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鸣一路回到自己班级所在观赛区的过程,对他而言是很轻松,但周围一道道紧随他的目光就不同了。
等他一落座,先是右侧的陈绝和许墨凡一顿劈头盖脸的询问。
“陆超凶怎么你了?没挨处分吧?”
“老班气势汹汹进去的,没和陆超凶一个鼻孔出气,为难你吧?”
“你回来得比我们预估要早那么一丢丢诶。”
“到底发生神马了,快说快说。不许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许长话短说。一五一十,从头至尾,事无巨细地呈上来。”
在导播室智斗陆校和老班的夹攻都没这么累,穆一鸣现在却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
“一、二、三……等一下,我都记不清你俩问了几个问题,具体内容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密集的提问,你们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没在围攻败下阵来,但是要被你们烦死了。”
穆一鸣凭着记忆印象大致在头脑里过了一遍刚才接收到的问题,一边说:“等我翻个牌子啊。”
“先回答陈画师的问题。只有通报批评,没有喜提处分,这件小事是不会留档的。以后你穆哥我,还是张牙舞爪,横着走的傲娇boy。”
他想了想,然后继续说我:“再就是集中回答一下你们俩的问题。陆校呢,集中火力猛攻,连带某赵姓导播无辜躺枪,惨遭阴阳。”
“但是呢,老班妙语连珠,不动声色地直接开怼,把我闯祸的根源归结到了校园建设改进不作为上,揶得陆校自我怀疑,深刻反省,紧接着无缝衔接一手感情牌,我就坡下驴主动认错。最后,”他喘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说:“皆大欢喜。”
陈绝眉头紧锁:“你变了。”
穆一鸣回以一抹不解的神色。
“在优等生团体里浸染久了,现在说话都变得一套一套的了,而且似是而非,不清不楚。什么叫‘皆大欢喜’,怎么个欢喜法?”
许墨凡似也有不满,开始帮腔:“是啊,我就不信陆超凶都气到在歌手决赛现场这样的大日子搞一出通报批评了,连老班都出动了,临到最后还会手软,被你半点没走心的认错给骗到,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
他停顿了几秒思考恰当的措辞,然后说:“这不得来个三件套啊?”
穆一鸣犯过的小错,惹过的小打小闹不在少数,比较大型的距今比较近的要属和对手球员在球场上互殴,双方都挂了彩,对方家长找到学校来要说法那次。
穆一鸣闯祸被惩戒已经屡见不鲜了,许墨凡和陈绝也曾多次帮他分担惩罚。
所谓“三件套”,不是说床单被罩枕头之类,而是指穆一鸣经受过的司空见惯的惩处措施,分开来看都不算严重,但三个加在一起量级就直接上升了,又称“痛苦嘉年华”、“犯错套餐”或“犯错大礼包”,指的是茶包、罪己书和抄断手。
茶包,顾名思义,是请家长到学校喝茶,就地点的不同,还细化区分至三大等级。
第一级,谈心清茶,请家长到老师办公室喝茶,聊聊学生近况,聊聊家常(学生在家里的表现),促进家校联系,以表对学生的关怀。
第二级,咆哮乌龙茶,请家长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喝茶,按头痛批,细数学生罪状,以威胁恐吓之,强令家长协助,使学生洗心革面,回头是岸。
第三级,地狱夺命茶,请家长到校领导会议室喝茶,商讨对屡教不改问题学生的处置办法,态度坚决,不留情面。
罪己书,就是传统的检讨书,按字数多少区分严重程度。
抄断手,统称各种形式的罚抄,因类型庞杂,数量繁多,通常需多笔头并进,多人分工联合作业甚至是形成流水线的系统作业。
受罚者在受罚后通常会感到头晕目眩,手软乏力,指节酸痛,产生接近断手残废的错觉,故而得名。
这花样形式频出,但内核雷打不动的老三样,被穆一鸣还有和他共甘共苦的小伙伴们戏称为“三件套”。
如果硬要加个前缀的话,应该是“穆一鸣和他的小伙伴们最不想见到却总也逃不过的·痛苦面具·一二三件套”。
文青忧郁的陈绝喜欢一句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欢笑是属于他们的,而他只觉得吵闹。
但在“三件套”的问题上,因为同甘共苦的狠狠体验感和参与感,他和穆一鸣绝对是感同身受的。
每每喜提三件套,习惯了的穆一鸣总是波澜不惊,但他和许墨凡都会条件反射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习惯,真是太难了。
也许穆一鸣也不是习惯,只是麻木了,毕竟万变不离其宗,本质还是老三样,早就见怪不怪,说不定他还会暗自冷笑,就这?干就完了,就是有点费手。
一听许墨凡提到“三件套”,陈绝下意识地手一凉,转念又觉得这样多少有点没出息,甩了甩手,临时凹了个手撑半边脸的姿势。
其实他本意是想撑下巴,结果手比脑快,暴露了他一瞬间的生无可恋。
“这个皆大欢喜嘛……”
穆一鸣还想狡辩,藏着掖着,但终于还是在许墨凡和陈绝逼仄的目光中小小地心虚了:“好吧,我承认,这个结局经过了一丝渲染和美化,我省略了一点细节。”
许墨凡目光炯炯,像要在穆一鸣身上灼烧出一个窟窿:“你确定,是‘一点’细节?”
许墨凡的语调生冷严肃,像极了港片里的警官审讯,穆一鸣觉得他接下来的一句就该是类似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了。
忙很有觉悟地抢在他下一句话开始前说:“纠正一下,一些,是一些细节。”
穆一鸣擅长议论,不擅长刻画记叙,写作文时他一遇到记叙文,特别是命题的,就下不去手,想象类和续写类,偏重发散思维的,才是他的强项。
在说话的时候,他也不喜欢面面俱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全复述出来,太繁琐,太麻烦,也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