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很快又跑了回来,“窦姨娘,我听马房的人说大小姐最近出了趟门,还让身边服侍的小厮往庄子上去了两次。”
窦姨娘心中一惊,“庄子上?你没听错吧?”
小节摇了摇头,“我问得可仔细呢。据说是大小姐忘了东西在那边,所以派人去取了。”
这不可能!
窦姨娘立刻否决了这个可能。
虽说当时盛南锦生着病,可卫姨娘去接人的时候甘妈妈等人早就忙前忙后地伺候上了,有她们在,怎么可能落下东西?又怎么会跑两趟?
想到先前盛南锦对自己提到的田婆子,她浑身一凛——难道是为了这件事?
窦姨娘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皱着眉头道,“你去给我打听打听,那田婆子一家去了哪里,还能找得到吗?”
小节有点儿发蒙,“这……这让我去哪儿打听?”
窦姨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身边实在太缺伶俐的办事人了。
她失望地道,“算了,你去忙别的事吧。”
小节逃也似的跑了。
窦姨娘一个人在屋子里发了半晌的呆。
澄碧堂这边得到了窦姨娘的回话,倒是让盛南锦意外了好一阵。窦姨娘答应得如此痛快,难道真的是因为行得端坐得正,所以才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她有些疑惑。
隔天三春就赶了回来,“大小姐,我仔细翻找过了,草棚里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找不见包袱。”
盛南锦道,“说不定她送了旁人,或是早就做了衣服。找不到就算了,犯不着为这种事再奔波了。”
三春应了一声。
盛南锦道,“路上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三春道,“我是跑惯了的,并不觉得累。我这次回村上,听从大小姐的提醒,特意去看了我父亲,还买了东西给他。”
盛南锦高兴地称赞道,“做得好,咱们三春长大了,也懂事了。”
三春挠了挠头,“都是大小姐教得好。”
等他出了门,盛南锦便和陈六儿媳妇商量道,“本以为找到包袱,或许能从府内赏的东西上找些线索,没想到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陈六儿媳妇忽然道,“大小姐,我想起一件事来。舅太太在家的时候,甘妈妈不是去了趟庄子吗?还拿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被田婆子一家克扣下来的,当时甘妈妈交给了我,让我好生收着,我都存到了库房,会不会在那里头……”
赵氏当时的确为自己出了头。
盛南锦道,“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这件事,咱们去库房看看。”
澄碧堂的库房不大,只占了半间房,盛南锦年轻,里面装着的多是惠氏当年用过的东西,还有一些盛时和盛老夫人近年给的小玩意。
陈六儿媳妇很快便从箱子里掏出了四个包袱,“大小姐您看看,就是这些。”
盛南锦拆开包袱,里面装着的果然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布料。她随意翻了翻,眼光忽然落在了一匹水青色的纱料上。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她低声问道,“确定这是从田婆子那里搜回来的吗?没错吧?”
陈六儿媳妇再三保证,“大小姐放心,先前干姐姐带着我把库房里的东西都一一查验了一遍,让我记清楚每样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因不认字,也看不懂那册子上写的什么,她说只有这样大小姐要什么的时候,我才能一下找到,免得耽误工夫。这是我记了又记的,绝不会有错。”
盛南锦点了点头。
陈六儿媳妇又问,“大小姐,是不是这匹纱料有问题?”
盛南锦道,“这料子有个好听的名头,叫一汪春水。你看着是青色的,那是因为纱料一层一层叠压才出现了这个颜色,实际上它是绿色的。”她一边说,一边将布料展开平铺在手中,果然呈现出春天碧水的浅绿色。
陈六儿媳妇道,“哎哟,可真好看。”
盛南锦淡淡地道,“这算什么。阳光一晃,纱料就如同水波流动,那才叫好看呢。也正因如此,才得了一汪春水的名。早些年盛家凭借着这匹纱料,很是风光了一阵。不过要织这一匹纱很是费工夫,而且其中要用到的青丝,需要用极细极细的蚕丝染色才能织造而成。养这种蚕很麻烦,稍不小心蚕就死了,娇贵得很。加上染色要用到的颜料只有川蜀一带的深山中才有,异常珍贵,所以纱料的价格也很昂贵。起初还有不少人认货,尤其是西域一带,更愿意高价收购。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会这门织纱手艺的老人离开了盛家,一汪春水也就彻底绝迹了。当初盛家只剩了几匹,父亲拿它当宝贝一般,哪怕西域人以黄金收购他也不为所动,留着做传家宝了。”
陈六儿媳妇没想到这匹纱料居然如此值钱,目瞪口呆地道,“这样的宝贝,怎么会落到田婆子的手里呢?”
盛南锦笑着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从盛家离开的老师傅没多久便另起了炉灶,没过几年靠着手艺织成了比一汪春水颜色更正更绚丽的纱料,不但薄如蝉翼,而且更加灵动。自此一汪春水跌下神坛,一两银子一匹也没人肯收了。父亲手里的那几匹也称不上奇货可居,便拿出来送了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中五匹都送到了外面,只有一匹被卫姨娘给留下了下来。”
盛南纱的名字里便带了个纱字,卫姨娘特意给女儿留下做个念想。
没想到最后却流落到了田婆子的手上。
陈六儿媳妇道,“这么说来……田婆子真的受了卫姨娘的指使?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是啊,盛南锦也很想问,卫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为了女儿。
盛南纱和沈集成婚,以盛南锦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凡有一点儿可能都会反扑过来,为了保全女儿,若是能让盛南锦死在田庄上,可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盛南纱也可以安稳过接下来的日子了。
盛南锦道,“你把这匹纱料搁好,回头是个物证。”
陈六儿媳妇道,“大小姐……您还真打算和卫姨娘对峙不成?”
盛南锦道,“要是我一个人的事儿,稀里糊涂应付过去也就是了,我也懒得追究。可这里头还有二小姐的一条命呢,不能让她走得不明不白,总要查问清楚,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搅动一切。”
过了两日,盛南锦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请了窦姨娘作陪,打着逛街的旗号出了门。
盛时听到的时候很是诧异,“你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窦姨娘笑着道,“看老爷说的,内宅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会喘气的,大小姐又乖巧又懂事,我自然愿意与她亲近了。”
乖巧?
懂事?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都是形容盛南锦的词吗?
盛时现在只要一看到她就觉得头疼。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就像一根鱼刺哽在喉咙,让他不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