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病初愈,与诸位大臣说了一会儿话便又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正轻轻哭泣。他睡眼惺忪的看看过去,就见三位少妇跪在自己病榻之前。
她们依次是太子妃刘招娣,锦绣公主和越王妃。
陛下直接忽略刘招娣和越王妃,对公主道:“舜华不要哭了。爹爹马上就痊愈了。”
刘招娣很知趣,连忙给越王妃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二人膝行退到一边。
陛下其实对刘招娣并无反感。不过因为招娣是太子妃,陛下不自觉对她有疏远之心。
公主哽咽道:“爹爹都已经儿孙满堂了,以后要注意身体,恪守《尚书·伊训》,远离巫风。”
所谓巫风就是指,经常在宫中舞蹈、在房中饮酒酣歌。公主此话显然是看破陛下病根,斥责他沉湎酒色,以致伤身误国。
被别人说好色伤身是很难为情的事。几乎等于说男人“不行”。往常若是有人敢这么跟陛下说,脑袋早就搬家。今日一来是陛下为酒色所误险些丧命,二来是宝贝女儿犯颜直谏。
所以陛下也只是尴尬一笑道:“舜华如何与爹爹这么说话?”
公主哽咽道:“女儿是不该这样对爹爹说话。可是女儿真是担心爹爹的身体啊!爹爹若是有个不好,叫女儿可怎么是好?”
陛下虽然人在病榻上,脑袋却很是灵光。他立刻想到陈梅生十分懦弱愚钝。自己女儿赐给他十房妾室,结果他真就与这十房妾室个个瓜熟蒂落。
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至今还是形单影只,陛下无奈地闭上眼睛,并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由衷地说道:“确实是爹爹不好,以后爹爹一定听舜华的话。”
公主这才破涕为笑,起身要来热毛巾为父皇擦脸。随后公主又坐在榻上为陛下捶腿揉手疏通经络。
陛下心情大好,连连夸赞舜华孝顺。忽然他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媳妇还跪在地上。于是陛下冲甘评道:“你快些给太子妃、王妃看座。”
太子妃和越王妃这才眼泪汪汪站起来向陛下问好,有送上各种药品。太子妃和越王妃今日是真委屈,俩人跪了半天,差点被自己公爹当了空气。
陛下应付道:“有劳太子妃,有劳越王妃。这些日子太子和越王可还安好。”
刘招娣只觉陛下的话里透着生分。她哽咽道:“太子、越王与儿媳妇们得知父皇病了,就早早赶过来了。蒲大人将太子、越王都分别安排到昭仁殿和弘德殿。”
陛下看了看蒲路。蒲路笑道:“太子这几日侍疾衣不解带,真乃是事亲至孝啊!”
陛下知道两位嫡子从未踏入寝宫半步方才放下疑虑。这才关切的对太子妃说道:“儿媳妇,这几日真是难为你们了。如今朕的身子骨已无大碍。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过几日你们再过来,为父还要向太子交代一些要事。”
太子妃心中清楚,所谓要事不过是代陛下祭天祭地罢了。不过父皇终究是对自己和颜悦色,招娣也只好领旨离去。
又过了几日陛下身体恢复如初,便先后询问蒲路、秦源和唐守尧等人。方才得知李仙缘假传圣旨,饶过太医院和御药房为自己搞到大补汤。
陛下对李仙缘的忠诚和机智深为赞赏。不过他并不敢说破自己当时是向李仙缘求救。
同时陛下得知还有人奉上仙丹一事,并且这仙丹颇为灵验。皇帝找甘评要来剩余的仙丹,随身携带以备日后不虞。
不过最让他感到费解的是,无论是蒲路,还是甘评都说太医院的药方并无问题。之后检查御药房煎的药渣也未发现问题。
这就是咄咄怪事,莫非自己真的是遭受了一场医疗事故?待所有事态都已平息,陛下找到李仙缘询问。陛下首先表示对李仙缘诚挚的感谢。
李仙缘见陛下活了过来,自然大喜过望。要是陛下驾崩了,自己在后宫中的仕途也就断了。熟料陛下话锋一转道:“当日,太子和越王都在做些什么?”
李仙缘心头一惊,情知陛下对两个嫡子心生猜忌。她权衡利弊,决定实话实说道:“妾每晚途径弘德殿,只见殿中人影闪动。想来是太子一直来回踱步,似乎很是忧虑。
至于越王所在昭仁殿中,夜里虽然亮着灯,但并无声息。白日太子与越王做什么,妾就不知道了。”
陛下问道:“你可见过,太子与越王商议事情,或与大臣、宦官人等商议事情?”
李仙缘假装认真回想片刻,方才笃定的答道:“确实没有。”
陛下这才点点头,问道:“你可知有人进献仙丹一事?”
李仙缘点点头道:“确有此事。当时在场三位大臣不放心。皇后专门找来一个小太监试药。结果小太监吃过药之后一个时辰,什么事情也没有,还红光满面的。”
陛下又问道:“你可认得这个小太监?”
李仙缘摇摇头道:“妾刚入宫不久,好些人并不认识。”
陛下点点头方才停止问话。
陛下虽然没有从大臣、甘评和李仙缘口中查到有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但还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为以防万一,陛下命礼部唐尚书对太医院御医进行大规模调整,又命甘评将御药房制药宦官全部更换。
陛下为确保自己在后宫安全,又将李仙缘破格提拔为正五品尚寝,几乎每夜不离左右。
其实一些能赢得上级赏识的部下,并不是因为他们能做好本职岗位的事,而是拥有在主业之外特殊能力。比如李仙缘,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她还略懂医药知识,还能唱小曲为陛下解压。
李仙缘的医药知识大部分来自郑德贤。郑德贤这种出身开国勋贵之家的纨绔子弟,对医药学有着独特的认识。一般的大夫以为医药就是治病救人。
但是在开国勋贵之家的医药学最重要的目的是用来吃。开国之战面对的环境极为恶劣。断粮是基本日常,这个时候就要知道那些草本植物能吃,那些不能吃。比如郑德音做的马食菜包子,就是当年老河阳侯最喜欢吃的野菜。
第二重要的目的是杀人。比如郑德音当初在云州城组织妇女熬制的“金汁”。由于人体粪便富含各类细菌,一旦被金汁熬制的刀剑所伤,伤口立刻感染很难愈合。
第三个目的才是治病救人。比如干城祖母高河县君为人接续断指的秘法。
至于李仙缘的小曲,自不必说,本来她就是京师第一名伶。平日里陛下看的、听的都是雅言雅乐雅文。所以市井之中的三俗曲目,对陛下有致命的诱惑力。
这就好比吃惯了大鱼大肉,偶然吃到野味粗粮,便觉得好吃赛神仙。
陛下虽然没有调查出有人企图谋害自己,却想明白许多事。他以为若是不想被人暗害,除了加强安全措施,还要对可能暗害自己的人加以牵制和震慑。
于是陛下作出两个决定,一是召回当初被解职得吴懈继续充当首辅,再次恢复蒲路的次辅之职,将岳溪川、唐守尧、秦源补入内阁充当群辅。这是充实外朝牵制内廷宦官。
二是排除一切反对之声,以治水有功的名义,召威清王回京。如此以牵制太子和越王的势力。
这一日甘评来到皇后的寝宫,捎来笔下的口谕。甘评一脸媚笑道:“恭喜娘娘,陛下最近身体已痊愈了。”
皇后一脸欣慰道:“本宫知道了。”说罢便一挥手,一众太监宫女连忙趋步出宫。
甘评方才道:“陛下近来打算召威清王还京。”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良久,皇后才又一挥手道:“随他去吧。”
甘评点点头,上前轻声道:“娘娘,上次进献的仙丹真是吓死老奴了。”
皇后叹道:“上次跟你说过,新来的人容易坏事。若不是李仙缘给陛下提醒,今日大事可成!”
甘评垂下头道:“都是老奴的不好。”
皇后道:“这与你没关系。陛下与张翩绝对有猫腻,所以才把他家的亲戚选拔为女官。”
甘评点点头道:“定是那张翩想讨得陛下欢心,将年轻漂亮的小寡妇选到陛下身边。”
皇后一摆手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既然陛下喜欢年轻漂亮的,你也要为陛下多寻几个来。”
甘评一脸诧异。皇后道:“这一来是不能让陛下独宠李仙缘。二来是熬一熬陛下的身子骨。眼下陛下对仙丹没有起疑心。待陛下哪天熬不住了,就让他服用一到两枚。”
甘评犹疑道:“可是那几枚仙丹好像没有作用啊?”
皇后冷笑道:“那三枚仙丹的外壳是一层糖皮,糖皮之中分为两个小腔。两个小腔之中分别注入河豚之毒和附子之毒(乌头碱)。
河豚之毒与附子之毒相互克制,但两个小腔中附子之毒略多,在一到两个时辰中附子之毒就会战胜河豚之毒,然后毒性全面发作。
若是陛下服下仙丹就驾崩了,那岂不是昭告天下陛下是中毒而亡吗?”
甘评凝重地点了点头,叹道:“可惜大事未成!”
皇后长叹道:“本宫这也是为老萧家的江山社稷才这么做。历代王朝对外藩都是采取羁縻之策。本来新罗、倭国、扶余国与白吉藩相顾牵制。我朝居中调停就可左右逢源。
可陛下却贪恋美色,对扶余等三国先后用兵。太宗皇帝呕心沥血积攒的家底就白白浪费在良德、真德两个狐媚子身上。即便是这次打下扶余国,我朝的精锐与钱粮也将遭受严重损耗。
若是与扶余国的战争打输了,则儒儒、西戎和西南诸夷肯定会趁机攻打我朝渔利。彼时我朝烽烟四起,纵有能臣良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甘评动容道:“娘娘为江山社稷一片苦心,感天动地。老奴定当为娘娘执鞭随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不希望后代儿孙继承的是一个烽烟四起的乱世。本宫眼下能依靠的只有甘掌印了。”
甘评连忙匍匐叩拜。
其实自从陛下发兵新罗半岛,皇后就一直协调各方共同劝谏陛下,及时终止战争。防止朝廷将过多的钱粮、精兵损失在不重要的战略方向。然而陛下置若罔闻,一力扶植良德女王。
特别是萧干城一月之间消灭白吉藩,全歼灭倭国十万大军之后,更加刺激陛下对扶余国用兵的决心。皇后这才开始策划宫变,准备强行终止对新罗半岛用兵。
其实皇后在威清王身边也安插了自己人。只要陛下驾崩,皇后就打算鼓动威清王在京师暗藏的死士发动暴乱。一来是利用这场暴乱,名正言顺诛杀威清王。
二来是利用这场暴乱制造混乱。然后在混乱中暗杀扶云县主。从而使自己的女儿能名正言顺嫁给心上人。
三来是将萧干城放在驸马的位置上,彻底削夺他的兵权。然后利用他的威望和才干辅佐太子治理天下。
可惜李仙缘的出现打乱了全盘计划。
不过无论是甘评,还是皇后都不知道李仙缘还曾经提醒陛下附子烹煮时间太短,有毒一事。恰巧陛下因为昏迷太久,也遗忘了此事。
如此朝廷与后宫都恢复了平静。不过平静之下,则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再说远在泗沘王城的萧干城正在接见倭国使臣廉足小智。廉足小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小心翼翼进入征东将军府。当他来到弘华殿的前院时,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院子正中放着一口满身裂纹的石椁。廉足小智及其身后的随行人员随即冲到石椁前,一面嚎啕恸哭,一面疯狂扣头。这口棺椁自然是姜士祯打捞上来的推古女王棺椁。
忽然殿前两位当值铁甲宿卫吼道:“征东大将军处理公务所在,不许吵嚷。”
廉足小智等人连忙强忍悲愤,一面哽咽,一面向两位甲士鞠躬。
一行使臣方才整理仪容进入弘华殿,只见大殿之上端坐一位容貌端正的青年男子。一旁的铁甲宿卫又喝道:“尔等见到我征东大将军还不行礼?”
廉足小智等人连忙向干城行叩拜大礼,并奉上几个木盒。
几个宿卫打开木盒,只见其中是一颗颗人头。最中间的是佐伯雅致的人头。廉足小智恭敬道:“我国大仲兄殿下为触犯上邦深感懊悔,将主战大臣全部斩杀,望大将军息怒。”
干城其实并不年轻,只是平日修炼内功,注意饮食起居,所以显得比较年轻罢了。干城面无表情道:“尔国狂犬吠尧,敢对天朝作仗马之鸣已是死罪。”
廉足小智连忙扣头道:“若得将军宽恕,倭国财宝美女,将军可尽情享用。今后世世代代上邦为父、倭国为子。”
干城轻轻一笑道:“这些本将军有的是。上次刘监军与你们商定的赎银一事办的怎么样了?”
廉足小智再次匍匐在地,说道:“大仲兄殿下竭尽我国国库共筹集一百三十六万两白银。望将军释放俘虏,并乞求将军开恩,允许我们将推古女王的棺椁带回故土。”
干城坐下的诸将顿时横眉立目道:“大胆,说好了二百万两赎银只能赎回战俘。若想赎回你们国王的棺椁要另拿银子来赎!”
孟绾更是威胁道:“不如我们联合新罗直接攻入倭国王京,省了这些口舌。”
廉足小智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道:“请大将军一定要体谅我国的艰难。大仲兄殿下已经将国库搜刮一空,才筹集到这些金银。请大将军开恩啊!”
也不知是谁大声喝道:“放屁!缺一分银子也不行。”
还有将领附和道:“大将军,咱们干脆打到倭国去,用咱们自己的兵去挖银子!”
众人七嘴八舌,对倭国企图花小钱办大事的做法很不满意。
干城则在王座上陷入沉思。他当然清楚倭国不可能将国库搜刮一空。否则这八万俘虏回到国内,大仲兄王子也养不起。他推测倭国对赎银一事肯定也有其他解决方案。
不过眼下干城还是想先听听廉足小智的底牌。于是干城面沉如水道:“你也看到了。若是银子不齐,恐怕本帅同意了,我朝将士也不会答应。
而且二百万两白银只能是赎回尔国的战俘,然并不能赎回尔国女王的棺椁。”
廉足小智的脸色愈发苍白,他颤抖地说道:“缺少的银两,我国可以分几年还上。不过还请大将军将我国国王的棺椁和战俘归还。大仲兄殿下也有难处。”
在座将士吹胡子瞪眼,又要吵吵。干城却一抬手制止了诸位将领。干城和颜悦色道:“不知尔国大仲兄殿下有何难处?可否说来与本将军听听。”
廉足小智十分犹豫,但思索片刻,还是说道:“如今我国各方诸侯纷纷指责大仲兄殿下轻启战端,以致如今惨败。丢失先王棺椁更是被国人视为耻辱。
若是能得到先王棺椁,大仲兄殿下方能安抚民心啊!”
干城笑道:“大仲兄的难处,本帅十分体谅。你们把银子留下,将推古女王的棺椁运回国内就可以了。”
廉足小智先是一愣,然后试探道:“那战俘也能释放吗?”
干城脸一板道:“一码是一码。大仲兄如今拿来的银子只能赎回推古女王的棺椁。”
廉足小智连忙哀嚎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大仲兄殿下手中兵微将寡,若是一旦有诸侯举兵。恐怕大仲兄殿下有性命之忧。
大仲兄殿下要是没了,谁还为大将军筹措银两?还请大将军宽限我们几年!”
干城皱眉道:“这就难办了,毕竟空口无凭。本帅释放了俘虏,又送还了尔国国王棺椁,届时你们赖账,岂不很是麻烦。”
廉足小智哽咽道:“我们愿与大将军签下合约,今后五年之中,每年为征东将军府奉上五十万两白银。”
廉足小智这么一说,一众将领纷纷动心,齐刷刷看向干城。连刘监军都向干城点头暗示见好就收。
干城对众人的暗示和期待无动于衷,只是冷笑道:“一纸文书而已,本帅岂能相信?”
廉足小智面带怒色道:“我国大仲兄殿下的底线是,今后十年之中,每年为征东将军府奉上五十万两白银。”
干城仍然摇了摇头道:“本帅说了,一纸文书而已,随时可以撕毁。本帅只要看得见摸得着的真金白银。”
廉足小智及一众使臣被干城步步紧逼,眼看就要狗急跳墙。廉足小智强压怒火,似乎是最后试探道:“不知大将军要怎样?”
干城道:“本帅今日与尔国大仲兄王子约法三条。这第一是倭国给多少银子,本帅放多少人。这次你带来一百三十万两银子,本帅只能放回五万战俘。
第二是大仲兄王子既然急着要推古女王的棺椁,本帅也给你们行个方便。尔国就拿一百斤龙涎香来抵赎银。
第三是尔国将山阴银矿交给我征东将军府使用六年。征东将军府每年给尔国一百万两白银。银矿每年剩余的白银统统都归入我征东将军府。
待六年过后,征东将军府收齐赎银,便将尔国所有俘虏释放,并归还山阴银矿。你看如何?”
廉足小智与一众使臣面面相觑,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试探道:“一百斤龙涎香实在难以一时凑齐。可否先交给大将军三十斤龙涎香?”
干城当即拒绝。随即双方讨价还价,最终确定倭国用六十斤龙涎香换回推古女王的棺椁。至于其余条件廉足小智全部答应下来。只待大仲兄王子最终决断。
待双方交涉完毕,廉足小智退出征东将军府后,一位使臣道:“山阴银矿一年产量最高不过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萧干城却说每年给我们一百万两。这显然是亏本买卖。其中是否有诈?”
廉足小智一脸阴险道:“放心,山阴银矿他们搬不走。萧干城若是敢赖账,我们就出兵强行夺回银矿。”
一位随行使臣问道:“若是那萧干城能够每年交给我们百万两白银呢?”
廉足小智长出一口气道:“那再好不过。我们现在能与大晏议和是上策。我们眼下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只要熬到大晏衰落了,我们再报仇不迟!”
这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没完没了。
一众使臣点点头。又有一人道:“一下子释放五万俘虏,我们哪里还有那么多船运送啊!”
廉足小智面无表情道:“大不了将山阴银矿再借给萧干城一年半载。请大晏的水军帮帮忙。我算看出来了,萧干城此人贪得无厌,只要银子拿到手,没有他不敢干的。”
他们哪里知道,就是不给银子,萧干城眼下也急着将五万战俘送回倭国。一来解决五万战俘吃喝,实在是消耗巨大。
二来是与扶余国大战在即,留着小十万倭国战俘在后方,实在是一大隐患。若是能拿到银子,将这些战俘打发了,征东将军府搭一点运费也没什么。
再说倭国使臣离去,在座诸位将领面面相觑,一脸疑惑地看着萧干城。
干城高深莫测地一挥大袖道:“散了、散了。”
待众将离去,刘旷一脸疑惑道:“干城,你应该答应大仲兄的合议条款。每年坐拿五十万两白银何乐而不为?”
郑德贤也跟着惋惜道:“是啊!是啊!每年五十万两白银,连续拿十年,那可是五百万两啊!几辈子花不完啊!”
钟侯也犹疑道:“咱们负责开采山阴银矿六年,每年要分给倭国一百万两白银。可是山阴银矿最高一年的产量才只有一百二十万两左右。咱们岂不是要做赔本买卖?”
干城微笑着看向姜士祯道:“老姜,你不是有一种新式炼银术,相对灰吹法炼银的效率大幅提升,还可以从品质极低的银矿中炼出金银吗?”
众人这才想起老刘之前与姜士祯的谈话。当时刘旷还劝说姜士祯将这种新式炼银法卖给倭国。
郑德贤首先喜形于色道:“我怎么没想到啊?据说这种法子可以将白银的产量提升一倍还要拐弯!”
钟侯也笑道:“如此一来,新式炼银法还不用卖给倭国,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姜士祯愁眉不展道:“这种新式炼银法确实可以大大提升银矿产量,但是需要众多的劳力。而且这种炼银术需要大量使用水银,会导致长期炼银的矿工中毒。
甚至有个十年、八年这些矿工都会中毒身亡。所以这种炼银术前代就有了,只是没人敢大规模应用而已。”
姜士祯的新式炼银术,是利用白银溶于水银的特性,将其与其他杂质分离开来。只要随后再升温蒸发汞,就能够得到高纯度的白银。这种新式炼银法的学名唤作“汞齐化”法。
干城得意地笑道:“姜士祯,你挺聪明一个人。咋就忘了我们还有好几万倭国和白吉藩的战俘呢?本帅这回将最精壮的战俘都留下给你炼银。
六年后再将这些半死不活的战俘交还倭国,岂不又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刘监军伸出大拇指笑道:“妙哉!还是你小子狡猾。”
既然有大把的银子可以挣,征东将军府立即高速运转起来。两千精锐押送两万多战俘前去接收山阴银矿。之后的近七年时间中,征东将军府几乎每年都能从山阴银矿运回上百万两白银。
当然陛下也得到了大大的一份,十斤龙涎香外加六十万两白银偷运入內帑。陛下企图将內帑的金银存一个整数的梦想终于实现。
陛下摸着內帑中白花花的银子,心中暗自懊悔,怎么当初就没有同意萧干城的灭倭大计呢?有了大把银子的什么事都可以摆平。
然而眼下与扶余国的战争已不可避免,再想调转战略方向已然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