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我回不去了。”

君九凝抬眼望向慕云，神色半真半假地说道。

“人嘛，自然要活在当下，如果我不竭力争取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而是寄托于什么时候能忽然出现奇迹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恐怕我根本就活不到那个时候吧。”

君九凝淡淡地放下小巧的瓷杯：“你说是不是？”

她话外有话，似乎在暗示慕云，她早就知道对方迟早会朝她下手的事情。

慕云没表示什么，只有些敷衍地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你当然也能选择假死之后偷偷藏起来，为什么又要回到楚王宫，掺和进这些争权夺势的事情里来？”

他微抬着下巴，平日里收敛起来的气势都刻意地外放了些，给了君九凝不小的压力，慕云盯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道：“据我的了解，你好像并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

君九凝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忽然噗嗤一笑，而且那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失态地趴在桌子上笑。

门外把守的闻非都听见了，本来严肃又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都隐隐有些崩裂，他错愕地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君九凝不是来找慕云谈判的么？

里面的气氛不应该是想当剑拔弩张？君九凝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面对那个奸臣有什么好笑的！

君九凝当然觉得好笑，慕云何其聪明，又极擅长解读人心，所以才能不断地利用别人的弱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他用怕麻烦这个词来形容君九凝，也太片面了。

这才是君九凝笑他的原因。

君九凝是怕麻烦，也讨厌麻烦，但她一向的作风都是再麻烦的事情，只要被她碰上了，她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而且这一路下来，她也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情给自己招惹了不知道多少麻烦，但每一次君九凝还是管了。

刻在骨子里的温良是没有那么容易被精疲力尽的代价所磨灭的。

她当然可以像慕云所说的那样，假死之后藏起来，冷眼旁观着慕云和凤云兮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下去，一统七国，称王称霸。

但谁让她恰巧就看见了这些主角的功成名就之下，无辜之人为之牵连的血泪呢？

君九凝自己也是俗世之中的一个小人物，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的所求只是“好好活着”四个字而已。她虽然成了“君九凝”，但本质上她也不是那个借助手中权势翻云.覆雨的公主。

慕云还是以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视角来看待她，并把君九凝也当成这种视民众为蝼蚁的同类。但君九凝不是，所以他是没有办法理解君九凝的所作所为的。

在他的眼里，君九凝这么做的目的是与他作对，因而得以保住楚国，也等于保住了她的公主之位。

但在君九凝的眼里，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罢了，文帝是这样，她自己也是这样，更何况千千万万个楚国的子民呢？

所以君九凝怕麻烦，却不畏惧麻烦，更会主动去解决掉这些“麻烦”。

她眼角笑出了泪花，伸出手指随意地抹掉，用一双晶亮的眼眸看着慕云：“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慕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隐隐有些火气，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君九凝道：“我怎么看待公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怎么做。”

他也发觉二人的对话似乎渐渐偏题，便硬邦邦地把话题拉回最初：“公主的话并不能说服我，你既然来自未来，根本没必要管这些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而且……既然你也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何不顺着有利的方向走，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君九凝眼神一凝：慕云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意思，是要自己顺从他做的事情，甚至成为他的助力？

他就对自己一统七国的大业这么自信么？还是说，他也通过什么渠道而得知了未来将会发生的结局？

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君九凝的脑子里，就被她自己推翻了：不，如果慕云会提前知道某些事情或者结局的话，他绝对不会跟君九凝在这里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话，毕竟君九凝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手伸不了那么长。

但如果慕云对自己的筹谋有足够的自信，也没必要因为君九凝制造出来的变数，就巴巴地赶回来啊！

君九凝也不理解慕云，两个互不理解的人隔着一盏灯火，大眼瞪小眼。

慕云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君九凝的回答，不悦地眯了眯眼，开口道：“既然公主不愿意……”

君九凝忽然伸手按住了他放在桌上，正要缩回去的手掌，脱口而出：“愿意，怎么不愿意？不就是给你打工吗？你说，要我杀人还是放火？”

慕云：？？？

他什么时候说了？君九凝在胡扯什么东西？

他只是想问对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实话而已，君九凝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君九凝不等他回答，又继续道：“不过，想让我照着你的心意办事，我能得到什么报酬？还有——夏国那位长公主对我可是恨之入骨，你们终究是一条心，到时候把我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后，随便结果了我，我岂不是要到阎王爷面前诉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慕云皱起眉。

跟凤云兮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没和君九凝算那时候在夏国时，她逃跑的同时把凤云兮也放走了的那笔帐呢，君九凝这下又说他和凤云兮一体同心是什么意思？

不对！

慕云忽然想起了他的师父——上一任空灵大师的那个占卜结果。

君九凝怎么会知道？！

她真的是从未来世界过来的？！

慕云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更加离谱的想法：凤云兮曾说，空灵大师曾认为她是集天下气运于一身的皇女，但没过几年，他就自己推翻了这个说法。

而且当初空灵忽然放弃他的原因，似乎也是与一个占卜结果有关。

那君九凝话中的意思，在她的认知中，他和凤云兮将来是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