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云上前来，低低的对赵璟仁行礼道谢：“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赵璟仁一笑，放下酒杯，把人扶起来，“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感谢我啊！”

周湘云一愣，她发自真心之话，怎么惹人怀疑呢？

“你们都去玩吧，别打扰我和周小姐。”赵璟仁对众人说。

周湘云惨淡一笑：“殿下抬爱，我是罪臣之妹，怎么担得起“小姐”二字？”

“律法无情，牵连无辜。但是周小姐何必自暴自弃，拿自己的性命给家族陪葬？”赵璟仁诚恳道。

周湘云闻此话，心潮涌动，这些时日的委屈经他人之口说出，更比自己动情。于是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赵璟仁贴心的掏出手帕，温柔的为她拭去泪水，低沉道声音好像在哄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刚才你服了毒，往江里去，是要寻死？那我救了你不是坏了你的事？你怎么还感激我？”

“刚才死过一遭，回想起来更没勇气再死一遭了。所以感谢殿下，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把我捞起来。”周湘云说。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赵璟仁又问。

周湘云美睫一垂，“或许，也逃不过一个死。”

“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寻死呢？”赵璟仁将她扶着，坐下，为她斟酒，端上点心。

周湘云确实有些肚饿，瞄了一眼那点心，赵璟仁便端来给她，她拿起来一块咬了一口，细腻的乳香和花香弥漫在嘴里。

这么好吃的点心，以前还看不上眼呢，现在倒是因为留恋它而有些动摇了赴死的决心。

“殿下，说来您或许觉得好笑。可我祖父乃是入麒麟阁之功臣，我父助陛下稳固江山，家族门楣何其荣耀。可这些都被我的兄长，他的一时糊涂全部葬送。我身为周氏之女，岂能苟且偷生，败坏家族名声？”周湘云说着，眼泪又蓄了起来。

赵璟仁递上手帕，“家族名声都是给死人的，你何必被其拖累呢？说句粗鄙的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周湘云擦了泪，却不敢苟同此话，还是谢了赵璟仁：“多谢殿下开解。可湘云绝不让祖上蒙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没怀疑过湘云小姐的意志。”赵璟仁真诚的看着周湘云，“可是生者总是被劝接受一切。我也不例外，既然你哥哥败坏家族的名声荣耀，为何你不肩负重振家族之任呢？”

“做一个妓女吗？”周湘云苦笑。

“妓女并不是什么羞耻的行当。如果世道给她们一条活路，她们又怎么会愿意奴颜媚骨，阿谀奉承呢？”赵璟仁说。

周湘云默然不语，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认同赵璟仁的观点，更不会让自己接受，去心安理得的做一个妓女。

“当然，我并不是说妓女是个值得推崇的行当，但是我们得尊重她们。”赵璟仁又说，“湘云小姐，刚才你就算死过一遭了，世俗的目光对你还那么重要吗？”

“可世俗还认识这张脸，他们在教坊司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还会说：这是周家的小姐。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大功臣，哥哥却是个叛国贼。”周湘云抑制不住向下的嘴角，就好像她永远不能接受那些嘲笑戏弄的目光。

“那你呢？你那么有才华，你做过父皇的侍女，你对自己一点都没有信心吗？”赵璟仁突然露出喜悦，兴奋的笑容，“如果我给你换张脸，给你机会重振家族呢？”

周湘云听得有些懵了，换张脸是什么意思？尽管她有一些心动，要是没有人知道她是周湘云，她确实可以给自己一个借口，继续活着，可真的有这个可能吗？

周湘云脸上期待和欣喜的神情逃不过赵璟仁的眼睛，他像个铺好陷阱的猎人，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我认识一个术士，他会给人换脸。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继续活着。”赵璟仁说。

“条件呢？”周湘云心里接受了，可是不觉得赵璟仁这么做是没有条件的，或者说周湘云也的确需要留在赵璟仁身边，这样才有可能光复门楣。

“我会请专人来训练你，调教你，让你成为一个出色的细作。”赵璟仁坦露了心声，仿佛已经尝到了胜利的果实般激动。

“我不明白。”细作同样是令人不齿，最后也会祸延家族。

“别小看了细作，他们获得的情报可以让国家之间化干戈为玉帛，也可以让天下分裂各局。我就是要你成为那样的细作。”赵璟仁说。

周湘云深吸一口气，直觉强烈的告诉她，赵璟仁和传闻中谦恭有礼，不争不抢的形象大相径庭，他可能有更大的志向。

“你要夺储？”周湘云警觉起来，她在皇帝身边伺候笔墨，怎么会不知道皇帝对于夺储之事尤其厌恶，若是事情败露，赵璟仁恐怕会被下狱夺爵，自己也会身首异处。

这让她有些犹豫了。

可赵璟仁恰恰也是掌控人心的高手，懂得利用巨大的利益诱惑旁人。

“你父辈的荣耀是刀剑厮杀出来的，而你的荣耀，将是一场无声的，没有血液的战争带给你的。”赵璟仁说，“除非下一任君王愿意恢复你周家的荣耀，否则无论你本事再大，成了宰相夫人也无济于事。”

这话只是事实，可是周湘云确实心动了。

“于湘云而言，不过是早死晚死之差，既然殿下救了湘云一命，还愿意帮助湘云，湘云岂是忘恩负义之辈？自当听殿下之调遣。”周湘云立刻表明心意，再多的疑虑顾忌对她而言没有束缚了。

周家的小姐已经死了。

“你暂且留在这里，好好看看她们是如何巧言令色，左右逢源的。我会去给你找一张新的脸蛋到时候再带你离开。”赵璟仁说。

周湘云有些怀疑，“难道，这座胡玉楼，是殿下所属？”

赵璟仁听后也不隐瞒，露出得意之色，“当然，京城最好的青楼都是我的。”

周湘云有些心惊，原来这位贤德的八殿下，竟然也藏了如此志向和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