杂志上看到过还是在看电视换台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过。

“鲸落”这个词听上去很美，但真正的意义她不是很懂。

为什么说鲸鱼是功臣？

她拧着眉头刚想顺着温泽的话追问，他倒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鲸鱼死后沉入海底，它们的尸骨还是起着震慑作用，可以维持自然界的生态平衡长达百年，

就像从未离开过海洋一样。

鲸对海洋的看顾，可以说至死不休。”

即便死亡，陷入永眠，也要继续温柔地守候，这可能就是属于鲸的极致浪漫吧……

不知道是鲸的力量太伟大，还是温泽的话说得太煽情，岳晗竟然觉得鼻腔里酸酸的。

她轻微地吸了一下鼻子，温泽讶异地抬头，岳晗的目光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岳晗扭过头，看着面前巨大玻璃屏幕中五光十色的海洋绘卷，说：“那我还是不要讨厌鲸鱼了，谁让它那么伟大。”

她怕自己说得不够诚恳，用言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温泽，看到他嘴角上弯的弧度，才不由地跟着淡淡地笑了一下。

从海洋馆出去，岳晗看到旁边有一个卖纪念品的小店，快速进去买了个海豚挂件和一只小型毛绒海豚玩具，放进自己出门带的帆布包里。

没过多久岳晗就从纪念品商店里走了出来，手上除了她的包没有任何东西。

温泽知道岳晗做事的速度都是慢条斯理，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提速，虽然快要集合乘坐大巴车回校了，他也并没料到岳晗逛店会这么快。

见她手里没有什么新买的玩意儿，温泽以为她是怕班委带人催集合，匆匆浏览了一遍商店，没挑到中意的物件才会空手而归。

温泽没问，岳晗也就没主动提起，准备合适的时候给他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