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即未来！”

陈绝和许墨凡的声音传出回响，荡漾在穆一鸣耳畔，不由得也让穆一鸣心潮澎湃，像是突然握住了命途的咽喉，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悄然蓄力而萌芽。

他在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时候本没有想那么多，每一个字仿佛带着自我意识，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往外蹦，但当下，从陈绝和许墨凡的同声应和里，他却感应到了从二人胸腔里发出的共鸣和他们传递回来的高燃斗志，分毫不差，那是他后知后觉的被点燃的一瞬。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自己未曾深思脱口而出的话，经由他人之口转述出来，再次传回自己的听觉神经，就会产生奇妙的反应，似乎经过了头脑中枢的二次加工，便被染上了别样色彩，原本平平无奇的话，也变得富有哲学意味起来。

当时穆一鸣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怎么没发现这话乍一听不怎么样，但其实耐人寻味，甚至还挺燃？这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说的话居然可以很哲学？

为了确定不只他一个人这么觉得，穆一鸣试探性道：“你们这……复读机啊？”

“复哪门子的复读机，你没看出来我们重复是因为共鸣了你的共鸣吗？”许墨凡面露嫌弃，明显不满好不容易铺垫起来的氛围，就这么生生被破坏了。

“你们当真认可这句话？”穆一鸣还是不敢确定，但眼睛里隐隐闪着跃动的光芒。

陈绝不像许墨凡喜欢用反问的句式，干脆地说：“认可啊。”然后他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非常。”

在穆一鸣这，陈绝的话还是相当有权威的，因为他说话从来都不分对象，是一等一的板正客观。

“哦？不妨展开说说。”被人认可的感觉实在太好，穆一鸣很想知道和自己有共鸣的人对“当下即未来”究竟是怎样理解的，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这个问题，从新的角度来审视这个问题。

陈绝刚要回答，突然眨巴了两下眼睛，撇嘴道：“怎么有种现场考试的逼仄……”

许墨凡觑了他一眼，打趣说：“一年一度校园歌手盛事之简答题加试时间，现在开始。敌军，哦不，刁钻问题还有三秒到达战场，陈画师方还有0.1秒心理预设时间。问：如何理解当下即未来？”

他正色看向一旁的陈绝，幽幽地说：“备战时长已耗尽，陈画师请作答！”

陈绝扶额，在答题开始之前，还是憋不住说了句题外话：“你是懂逼仄的。本来的逼仄是一丝的话，我现在已经快窒息了。”

许墨凡强压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嚣张和嘚瑟，求生欲爆棚地说：“什么叫身临其境，什么叫压力就是动力，我这是在推你一把，加快你组织答案的速度！”

他浮夸地抬起右手，撸起衣袖，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秒表，煞有介事地说：“倒计时1、0.9……”看上去比考生本人还紧张。

“不是说只能准备0.1秒吗？”陈绝其实想说他入戏太深。

“啊对，0.1，”许墨凡不露声色地加快了倒计时：“那个……0.1，0。”

穆一鸣托着腮，配合他们表演，作了个“请”的手势：“请开始你的作答。”

陈画师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地说：“时间流动不息，过去成既定，未来不可及，能把握的只有当下，也唯有从当下才能通往将来。或者说，你现在所做的，坚持的，决定了你以后的样子。”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原创的那个中二流武侠格子漫画《破云诀》。

“就像我借由《破云诀》主人公吕逗之口说的那样，任他八方神佛，九州宵小，流言纷扰，不过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我欲参道，便不听不看，肩扛阔刀，立于脚下，目视前方！如此，无人能阻耳。”

陈绝的话让穆一鸣有种梦回《破云诀》的感觉，当时因为想追《破云诀》的最终话，他铆足了劲死磕学习，《破云诀》是激励，更是陪伴他备战期中考一路的精神食粮，主人公吕逗和陈绝本人大不相同，但因为坚持追番，他渐渐地发现了吕逗身上属于陈绝的影子，好像也看到了陈绝的一方内心世界。

不是模范三好生陈绝，不是画不离手的陈绝，也不是时而臭屁的陈绝，而只是陈绝和属于他的自由旷野。

这片旷野兼容性很强，今天可以是诗酒江湖，刀光剑影，明天也能是独钓寒江，檐上青草。

他把自己融于无拘无束的旷野，就能成为一切想成为之人，容纳在任何地方，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叫人好生羡慕。

这也是为什么班里画画好的人很多，但穆一鸣只服陈绝，还有那么多欣赏陈绝的人，也跟着叫他陈画师的原因。

征服大家的除了他自己眼里略显稚嫩的格子漫画，一个个妙趣横生的人物，更为重要的是包裹在故事外壳下，属于他的那些闪着光的想法和创意。因为中二的吕逗本来是没有生命的，是陈画师赋予了他经历和意义，也让看格子漫的人笑泪交织。

直到现在，穆一鸣都接受不了一代仁侠吕逗最终还是BE（bad ending，悲剧收场），想让陈绝改个圆满的结局。

但在他的百般诉求下，陈绝是这么说的，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结局，吕逗死在他证道的那一年，和最大的反派同归于尽已是最好的结局了，他没有留下遗憾，也不会有人忘记他。若非一死，他也不会参道。

当时穆一鸣认为他是在诡辩，之所以那么快把吕逗画死，完全是为了早点结束《破云诀》这个武侠故事，对吕逗这个即兴创作出来的人物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后来认真去想，却越想越觉得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怀抱着理想主义的吕逗终是死在了理想盛开之时，了无挂牵和遗憾，一生都活得坚定恣意，比太多人都强多了。

而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灭最大的反派，让故事合理化。

穆一鸣慢慢也想通了，所谓故事，总是要有一个结局的，不可能无疾而终，有的人留白，有的人升华，以吕逗的性格，这样结局，他是会满意的。

所以，穆一鸣也不再去追问，吕逗BE究竟是陈绝想要尽快结束《破云诀》的托辞，还是他精心构思的结局，因为都不重要了。

《破云诀》需要一个结局，而常规的欢喜大圆满也未必是好结局。

如果不是这一点不尽如人意，他或许不会把《破云诀》记这么久，论戏剧性，艺术性，他算是被陈画师拿捏住了。

提到吕逗，穆一鸣还想到一句：“其实吕逗还说过，我不知道往哪走，去何处，但让我的剑永不出鞘，我一定会后悔，所以，带着我的剑流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