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烈养了半个月的病,回府之后众人几乎不敢辨认。
明明是大病世子爷的气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像正处在枝繁叶茂的鼎盛时期无论做什么事都热情高昂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眉间散开了郁色,重新变得光彩耀人。
灿灿得如同春华轩然霞举,气度斐然。
燕国公说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燕昭烈也没有反驳眼波只是偶尔会温柔的、隐晦的落到女主人的身上。
燕昭烈这样的改变,使得他在士族贵女间更受欢迎,只要他一出现必定是一片含情脉脉。李朝云起先是欣喜认为对方的转变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可她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他的邀约平静得令她有些不甘心。
现在贵女们纷纷猜测林家的姑娘最有可能成为世子妃,世子爷跟她相谈甚欢,虽然谈得是花草的四时种植,起码是有了共同的话题不像她们连话都插不进。
李朝云思前想后决定主动出击。
一份精美的桃花笺递到了燕昭烈的手上。
与此同时还夹着枚半圆玉玦。
字迹写得很娟秀,附诗一首: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燕昭烈看都没看让随从处理了。
李朝云等了一个多月没有回信,终于沉不住气了,七夕那天她故意与婢女走散,撞进了执法巡逻的队伍。
为首的正是一身朱衣的燕昭烈,他乌发高束,斜眉入鬓,一手按在雁翎刀的柄上,气势极为浓烈骇人。然而灯火煌煌,他的容貌天生风流,狭细的凤眼流转着清光,仿佛能摄人心魂。
“大人,方才人流拥挤,小女子一不小心就与仆人走散了。”李朝云惶然不安地说,“不知大人可否护我至西雀李家?”
燕昭烈还未出声,听得他旁边的青年坏坏嬉笑道,“这位小娘子,你这声大人,唤的可是在场儿郎的哪一位?”
众人哄笑。
七夕佳节,朝臣多已放假,不过像他们这些值守的人,是不能休息。为了与心上人相聚,聪明的女孩儿想出办法,假装与家人走散,再央求执法队伍派一人送她回家。
大家对这种事是心照不宣的。
李朝云垂下粉颈,羞怯地说,“如果燕大人不介意的话,陪小女子走一趟吧。”
青年“哟”了一声,暧昧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最后重重一拍燕昭烈的肩膀,“行了,兄弟,这里有我李尽雪守着,你尽管大胆的去吧。”
燕昭烈则是想着琳琅这段时间身体抱恙,连门都很少出了。而燕国公又在处理政事,基本深夜才能回来。如果他尽快送李朝云回去,说不定还能空出时间,买一些松脆的乞巧果子和磨喝乐小土偶回去,增添节日气氛,起码让她高兴一下。
于是也不拒绝,当即迈步向前走去。
李朝云欣喜跟在他的身后。
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青年男女并肩同行,浪漫的佳节里笼罩着旖旎的氛围。李朝云瞧见那人灯光下的俊美面容,心头泛起甜蜜的颤动,又想着他最近对自己的冷淡,美眸不由得染上几分幽怨。
“世子如今安好,就忘了你我朝朝相伴的旧日往事了。”
她也不想到处兜圈子了,直接挑明来意。今年她十七岁,在普遍早嫁的封建社会里,这已经算是落后大部队的速度了。
“你说什么?”燕昭烈皱着浓眉,“荒谬,本世子何曾与你朝朝相伴了?”
李朝云设想他多种的反应,唯独没想过,他竟然会赖皮不认账!
她有些委屈,眸中晕开水雾,模样楚楚动人。“世子难道忘了,你染上天花,在府外修养时,是我不离不弃陪着你渡过难关,这些,你都忘了吗?”
燕昭烈心道,此女胆子不小,竟敢讹到他的头上来。
他不动声色,“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李朝云早有准备,听他一问,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玦以及一根红绳来,倾过身,殷勤呈给他看。
“世子想起来了么?这红绳我日日随身携带,还有这玉玦,原本是一对的。”她赧然拢了拢鬓发,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家的柔美姿态,“那日我走得太匆忙,可能是落在你那边了。”
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世子爷似笑非笑,“李小姐,恕我直言。本世子倒想问一问你,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你是从何得知本世子身染恶疾的消息?又是如何混进那哑巴的队伍中?都说施恩图报非君子,李小姐自诩空谷幽兰,却千方百计遗留信物提醒我,此举恐怕有些自打嘴巴吧。”
李朝云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隐隐觉得事情脱离她的掌控。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十九岁的青年吗?
陌生到好像另一个人,能察觉到她的所有想法,令李朝云不由得心寒。
饶是她想破脑袋无法得出答案,在琳琅的横插一脚下,男主早就不是那个在燕国公庇佑之下年轻气盛、心思单纯的刚直少年,他的心计城府与手段谋略正飞快朝着他老子燕国公靠拢。
李朝云这些小心思在他眼前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换言之,女主没有像剧情一般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眼界见识与燕昭烈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何况她在琳琅的算计之下屡屡受挫,吃了无数次亏后,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并且慕强心理越来越强烈她渴望找到一个绝世强者庇护她,并且甘愿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于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自觉比燕昭烈要矮上一头,在相处时,也不自觉讨好他。
没有了男主欣赏的肆意骄傲与从容,她这颗明珠,可不就蒙尘了?
燕昭烈不紧不慢地说,“照本世子看来,李小姐所谓的日日相伴,其实不过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想让本世子从此对李小姐死心塌地,再心甘情愿的供李小姐驱策。不知本世子推测得可对?”
幽深瞳孔里透出锐利冷光,李朝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突然有些茫然起来,她做的这一切,无不是费尽千般心思谋划的,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这天衣无缝的计谋放在燕国公跟燕昭烈这对父子的眼里,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比笑话还不如。古人的智慧与心机,难道已经到了算无遗策、洞若观火的可怕地步了?
那她的所做所为,跟秋后蹦跶的蚂蚱有什么分别?
李朝云这一刻脸烧得厉害。
此时,不远处的人群引发了骚动。
燕昭烈抬眼瞧去,一个粉衣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出来。
他心头咯噔了一下。
那丫头是琳琅的贴身婢女,叫翠儿,圆圆的脸蛋儿,笑起来格外讨喜。他当即撇下李朝云,逆着人流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夫人呢?”
翠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主心骨,强忍的眼泪顿时流下来了,抽抽噎噎地说,“夫人,夫人她被一群异族男人拐走了!”
燕昭烈脸色大变,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搜寻,果然见着了一伙人身形异常高大,穿得奇装异服,腋下夹着麻袋,行迹相当可疑。
他当机立断追了过去,借着地形熟悉的便利,将对方堵在了一条幽暗的街巷。
“头儿,怎么办,后面没路了。而且这人邪门啊,总是甩不掉。”
队伍里有人咽了咽唾沫。
“你什么出息,这小子再能耐也就一个人!”
“头儿说得对,咱们一人一个大屁股,不怕压死他!”
“哈哈哈,老胆儿说得对,那小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要是敢来,嘿嘿,包准让他舒服得叫老爷好!”
众人说了几句荤话,气氛也不像之前那样紧绷了。
“哒哒哒”
坑洼里的浊水溅起细碎的水珠。
脚步声由远及近。
调笑声鱼刺般嵌在了众人的喉咙里,黑夜之中,一双青幽幽的眼眸自幽冥缓缓浮现,鲜红的衣摆浓烈得像浸泡过死人的鲜血。他尾指散漫勾着面具的眼窟窿,随手一抛,轻轻巧巧摁在了脸上。
“刚才是谁想听本指挥使叫老爷好的?”
众人死死盯着那方血红鬼头面具,识货的惊叫出声,“他娘的,这小子竟是赤血卫!”
赤血卫,是外界对金卫营的统称,传说他们杀人如麻,喋血染红衣,刀下从不留活口。
大伙儿此时笑不出来了。
乌暗的雪光掠过,一时间只听见啪啪啪烂泥软倒的声音,手起刀落,如屠宰猪羊般轻而易举。许多人甚至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场中横尸遍地,最后只剩下那个一开始出声的男子。
他脸色青白,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脚下是一具拆成了两半的死尸,肠子流到了脚尖。
“撕啦”
燕昭烈徒手扯开了麻袋,露出了一张妇人的面孔。
中计了,是调虎离山!
青年浑身血气疯狂翻滚,他猛然起身,手指成爪锁住了活口的喉咙,“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对方已经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根本没办法回答。
燕昭烈没有耐心陪他周旋,随意一拧,脆弱的喉骨当场碎裂。
巷子外传来响动。
“怎么回事,你大开杀戒了?”看了眼遍地的破碎尸首,一身红衣的李尽雪颇为诧异,“你不是修身养性了一段时间么,怎么老毛病犯得这么严重?一个活口也没留?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他们该死。”燕昭烈牙齿缝里挤出话,眼风狠毒。
李尽雪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理这些,我方才接到了皇庭诏令,你赶紧跟小哥我进宫吧,居然连夜动用咱们这些煞神,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不行,我得找人。”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现在很危险!”
李小哥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呀?那个李家小姐,好端端被咱们保护着呢,你放心,一根汗毛也没有掉!倒是你家那老头子,小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在街上纵马狂奔!啧,真是太不寻常了!”
燕昭烈硬生生停住了脚,“那还等什么?上马,进宫!”
李尽雪被他拽着腰带跑了起来。
“哎哎哎,兄弟,裤子,我的裤子!”
“你他娘的倒是看看我的裤子啊!要露屁腚了!信不信兄弟没得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