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话说无象、无我离了东海，无象因错过了一场酒，一路恼怒，道:“无我，你也太无趣了，不就是吃杯酒的事！昨日青木那小子邀我们吃酒，你不肯，今日那老蛟为我们设宴，你又不肯，你就这么怕无极？”

无我摇头，道:“这老蛟是善意、歹意，我们并不知。”

无象:“怕什么，他整个东海也杀不过你我！”

无我:“若是吃酒罪了，该当如何？”

无象:“你解了酒便是，有什么好怕的！”

无我:“这老蛟与青木不同，我们对青木有恩，与这老蛟只怕还有嫌隙，他肯屈尊拜我等，又奉上明珠，只怕心怀鬼胎。”

无象:“你就是想的多，两顿酒都被你阻了，你赔我！”

无我:“好说，改日青木邀我们，我不阻便是。”

无象:“无趣。”

二人行了半个时辰，抵无极洞。此时天色已暗，无象拿出两粒东海明珠，这明珠光芒在黑暗中更为闪耀，犹如明月一般照亮了无极洞周遭茂林。

无极:“你们拿的什么？”

无象:“东海明珠！”

无极:“哦？你们去东海了。”

无象:“我们与那东海蟹将，八爪兽大战，还擒了那蛟宫太子，老蛟王便用这明珠换他孩儿性命。”

无极:“明珠甚好，不需灵力也可照亮，只是你二人今后还是小心为是，不要大意了。”

无象:“整个东海都杀不过我们，不足为道。”

无极:“你可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无象:“这不是还没遇到吗。”

无极:“你们不过初出茅庐，更不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无极说罢，收了两粒明珠，一手在明珠上一挥，只见一层薄薄的如鱼鳞一般的东西脱落。无极手中生火，将那鱼鳞一般的一层皮烧成灰。

无象、无我惊，无象道:“这是何物？”

无极:“蛟鳞。”

无象:“蛟鳞？！”

无极:“这蛟鳞倒藏的深！”

无我:“蛟鳞有何用？”

无极:“这蛟鳞一可探的我等行踪，二可吸取灵力，不过这老蛟恐我发觉，在这蛟鳞上动了手脚。”

无象:“什么手脚？”

无极:“这蛟鳞仅一成灵力，十分微弱，一时间不能发挥作用。”

无我:“既不能发挥作用，那老蛟有何意图？”

无极冷笑道:“一时无用，时日久了，这蛟鳞缓缓吸取我等灵力，我等难以发觉，待灵力足了，便可发挥效用。”

无象:“这老蛟太可恨了，我这就去扒了他的皮！”

无极:“罢了，你们安然无恙就好。”

无象、无我知道自己道行尚浅，心中羞愧，不再说话。无极见这二人闷不做声，笑道:“你们倒是吃东西啊，莫非是已经饱了？”

无象:“没有，没有，还饿着呢！”

无象、无我凑近火堆，一看，无极烤的不是别物，正是八爪兽，无象笑道:“无极，这八爪兽你如何弄来的。”

无极:“你们喜欢吃，我便弄来了。”

无象、无我心中明白过来，他二人虽离了无极洞，无极却一直照看着他们，无我微微一笑，拿起八爪兽大快朵颐。

无象嚼着，道:“无极，你烤的比我烤的还要香，真好吃！”

无极笑道:“你慢些吃！”

无象吃了片刻，又道:“无极，我们这两日所去之处，所见之人，都知道你的大名，你好生厉害！”

无极笑道:“我比你们多活了几万年，行走这六界八方，多少也留了些虚名。”

无象:“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威名远播！”

无极:“名声不过是虚的。”

无象:“你必然是法力超群，才有这样名声！”

无极:“名声大了，也不好，树大招风，有人敬你，有人怕你，有人欲害你。”

无我:“有人要害你吗？”

无极:“欲加害我之人，原是我信任之人。”

无象:“到底是谁？可是让你中毒之人？”

无极:“罢了，说这个做什么。”

无我看着无极有些神伤，问:“你没事吧？”

无极:“没事，你们吃过后，去好生沐浴，两个人都是一身的腥气！”

无象笑道:“遵命！”无我亦点头。

二人用罢晚膳，洗去一身腥气，一人捧一粒明珠往洞中去，这明珠将黑漆漆的无极洞照的明亮，二人将明珠放置妥当，便躺下歇息。他二人从小便睡在一起，如今四万岁了，依旧是挨着睡。

无象:“我们什么时候能像无极一样法力高超？”

无我:“别想了，睡吧！”

无象:“你跟我比还差一截，你自然不想这个。”

无我:“我睡着了。”

此时无极进洞中来，她的卧榻在离无象、无我三丈远的地方。无极用两块布，将两粒明珠盖住，即便如此，这明珠依旧透着淡淡的光芒。无象看着这淡淡的光芒，缓缓睡去。

翌日，二人卯时起，用过早膳，便又往外去。

无我:“今天去哪？”

无象:“不如去天上看看？”

无我点头，二人直往上飞，离地面越来越远，顷刻间二人被云雾包裹。但见云卷云舒，变化多端，时而如蛟，时而若凤。无我在一片云端坐下，无象也跟着坐下，他二人方才坐下，身下云便发出七彩祥光。

二人坐了片刻，无象道:“这天上好景致，若是起一座宫殿住下，岂不美哉！”

无我微微点头，道:“我们往上再行？”

无象:“好呀！”

二人又继续向上飞，飞了片刻，不见云雾，只见头上黑茫茫，许多石头浮在空中。

无象惊道:“莫非这些就是我们在地上看到的星星？”

无我:“应该是了。”

无象指着前方，喊到:“你看，那又大又圆的石头，可是月亮？！”

二人兴奋不已，直往月亮上去。到了月亮上，二人才发觉这月亮本没有光。二人在月亮上看着浩瀚无边的宇宙，看着绚丽多彩的星辰，流连忘返。二人停留了许久，无象道:“这月亮虽好，却无一草一木，不如我们住的地方。”

无我:“是呀，这样看着，真是很美！”

二人静静看着远处他们住的地方，青色、蓝色、黄色交错，不觉看的失了神。

又过了许久，无象道:“既然这月亮不如我们住的地方好，我们回去吧！”

无我笑道:“你要回去，还真是稀奇！”

无象:“我们也在这儿大半天了，回吧！”

二人返程，又落在云端，无象道:“这云端也比那月亮上好，在月亮上还要闭气。”

二人在云端深深的呼吸着，忽然，无象觉着一股气息分外熟悉，拨云看去，心中一喜，跳下云端，无我亦跟随。二人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万年前与二人分离的小幽。

二人稳稳落在地面，担心吓到小幽，二人轻轻走进。小幽察觉异样，转身看去，正六目相对。小幽忽然神情严肃起来，她双眼盯着来人，只见来人是两名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气度不凡，周身萦绕着仙气。

无象喜悦，忙喊:“小幽！”

小幽疑惑，问道:“你们是谁？”

无象:“你不记得我们了，我是无象，他是无我。”

小幽思索片刻，脸上挂起那熟悉的笑容，道:“原来是你们呀，小神仙！你们长这么高了！”

无象:“哈哈，我们已经四万岁了！”

无象发觉小幽肚子大如瓜，无我亦是好奇，无象问:“你肚子怎么这般大？是病了吗？”

小幽浅浅一笑，道:“我肚子里乃是我第二个孩儿。”

无象:“孩儿？！”

小幽点头。

无象:“你如何有了孩儿？！”

小幽又是一笑，道:“等你们遇见心仪之人，自然就知道了。”

无象:“心仪之人？什么是心仪之人？”

小幽:“等你们遇见了就明白了。”

无象依旧不明白，无我亦是挠头，无象又问:“小幽，你为何不辞而别，让我们好等！”

小幽:“这……对不起！”

无象:“你为何要道歉？”

小幽:“为我不辞而别。”

小幽已为人母，生存环境又恶劣，她的脸上已无了一万年前的灵气，反倒还有些疲态。这样的小幽虽称不上丑陋，但与无象、无我容光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如此，无象、无我没有丝毫的介意，在他二人心中，小幽有着特殊的份量。

无我:“你是有苦衷吗？”

小幽:“我没有苦衷。”

无象:“那你为何要离去？”

小幽:“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我不配和你们来往。”

无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们第一个朋友，也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怎样，都不会改变！”

小幽心中触动，半晌道:“你们还住无极洞吗？”

无象:“我们一直在无极洞。”

小幽:“恭喜你们，可以出来看这世界了。”

无象:“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无我看着无象，有些吃惊，他心中虽想着小幽，可他绝对是说不出口的。他一方面羡慕无象可以无所顾忌，直抒胸臆，一方面又担心小幽接下来的回答。若小幽说不想无象，那小幽也定不会想念自己，若小幽说想，他也没有勇气去问小幽是不是也想着自己。

小幽停了片刻，道:“我现在不就在你们眼前吗？”

无象道:“今日你在我们眼前，是不是明日你又要离开？”

小幽笑道:“我们狼族哪里能日日换地方，我们没有你们的本事，哪里都可以去。我们寻着一处，就扎根下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开。”

无象:“那你之前离开，也是万不得已吗？”

小幽:“我需听我……”

小幽话未说完，忽一头小狼奔来，小狼见着生人，狂吠不止，无象、无我也是一惊。

只见小幽抱起小狼，那小狼在小幽怀中，又化作一个小小孩童。这孩童眼里闪着绿光，口中依旧嗷嗷叫，小幽一面轻轻拍打着孩童后背，一面温柔说道:“莫莫不怕，他们不是坏人。”

小幽安抚片刻，孩童缓缓静下来，在母亲怀中亲昵。

无象:“他是谁？”

小幽:“他是我第一个孩儿。”

无象看着小幽，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淡淡的凉意，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失落，见到小幽不应该是开心吗，此刻，为何却开心不起来。

半晌，无象道:“你还回狼图洞吗？”

小幽:“那洞我们一万年前便弃了，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无象:“现在依旧是曾经的样子，生机盎然，你们不妨搬回去！”

小幽:“这，只怕我做不了主。”

无象:“为何？有人欺负你吗？”

小幽:“并没有。”

无象:“你想回去吗？”

小幽:“想又如何？”

无象:“你想回去，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去！”

小幽:“我不能走，我的家在这里。”

无象:“你可以带着孩儿一同回去呀！”

小幽摇头，道:“我需听我夫君的，我不能擅自做主。”

无象:“夫君？夫君是谁？是那头领吗？”

小幽:“不，我夫君是头领孩儿。”

无象:“可是那头领父子逼迫你留在此地？”

小幽:“不，我愿意留在此地，不愿再回去了。”

无象:“为何？难道，我们对你不重要吗？”

小幽正要回答，忽然一头硕大狼窜出，那狼绿目凌厉，牙齿尖尖，弓着身子，意欲攻击无象、无我。这狼许是感受到了无象、无我深厚的灵力，终是未攻击，忽化作一个男人。

只见男人轻轻抚摸小幽怀中孩儿，又定睛看着无象、无我，忽而眉头一皱，道:“你们竟然出来了！”

无象也认得此人，道:“就是你，一万年前带走小幽。”

男人道:“小幽是我娘子，自然会跟我走！”

无象:“娘子？什么是娘子？”

男人大笑，无象恼，问:“你笑什么？”

男人:“我笑你们徒有神仙之驱，过了一万年，还是什么也不懂！”

无象又羞又恼，道:“你懂，你倒是说说！”

男人:“哈哈，我与小幽拜天地，结为夫妻，小幽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妻！”

无象:“拜天地？小幽，你为何要与他拜天地，为何要与他结为夫妻？”

男人笑道:“小幽与我结为夫妻，自然是因为我们相互爱慕，两情相悦”

无象倏地腾起杀气，怒道:“我问小幽，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男人虽害怕，依旧说道:“小幽是我的，她绝不会跟你们走，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无象怒火中烧，对男人隔空一掌。男人怎经得住无象的杀气攻击，顿时跌出几丈远，口吐鲜血。

小幽吓了一跳，慌忙朝男人奔去，将男人抱在怀中，小幽抚着男人脸庞，焦急喊到:“夫君，夫君！”

男人睁眼，看着小幽，道:“娘子，你看到了吗，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无象听得男人这样说，气的更甚，杀气亦愈盛，杀气劈向小幽，小幽亦是口吐鲜血，手中孩童不堪忍受，已气绝而亡。

无我见状，喊到:“无象，你快住手！”

无象见到小幽受伤，吓了一跳，慌忙收了杀气。

小幽看着怀中夫君，孩儿俱被无象所杀，仰天哀嚎。无象慌了神，走进小幽，道:“对不起小幽，我不是有意的！”

小幽回过神来，怒目瞪着无象，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来！”

小幽一把将无象推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这一推无象竟退后两丈。

小幽哭喊:“无象，你杀我夫君，杀我孩儿，我与你拼了！”小幽喊罢，朝无象冲去。

无象知自己杀了人，愧对小幽，也不躲闪。小幽擒住无象，双手变作利爪，猛的刺入无象胸膛，无象霎时鲜血直流，疼的嚎一声。即便疼痛，无象依旧是一动不动，他对不起小幽，不忍伤害小幽，他要偿还小幽。

无我此刻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幽连刺无象几下，又露出尖牙，欲含住无象脖子。无我大惊，慌忙去拉小幽，小幽急红了眼，反手对无我就是一爪，这一爪恰打在无我脸上，无我脸上瞬间五道印子，鲜血渗出。

打了无我，小幽依旧不肯罢休，直向无象脖子咬去，无象心中愧疚，只闭上双目。

忽听得一声哀嚎，无象睁眼，只见无极提着一头狼，这狼的肚子大如瓜，眼中含泪，无极厉声道:“一头狼妖就让你们慌了神！”

无极手指用力，狼嚎叫的更惨，无象、无我知是小幽，俱大喊:“无极不要！”

无极听得二人求情，方才把狼甩开，狼重重摔在地上，身下一摊血。狼躺在地上，不住哀嚎。

无象看到小幽惨状，心痛不已。

他万万不会想到，一万年后的重逢竟是如此的不堪。小幽离去的这一万年，无象总是念着小幽，念着小幽为他们讲外面的世界，念着念着，小幽已悄然成为无象心中特殊的一部分，虽然无象还不明白这份特殊到底是什么。

他憧憬着出去后与小幽重逢的种种可能，他唯独没有想到小幽已为人妻，更没有料到自己和小幽会成为仇人。

无极见到无象、无我神情，心中明白，道:“我之所以设结界，只是为保护你们，我以为你们四万岁了，可以保护自己了，却不想今日，你二人竟甘愿被一头低微的狼妖所伤，你们当真是辜负了我。”

无我心中惭愧，道:“无极，我们知错了。”

无极:“知错就好，你们还小，以后要经历的事情许许多多，我只望你们能吃一堑，长一智。”

无象捂住胸口，道:“无极，我好难受。”

无极:“狼爪锋利，你难受也是有的。”

无象:“不，不是伤口痛，我只觉得心里痛，好痛，这是为什么？”

无极一笑，道:“我的无象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无象并不能明白无极意思，他不解无极为何不知自己心中苦痛，反倒笑。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忽然，三人感受到一阵杀气，无象望去，只见无数头狼步步逼近。

缘是小幽嚎叫，引来狼群，狼群见到同伴被杀，个个眼湛凶光，呲牙咧嘴。狼群起初还在两丈外按住，中间最大的一头猛的窜出，其余狼纷纷跟随，扑向三人。

无极喊道:“你们知道该做什么！”

无我持剑一挥，一股强大灵力劈向狼群，狼群瞬间被剑气震飞。无我不断挥剑，无象也不再犹豫，一挥手，狼群撞上一堵透明墙，再握拳，狼群被撕的粉碎。一时间血光飞溅，哀嚎遍野。

无极只在空中观战，顷刻间，狼群全军覆没。小幽看到族人俱被杀害，惊恐万状。

无象、无我一番杀戮后，心中挣扎，他们杀的俱是小幽族人。二人看着惊恐不已的小幽，心如刀割，意似油煎，他们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伤害了自己不愿伤害的人。

二人心中正苦痛，又听无极道:“这头母狼，必须杀，否则日后，她定要取你二人性命。”

无象、无我心中挣扎万分，一边是无极命令，一边是他们惦记了万年，在心中有特殊份量的人，尽管二人还不十分清楚，这份特殊究竟是何物，可要杀掉小幽，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无极看出二人犹豫，生起一团青火将小幽团团围住，小幽逃脱不得，被青火烧的惨叫。听着小幽撕心裂肺的叫声，看着小幽肉身一片片灼伤，无象、无我终于不忍，双双跪下。

无象:“无极，求你住手！”

无我:“我们已杀了她全族，求你留她一命！”

无极此刻眼神坚定，道:“今日，我必须替你们做出决定！”

无极没有任何一丝动摇，小幽的叫声越来越惨烈，被烧的肉身散发出阵阵焦煳气味。无象、无我从不敢违抗无极，他们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只得将眼睛闭上。可听着小幽的哀嚎声，无象、无我实在心痛难耐，二人只得又捂住耳朵。

片刻后，嚎叫声停止，无象以为无极饶了小幽，赶忙睁眼，可看到的却只是一团灰烬。二人知小幽已惨死，心中苦痛再压抑不住，纷纷哭出声来。

无极见到二人流泪满面，将二人拥入怀中，软言道:“没事的，你们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们。”

二人没有回话，哭了半晌，而后悻悻随无极回到无极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