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昨晚那句祝贺的话权当是她替女儿说的蔡红豆抿了抿唇大抵就是这句话吧触动到她了,不论她心里有多怨他伤害了她到底他是孩子的父亲。
过了会,那边接通了,轰然传出一阵激荡的声响,蔡红豆耳朵嗡鸣了下眼前片刻空白,稍稍缓过来,就听到那边咣里咣当的嘈杂里夹杂着随遇安带着意外的声音,“红豆?”
蔡红豆张张嘴“随遇安你那里好吵。”
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茫然疑惑。
随遇安立即站起身长腿一迈迈过跟前狐朋狗友的猪蹄,边轻声对那边道:“等我下。”
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开口:“我在k你有事吗?”
随后他听到那边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和清水煮沸咕嘟冒泡的声音他出外野营过对这些声音不算陌生。
“我在做饭。”
“嗯?”随遇安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夜间十点半。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上床就寝了才对。
蔡红豆偏过头,盯向炉灶里烧得分外旺的火焰,点漆般的眼瞳莹了一层水渍,沉默了半晌,她轻声开口:“我在做长寿面。”
随遇安怔住了。
“在我们这边,长寿面蕴含着美好的寓意,过生辰是一定要吃的。”
面差不多好了,她随手将黑匣子放到一边,拿碗盛出面,灭了柴火,盖上锅盖,一系列动作流畅麻利,锅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脚下不停,是喧嚣而温馨的忙乱声。
最后,她将碗放到黑匣子旁边,轻轻呼了口气,顺着将接下来的话说完,“随遇安,愿你福寿康宁,万事如意。”
合掌,祝福到位了,蔡红豆抿着唇笑了起来。
那边,随遇安却听着她轻微的笑意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懵懵开口:“谢谢你,蔡红豆。”
蔡红豆脸蛋莫名一红,她低下头,低低道:“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好了,你去玩吧。”
她不知道k是什么地方,但刚刚传来的喧嚣里分明有男子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喊随遇安,想来他正在和他朋友一起玩吧。
说罢,她挂了电话。
跟座雕塑似的愣在原地足足三分钟,随遇安意识终于回笼,他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神色一时复杂。
回到房间,有人起哄,“随大少,刚刚是哪个情人给你打电话呀?”
“对呀,迫不及待就出去了,还不让我们听。”
“哈哈,既然是小情人,怎么会让你们听。”
“……”
随遇安笑闹着踢了把身前挡着的猪蹄,骂道:“滚远点。”
深陷沙发里,他盯着面前璀璨的灯光,听着耳遭喧嚣热闹的音乐声,却觉得这些震耳发聩的音响尚抵不上刚刚听到的滚水锅碗声的万分之一美妙,明明刚刚还开怀的心情此时却觉得分外空旷。
他闭上眼,烦躁地拎起酒瓶,狠狠饮了一大口。
擦擦嘴,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他微斜眼,问旁边的人,“钟子,你有没有吃过长寿面?”
被称为钟子的青年愣了下,放下手里的酒杯,想了想,回答:“吃过。”
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遇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吃过。
钟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我小时候跟着我奶奶,每年生日,她都要给我做上一碗长寿面。”
想到那些年,他眉间不觉泛起柔和,“我奶奶手艺很好,尤其手擀的长寿面,软弹又劲道,长大后,我就再也没尝过这种味道了。”他奶奶前年去世了,他神色落寞起来,“那个时候,奶奶让我一口将长寿面吃完,不要咬断,但我总忍不住,每次不等吸完就咬断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看他难受,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长寿面代表着长寿安康,你奶奶一定很爱你。”
闻听他们对话,随遇安怔怔地盯向眼前的透明水晶杯,反射过来的璀璨灯光透进他眼瞳里,眼瞳里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灿烂光彩。
隔日凌晨,蔡红豆将这碗长寿面端出来,放到蔡老三跟前,说:“爹,这是你早饭。”
蔡老三惊讶地看了眼跟前的面,又看了看她,疑惑:“红豆,这是啥?”
“那个,这个是,我昨晚做的长寿面。”蔡红豆脸庞微微泛红。
“啥?今儿个不是我生辰啊。”
“就是,我昨晚饿了,想起来昨晚还有点面团没用完,就下了碗面吃,然后突然想吃长寿面,就,就下了。”
蔡红豆很少说谎,现在直视着一家人的目光,话越说越磕巴,眼神微微飘忽,根本不敢看他们,但好歹将话说圆满了。
蔡老三却根本没怀疑,当下笑得咧起嘴,还嘚瑟地朝蔡娘子瞥了下眼,“难为大丫头吃夜宵还想着爹,爹很开心。”
蔡红豆心虚地笑了下,叮嘱道:“爹,你记得不能将面咬断哦。”
这是随遇安的生辰面,端来给爹爹,是愿他能够沾点福气,却不能咬断,坏了随遇安的福气。
蔡老三忙不矢点头,“好,爹不咬断。”
蔡娘子酸酸地看着他们,道:“都道少亲母,长亲父,果真如此。”
蔡红豆眨眨眼,无辜道:“没有这回事,只是上次生辰,我没来得及给爹爹准备长寿面,这次补上。”
“哼。”蔡娘子酸唧唧地哼了一声。
青豆嬉笑着将一碗泡馍放到蔡娘子身前,说:“娘,青豆亲您,这是女儿孝敬给您的。”
这下,蔡娘子脸色才好看起来,她亲昵地揉了揉青豆的头,说:“还是我家青豆知道心疼娘。”
他们四人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母慈子孝,独留下黄豆可怜巴巴地咬着嘴里的粗面馍馍,食不知味,委屈巴巴地撇了下嘴。
用过早饭,几人下地的下地,读书的读书,蔡红豆负责收拾碗筷,收拾到蔡老三吃干净的那只碗,不禁想到随遇安。
他昨天生辰,却是与朋友一起的……那又怎样呢,他们不过是陌生人,昨晚那样已是越界。
蔡红豆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午后,她靠在窗前做小衣,二妮突然跑过来找她唠嗑。
她不动声色将小衣压到了被褥下面。
聊到王弘文,二妮不可避免再次给她灌输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这世道,女人活着艰难,我们自个不对自个好点,自个不想开点,这世间同地狱也无甚差别了。”
以前蔡红豆听到这些话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再听,心里油然翻涌而出一股莫名情绪,叫她鼻尖一酸,她眨眨眼,好险没让眼泪流下来。
二妮继续:“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便是男子的鬼话,我们能依靠的仅有自个,只有自个变强大了,才能风雨不侵,刀剑无惧。”
说着话,她神情冷漠,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神透着几缕麻木,好似阿鼻地狱图里受尽折磨的往生鬼,瞧着直让红豆心惊。
蔡红豆揽住她的手,暖烘烘的暖意传到她手上,二妮神情一动,偏头看她,眉间多了几缕柔和,回握住她的手,道:“我不信神佛,却坚信红豆你定能受神佛庇佑,无灾无难,万福长生。”
听得蔡红豆心里又是一酸,将头靠在她肩膀上,默默不语。
同蔡老三家拿两个女儿当宝,甚至比唯一的小儿子还要疼宠不同,蔡红豆家隔壁,也就是蔡二妮家,那家人完全不把女儿当人看。
蔡二妮娘头两胎全是女儿,第三胎才产下一个儿子,也因此他们家对那个唯一的儿子格外宝贝。
世人普遍重男轻女,若你只是更偏爱儿子也没什么,关键他们简直不拿女儿当人看,二妮大姐刚及笄就被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就为了那份格外丰厚的聘礼。二妮本来上面还有个二姐,但听说小时候因为宝贝唯一的儿子,没顾得上她二姐,结果她二姐半夜发烧,生生烧死了。
至于二妮,同样不被当人看,每天像牛一样干活,却连顿正常的饭都吃不到。
如果不是蔡娘子和蔡老三时常接济着,蔡二妮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
也因此,二妮对红豆格外好,一直把她当亲妹妹般护着。
二妮走后,蔡红豆很是失落了段时间,她知道,二妮因着身世背景的原因,为人处世有些偏激,今日这般态度,想必又在家里受折磨了。
她和爹娘能接济她,却没办法管她的家事,二妮父母身为生身父母,便是打死二妮也不用服牢狱。
这样低落的心情直到随遇安打过来电话才好点。
他叫她,“红豆。”
蔡红豆总觉得,这次他叫她的声音比之之前,变了,但具体说哪点变了,她也说不出来。
“嗯。”她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
顿了下,随遇安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蔡红豆勉强提起精神,“没事。”
随遇安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言不由衷,本来不想过问,但是想起上次她特意给他做的生辰面,他犹豫了下,别别扭扭道:“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
蔡红豆怎么会将二妮的事跟他讲,只是道:“真的没事。”
一听就十分敷衍的语气。
随遇安被她的语气气到了,他自认为,他们聊了这么长时间,她还陪他过了生日,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结果原来是他自个在一厢情愿。
他气呼呼地坐在一边,也不吭声了。
过了很久,蔡红豆反应过来他好像不说话了,抿了抿唇,神色带上了茫然。
两人间交流,往往是随遇安引导话题,他也从来没置过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她不说话他也不吭声,蔡红豆沉默了会,犹豫着开口问:“你在干嘛?”
“听歌。”分外冷酷的声音。
“什么?”神色染上茫然。
随遇安赌气地拔掉电脑上的耳机,一阵愉悦的轻音乐顿时倾泻而出。
蔡红豆恍然,原来是小曲呀。
仔细聆听那愉悦的音调,她表情慢慢转为震惊,嘴巴张大
“好听……好好听……”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却取悦了随遇安,他心情好转。
心里哼一声,她这样浅薄无知,我就原谅她了。
冲动之下,说出:“要我给你唱首歌吗?”
她双眼发光,眼瞳深处绽放出渴望与艳羡的光芒,良久,她张张嘴:“真好。”
又被忽视了,心情正不爽中的随遇安:“……”
再浓密的不爽也被这声纯净而声含向往的一句“真好”给打散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以后,我常常带你来听课。”
“好。”蔡红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打电话前,随遇安突然想到曾经答应过她,要带她见识下读书上课是何种感觉,答应过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为此,随遇安罕见地发挥了绅士精神,选了门讲故事的选修课。
虽说这个讲故事中的故事有点生涩难懂,但是瞧蔡红豆的表现,分明是极为满足开心的。
“近日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感觉,我好像胖了,不过我最近好吃好喝,也不干活,胖了也是应当的……但是,还是有点不开心。”
蔡红豆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事,她没有发现,她现在在随遇安跟前越来越放得开了。
听着蔡红豆软软的絮叨声,随遇安神情慢慢柔和了下来。
下一节没有课,他戴着蓝牙耳机,长手长脚地半倚在桌面上,抵着下巴,侧脸望向窗外,秋日的阳光慢慢从剔透的窗户中溜进来,落在他如玉般的脸庞上。
竟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圣洁感。
两个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女生,低着头,脑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讨论着他,间或发出几声荡/漾的笑声。
蓦然,他低低一笑,浑身那种不可靠近的距离感恍如凌晨第一抹阳光笼罩下来,被吹散的迷雾,露出嫩绿的枝桠与晶莹的露珠。
美好得让人不可亵渎。
那两个女生脸蛋刷的通红,眼神却露出些许痴迷的意味。
他一定在跟心爱的人通话,两个女生不约而同想道。
只有对待喜欢的人,才会露出这样宠溺而目中无一外物的微笑。
其中,一个女生捂住烧红的脸,低声道:“若是我有个这么帅还对我这么上心的男朋友,我一定立马就嫁了。”
“不害羞!”另一个女生笑着打闹她,但眼角扫过去,触到随遇安眼角似水的温柔,手指却不由一颤。
谁说不是呢?
突然,随遇安拿出一本书,走了出去。
两个女生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却见他走到外头的走廊里,斜靠在栏杆上,手懒懒地支起书,低声念了起来。
他眉目柔和,神情安稳,通透的阳光落下来,撒到他身,竟不知是阳光更通透一点,还是他更通透一点。
原来是蔡红豆刚刚遗憾地说了句:“要是腹中孩子出来了就好了,也让他听听先生的课。”
蔡红豆虽然不识字,文化也浅薄得几乎没有,但她曾经接送过黄豆上学,也曾在夫子授课的屋子窗外听过几次,因着机会宝贵,那短短几次机会让她印象极深。
当时她觉得夫子说话真好听,说出来的话语也真好听,但是跟今天听到的一比,仿佛又远远不如了。
大抵是今天听到的话抑扬顿挫,高低错落又娓娓动听,娓娓道来时,先生又将里面难懂的话讲解得通俗易懂,叫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听到这话,随遇安自然道:“我读给闺女听。”
他选了一本国外诗歌读物,嗓音压得低低的,明明不含任何情感,蔡红豆却一下子入了情景之中。
仿佛自个便如诗中的歌女,挎着花篮,走在氤氲的小河道旁,璀璨的灯光落在水面,映出琉璃般的色彩,她轻轻抿起碎发,晚风一扬,群群白鸽登时如窜天猴一般直直朝天空飞去。
倚在软塌上,暖暖的阳光斜照进来,蔡红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嘴角扬起抹满足的微笑。
不知不觉,她竟然睡了过去……
听着那边沉稳的呼吸声,随遇安脸色一黑。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到底没有吵醒她,只是默默挂了电话。
蔡红豆再次醒来时已经黄昏,她坐起身,呆了会,低头看见身上披着的薄毯子,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青豆正好走进来,见她睡得一脸迷糊的样子,笑道:“姐,起来吧,晚饭好了。”
蔡红豆眨眨眼,彻底清醒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居然一觉睡过去了,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做,还要劳烦忙了一下午的青豆。
她站起来,问:“爹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外面收拾呢。”
“哦。”
走出去,就看到蔡老三和蔡娘子坐在一处闲唠嗑。
看见蔡红豆出来,蔡娘子习惯性地问道:“红豆,你今儿没啥事吧?”
“没有,都挺好。”
蔡红豆走过去,给蔡娘子揉捏酸硬的肩膀,蔡娘子摆摆手,说:“娘不累,你快坐下来。”
蔡红豆笑笑说:“今天睡了一下午,脑子正迷糊呢,给娘捏捏肩膀,正好让我清醒清醒。”
蔡娘子温和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没再阻止了。
蔡老三喝了一大口水,将碗放回桌上,闻言笑道:“能吃能睡是福,大丫头这样才是难得的福气,我看这村子里谁也顶不上大丫头的福气。”
闻言,蔡娘子嗔了他一眼,道:“便是你宠着大丫头,村里其他人可不像大丫头这般悠闲。”
蔡老三捋捋袖子,满不在乎道:“我家闺女,我就宠着,咋啦?不行啊?”
“行!行!”蔡娘子虽然嘴上一副嫌弃的口吻,但双眸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青豆将最后一锅汤端上来,打断他们的话,“好啦,开饭啦。”
黄豆在一旁咋呼:“我就差一点了,让我写完这一点。”
悠闲的傍晚,一家子笑笑闹闹,分外温馨。
乡下人,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便是席间,也闲话不停,分外热闹。
蔡娘子突然想到,“再过半个月就是庙会了,到时候青豆和红豆跟我去镇子上一趟,买点祈福带。”
“好。”
青豆想了想,说:“娘,别让姐去了,这一路颠簸,省得出什么问题。”
蔡娘子拍了拍额头,“瞧我,忘了,红豆现在身子跟以前不同,不能这般颠簸。”
不等蔡娘子说完,蔡红豆忙说:“娘,我想去,咱们别去镇子上,直接去城里吧,我想看看二妮。”
二妮已经走了十多天,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可是,你身子……”
“已经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胎坐稳了,娘,只要我注意点,没事的。”
蔡娘子知道红豆跟二妮姐妹情深,况且,她自个也担心二妮。
思考了下,没拒绝,说:“行,那天青豆你不用管其他,就好好护着你姐,别让其他人冲撞了你姐。”
“哎,好。”
用过晚饭,蔡红豆照旧和青豆出去散步。
沿着村延缓缓踱步。
路上远远瞧见二妮那个整天撒泼不干正事的弟弟,青豆忙扶住蔡红豆,带着她转向另一个方向。
“姐,你现在身子贵重,别跟那个小混蛋撞上,若被那个小混蛋冲撞了,便是扒了他的皮也晚了。”
可能因着二妮的关系,她那个弟弟对他们家总是恶意满满,好在青豆能干,黄豆也有一堆朋友,他只敢在家里撒泼,是怎么也不敢朝他们撒泼的。
若是平常,青豆肯定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路过时还要狠狠甩给他一个白眼,但现下扶着蔡红豆,为了打只老鼠伤了白玉瓶就不好了。
蔡红豆也应势转身,暂时先躲着那等爱找事的人。
两人走着,走着,就见迎面走来两个妇人。
一个挺着只大肚子,瞧着就快生了,另一个轻轻托着腰,肚子略微鼓起,可见怀孕还没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