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校冲赵导播招手：“小赵，小赵，来。”

但招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赵导播从旋转人体工学椅上起身。

穆一鸣指了指赵导播的方向，作了个戴耳机的动作，意思是赵导播现在戴着耳机试听音乐，听不到他们说话。

陆校走过去，在赵起的桌子上敲了两下，咳嗽了一声。

赵起感觉到动静，把耳机拿下来：“陆校，怎么了？”

“穆，”陆校想叫这个男同学的名字，但忘性太大记不起来了，只能用手指了一下他，说：“这个……”

严老师提醒道：“穆一鸣。”

“哦，对，穆一鸣，既然你都认识到错误了，就来给赵导播道个歉。他要是原谅你了，这事就算了。”

穆一鸣麻溜地走到赵导播身边，说：“小赵导播，对不起，影响到了您的工作。”

“没关系，哈，”这弄得赵起倒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的，同学。现在都没事了。问题不大，不大。”

但一想到陆校的警告，怕说是小问题，他又会不开心，忙改口说：“问题都已经处理好了，井然有序。”

严老师看穆一鸣那面带委屈的样子，心想眼看能走了，倒是配合，顺坡台阶下得挺快，声情并茂，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陆校长正色道：“虽然是通报批评，但念在这次事件没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赵导播也说不追究了，那通报批评就当作小小的惩戒，不会留档。”

“但是呢，也不能什么惩罚也没有。”

就知道后面还有个“但是”在等着他。

穆一鸣眼睛一转，说：“两千字检讨，加罚抄两篇长篇课文怎么样？”

惩罚举措的主动权，必须在他手上。

他写过最长的检讨书是一千字，他主动领罚，还额外附加了一千字，很够诚意了吧？

两篇课文，完全是为了凑数。少了这两篇，对陆校来说算少，但多了这两篇，对他来说却不算多。

“抄书就算了，我看你思维敏捷，口齿伶俐，让你抄课文浪费笔墨了，改抄校规守则前五十条吧。”陆校想了想，说。

“成交。”穆一鸣心里估算了一下前五十条校规守则的总字数，可以接受。

严老师吐槽道：“成交什么成交，你当这是菜场买菜，讨价还价。”

穆一鸣眼睛又是一转：“我的意思是说，等我完成了检讨和罚抄，就拿来交给陆校长，是这个‘成交’。”

陆校长眼带笑意，摆摆手道：“不用拿给我看了。我现在看见你呀，就头疼。写完以后，交给严老师吧。”

说完，他和严老师边说话边往外走：“厅里的热场音乐真有那么催眠吗？”

严老师苦大仇深地点点头。

“走，带我听听去。好多年没盯过歌手大赛全程了，今天上午有事耽搁，到了报告厅又一直盯纪律，还没静下心来看过。”陆校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

“好。接下来好像有我们班学生的演出呢。”

“是吗……”

陆校想起刚才那个男生，说：“这个叫穆一鸣的男生，胆子是大了些，也太自我，但别说，我想起高中那会儿了，被关在学校，周六不能回家，我和室友装病逃课去买新一期的体育周刊，后来被老师发现了，我说了和他一样的话。”

“嗯？”严老师没太听懂。

陆校笑着说：“我说，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我把作业都写完了，只不过是去买一本喜欢的杂志罢了。那时的我倔得就和刚才那个小男生一模一样。”

“但是工作以后……特别是当了校长以后……就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但闪过脑海的似乎都不够恰当。

“天真赤诚，无所畏惧。”严老师试图去理解陆校的怅惘和对青葱年少时光的追忆。

陆校没再说下去，垂眸算是默认。

严老师巧妙转移了话题：“其实，穆一鸣很聪明，善加引导的话，他一定会带来惊喜的。”

“他啊……是怪机灵的。”陆校眉眼弯弯。

……

穆一鸣没有立即跟着老班和陆校离开导播室。

他从赵导播搁在桌上的头挂式耳机里，听到了大分贝音量的背景音乐制造出的电流音，很明显和原先歌单里准备的那些风格不一样。

“小赵导播在尝试新风格？”穆一鸣走过去看着电脑屏幕，饶有兴致地问。

赵起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穆一鸣指了指桌子上的耳机。

“啊对，”赵起没有藏着掖着，坦言道：“你虽然是犯错了，但也给了我灵感，比如什么样风格类型的音乐才能活跃现场气氛，更受大家喜欢……”

“其实，你还帮了我呢。”最后，他俏皮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小男生很有好感，不仅是因为他出挑的长相。

凑近了之后，耳机里传出的声音更清晰了，穆一鸣不无惊讶地说：“耳机就这么放在桌面上，刚才我还隔了段距离，都能听到声音。你试听的时候音量开这么大？”

赵起解释道：“这样啊是为了模拟比赛现场的情况。”

“你想，报告厅这么大，观赛的人也这么多，音乐通过广播传出去要让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只有强音才能做到。我只有把声音放大，才能分辨好坏，从观众的角度去考虑合不合适。”

“小赵导播真厉害……”穆一鸣由衷地说：“这么高的音量放在千人报告厅很正常，但要让我戴着耳机去听，肯定算噪音了，哪还能耐心去分辨好坏，合适度。”

“哈哈，其实习惯了就好了，像我是经常要和各种传播媒介打交道，像是声音啊，影像啊……”在赵起看来，这实在算不上苦恼或是麻烦，因为早就和吃饭、睡觉一样，于他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穆一鸣脱口而出：“小赵导播是学音乐的吗？你一定很喜欢这份工作吧？”

“嗯……我专业是新闻传播，目前……还没毕业。嗯……我是很喜欢目前的工作，这次来你们学校算是一次宝贵的实习经历，所以我很希望能办好，不出岔子。不过能力有限，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赵起觉得要和一个孩子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是音乐专业，新闻传播主要是干什么的太过复杂，但也不想敷衍，于是用穆一鸣能理解的方式简单说了说。

看穆一鸣没说话，赵起随意问：“你呢，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如果有的话，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吧。”

“我？”

穆一鸣没细想，说：“我喜欢热血漫，熬夜追更的那种，但没这方面的天赋，和我们班的陈画师没法比，可能只能当催更他的人。我喜欢……滑板，篮球，田径，但离职业运动员差得还很远。”

赵起扶了一下黑边镜框，心里纳闷，虽然有点偏离常规，但也不是完全不着边际的梦想，为什么说出来以后，他自己就先否定了呢？

“学习呢？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专业吗？”

“半吊子水平吧，还凑合。”穆一鸣只回答了前一个对他来说比较容易的问题，专业的事还从没考虑过，可供借鉴的也不多。

半吊子？

赵起看着不像，问：“最近一次考试班级排名怎么样？”

“前十吧。”

那不是很好吗？

赵起拍拍他的肩：“你只是没有目标。上一轮的议分环节要结束了，快出去看比赛吧。”

回到观赛区的路上，穆一鸣一直在想小赵导播的问题。

有梦想的小赵导播满心欢喜，眼里有光，他是从什么时候确定下目标的呢？

自己看似喜欢的事情很多，却没有一件足以道梦想或是目标，分数、排名的区别，对他来说是一串数字，承载着世俗的眼光，师长的期冀还有他的一点好胜心，要说最终想要企及的目标，真的没有。

迫切想要实现什么的念头，也从没出现过。

目标吗？

都说先定一个小目标以观后续，哪怕像他一样的咸鱼，在没有完全躺平以前，也该有一个小目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