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思月龙汐不及细问，催促道：“你快去吧，有话回来说，老爷等着呢！”

顾长白魔坤迈步要走，琴思月龙汐又叫住他，笑道：“坤哥哥，你不要入戏太深！你到底是魔坤，并不是真的顾长白！”

顾长白魔坤一怔，笑了。是啊，他竟然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顾长白了，竟然是真生气了！

顾尹来回磨着地砖，见儿子出来高喝道：“跪下！”

顾长白魔坤愣了一下。

顾尹瞪了眼：“我这个当老子的是管不了神龙上将军了！”

“儿子不敢！”顾长白魔坤只得撩衣跪下。

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父为子纲，哪怕顾长白魔坤的职位比父亲高许多，在家里也还是要听父亲的。

顾尹看着这个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脸上的红印儿，不免心疼，口气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你跟太子打小交好，可毕竟是君臣有份，你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又得圣上器重，行事就更要谦逊，落人把柄的话万万不可再说！”

顾长白魔坤低头应着：“是。”

“长白，你年少得志，我最怕你不收敛性情诏来祸事，你到今天的地位有多少人眼红？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的道理用我细讲？”顾尹把儿子扶起来，“丹琦进宫也不是太子的意思，你这不是迁怒么？”

“老爷，您说的我都懂。”顾长白魔坤仍是愤恨，“可我就弄不明白，二叔一向自诩清正，怎么舍得把女儿往火往宫里送。”

顾尹摇摇头：“他要有个你这样的儿子，许就不琢磨歪门邪道了。”

顾长白魔坤分解今天的话头，忍不住说：“老爷，炼儿都没爵位，您可别太顺着老太太！”

“我有数！”顾尹心下一宽，“你且放心，我的东西都留给你们兄弟。”

夜间就寝，琴思月龙汐也劝他：“你如有气我去找永林给你绕回来，老爷说的不错，多少人看着你呢！”

顾长白魔坤搂着妻子找温暖：“还是媳妇儿好！”

琴思月龙汐知道他又动了那种心思，连忙推他一下。

他笑着开始解衣

第二天早朝，国公爷脸上的痕迹还没消退，皇帝看着站在身边的太子，心下还想：“朕等着看你怎么去安抚这熊小子。”

太子想的内容也差不多：这可怎么是好？

等到散班，忠温郡王上前笑道：“朝云公主果然是厉害性情，神龙上将的脸都能打么？”

顾长白魔坤知道他是故意嘲笑，拱手回道：“七爷误会了，下官昨日惹了父亲生气，这才动家法惩戒。”

“哦？”忠温郡王点点头，“那我可要说公爷几句了，本朝以孝道治天下，便是圣人，侍奉上皇也不敢忤逆的。”

顾长白魔坤眉毛一扬：“七爷说的很是，做孝子的就该让父母少操心，不能惹了祸再将烂摊子丢给老父收拾。”

忠温郡王与民争利闹出人命，被广东布政使参到御前，皇帝龙琴大怒，差点儿削了他的爵位，还是上皇出面说情才揭过去。

“你”忠温郡王恼羞成怒，“你竟敢讥讽本王！”

顾长白魔坤的语气不温不火：“下官不敢！”

忠温郡王正想发作，太子近前插话：“七叔和长白聊什么呢这样高兴？”

你哪只眼看到我高兴了？忠温郡王瞪着顾长白魔坤掉头离开了。

被解围的顾长白魔坤没领情，在太子开口前拔腿便走，留下的眼神倒跟忠温郡王挺像。

“长白长白！”太子跟在身后一路追，“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跟班的内监脸颊直抽抽：太子爷唉，形象！形象！

永林的恒心可圈可点，尾随着顾长白魔坤直到宫门口：“长白，昨儿荣侯打了你一巴掌，我让你打两巴掌出气成不？”

“行了”顾长白魔坤撇撇嘴，“我找个嘴上痛快就挨父亲的巴掌，真有胆量动你一指头，上皇和圣上不计较，御史还不参我个大逆之罪？”

“我看谁敢！”说这话时，永林完全抖出了储君的霸气。

“哪天你真跟我计较，这会儿说再多都是笑话。”顾长白魔坤站住脚，“我想见见丹琦。”

永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

依照礼法，宫眷是不能随意与外男会面的，但顾长白魔坤是丹琦的堂兄，又是皇亲国戚，只要太子点头，给个恩典让妾侍见见家人并不算逾矩。

纵然不得太子待见，顾琛若也是神龙将军府出来的小姐，在东宫的处境并不算难过，听完太子妃的传话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大哥要见我？”

宫女回道：“是，太子爷和顾公爷都在书房，请您这就过去。”

丹琦忙命贴身丫鬟念恩给赏：“你且稍待，我换了衣服立刻出来，”

宫女接着荷包躬身应了：“奴婢伺候才人！”

“太子爷万福，国公爷万福！”按当朝律制，皇帝自中宮外有一皇贵妃、二贵妃、四皇妃、五贵嫔、九嫔、贵人若干、选侍若干、官女若干。皇太子除正妃外可立侧妃二人、庶妃四人、昭训六人、良人、才人、孺人不计数。丹琦的品级虽低，却沾了皇家的边，纵是超品命妇都该对其礼敬，顾长白魔坤为当朝驸马，反而不必计较这些，倒是丹琦主动向他问好。

太子点点头：“免礼。”

面对丹琦这个堂妹，顾长白魔坤心中不是没有波澜的：他是神龙将军府长孙，刚出生时府里没有同龄的孩子，丹琦虽是隔房的，未尝没有让他有做哥哥的期待，但是丹琦长大以后，却以为他是巴结自己这个有大造化的国公府嫡小姐，一来二去自然寒了心，后来他有了亲妹妹兰若，更不会上赶着让丹琦糟践，渐渐的就只剩下了面子上的情分。

太子揣度发小的脸色问道：“我回避？你们兄妹聊？”

“嗯。”等太子出门，顾长白魔坤终于开口，“你如今可好？”

丹琦低着头回道：“劳兄长记挂，主子待妹妹很好。”

“我只当你有大主意，终归走了这条路。”顾长白魔坤叹口气，“你的傲气原来是自觉有皇妃的命！”

丹琦红了眼圈：“是妹妹辜负了哥哥的苦心。”

顾长白魔坤最见不得女孩子落泪：“太子妃是太上皇后的侄孙女，我和你嫂子都不便说话，这件事等我慢谋，有一条说在头里，不管你的位份怎么变，对太子妃需更加尊敬，敢仗着家里跋扈，漫说太上皇后与主子娘娘怪罪，我也不能饶你。”

“是，大哥的嘱咐妹妹都记下了。”丹琦略显激动，“妹妹必定守好本分！”

顾长白魔坤又道：“永林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别在他面前耍心机！”

丹琦抬起头：“妹妹明白。”

顾长白魔坤捏捏额头：“罢了，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你管好自己，家里有我和你嫂子照应。”

丹琦重又福身：“妹妹在此谢过哥哥。”

永林见丹琦出来，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就进了书房。

要说顾长白魔坤这两口子，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崇尚嫡正，早年老康王在世时，上皇与还是太子的皇帝关系紧张，甚至生出废储的念头，琴思月龙汐年岁尚幼，在皇帝被当众罚跪时极为严肃的批评上皇：“古人云关门教子不使外知，东宫乃君之嫡长，纵有过咎惩戒，岂教庶子外臣与闻？”

上皇异之：“这话是谁教你的？”

琴思月龙汐正色道：“太zu遗训历览前朝英主，琴因弃长而亡，汉因废储而衰，隋历三世、武代李兴，概因立幼。宋明长盛，亦由家法森然也，凡我子孙当以汉唐为鉴，奉宋明为师，嫡长至贵，尊崇不抑，免生同室操戈之祸，若有违背，殊不孝焉。”

早过不惑之年的天子给郎朗背诵太祖遗训的小女孩下跪，那场面实在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上皇从此却也喜欢上了弟弟的这个外孙女，曾对康王等宗亲感慨：“平我家危难者，必此女也！”

通过以上事迹可知，指望他们给身是妾室的丹琦撑腰对付太子妃是不可能的。

太子想说给丹琦升位份的话，因怕碰壁，没好多嘴，又留顾长白魔坤在此用膳。

太子妃有些坐不住了，她没儿子，顾长白魔坤夫妻对太子的影响也不是一般大，万一神龙将军府扶持丹琦跟自己打擂台，未必能靠着正妃名分把她压下去，再等她生个儿子，纵有太上皇后这个姑祖母撑腰，也必然落得汉景薄皇后的下场。

不及有所动作的太子妃第二天却收到消息：兵部尚书顾长白魔坤保奏太原参将李章署理山西总兵。

李章是太子妃的长兄，顾长白魔坤的善意何家自然领受，何夫人进宫的隔日，东宫即有讯息，丹琦从才人跃升为昭训。

黄氏听到消息后恨不能两府开宴大肆庆贺，黄子杰现在外任，顾老太君的两个侄子却都是朝中大员，她的消息也算灵通，听了儿媳的建议后脸色淡淡的：“长白出力把太子妃娘家哥哥升上两品去，人家投桃报李也越过良人封了丹琦昭训，还想闹的满城风雨庆贺，没的教人笑话轻狂。”

黄氏面红耳赤：“老太太教训的是。”

“有空多去正房走动，丹琦熬出头也是你的好处。”顾老太君想的是，太子妃如今尚无子嗣，如果丹琦能生下长子，大房再稍加助力便有莫大前程，届时顾正不梵成为国丈国舅之尊，自然有公爵承袭的退一步讲，王爷的外家同样是有数的富贵。

“是。”黄氏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了，丹琦捎出来的话也是这个意思，她只能忍着等丹琦飞升成凤的那天。

又过大半月，林家三兄妹终于在顾炼护送下抵达京师。

文字辈兄妹三人，顾老太君最疼的便是老来女顾，如今接来外孙，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张夫人以下阖府女眷都在荣庆堂等候。

顾炼引弟妹进了神龙将军府侧门，听得顾尹顾正今日都休沐在家后方道：“我带表弟去见老爷，你们伺候表小姐先去见老太太。”

管家媳妇忙应了，顾炼嘱咐表妹两句后径自带林家兄弟去了书房。

顾老太君见到与女儿一般形容的外孙，哪里还支撑的住？抱着小姑娘流泪感慨：“自打你父亲外放，我已是十几年不见你母亲的面了，今看着你，真如我的敏儿在眼前一般。”

张夫人妯娌婆媳都在一旁解劝，顾老太君渐渐止声，林姑娘这才从新行礼：“外孙女芝晴给外祖母磕头。”

顾老太君忙教扶起来，张夫人拿眼看向婆婆身后，春华会意，早把预备好的表礼捧出来给芝晴过目。

顾老太君微怔，暗赞长媳行事妥当，因笑道：“这是你大舅母和瑚大嫂子，这是你二舅母和你先珠大嫂子。”

芝晴一一认过，张夫人与琴思月龙汐各有礼物，黄氏无法，也拢了镯子和戒指应付场面。

众人观芝晴气色，知她有不足之症，黄氏便问：“常吃何药？”

芝晴答道：“自小便是如此，三岁上有一个癞头和尚上门，说我的病不能听到哭声，待要平安，一概外亲都不可见面，疯疯癫癫没人理他，教哥哥撵了出去，如今只吃人些燕窝汤吊着命儿。”

顾老太君正要说话，只听琴思月龙汐笑道：“有些个和尚道士，惯会用大话唬人钱财、拐带人口，撵了才是正经。我向老太太揽个巧宗，明儿将京城里的御医都叫来给妹妹诊断，让他们开个正经儿的调理方子，天子脚下龙气十足，又有老太太罩着，保不齐一年半载就大好了。”

顾老太君忙道：“还不谢过你大嫂。”

正要打发人去前面催林家兄弟，天井传来一阵笑声：“我来晚了，未曾迎接远客。”

芝晴纳罕：谁敢这样无礼。

转瞬间，只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神采辉煌的少妇进来，芝晴举目望去，虽不及朝云公主琴思月那般国色倾城，倒也算是美貌如花了。

正觉手足无措，张夫人已经开口训斥：“你妹妹在呢，怎的这般无礼。”

琴思月龙汐笑道：“这是你炼二嫂子，平素一向率性，老太太和太太都疼她，如今怕来个神仙似的妹妹争她的宠，给你下马威呢！”

芝晴连忙赔笑，以“嫂”称呼。

清姐拉着芝晴堵端详一回，称赞着笑道：“嫂子是冤枉我了，我是奉着太太的命给表弟表妹收拾屋子呢。”

顾老太君诧异地问：“我这儿够宽敞，还教你弟弟妹妹去哪里住？”

张夫人笑着解释：“不梵还在老太太这儿，他们兄妹三人再加上下人丫鬟怎么着都得安排四五十人伺候，我想了一下，索性让清姐把西大院收拾出来，一为外甥平日交际进出方便，二来离老太太不远，也好随时照应。”

“很妥当。”顾老太君点点头，“把姑娘们叫来，今日新客才到，不必上学了。”

张夫人答应一声：“是。”

黄氏忽问清姐：“月钱放过了不曾？”

清姐愣了愣：“昨儿放过了，夏日的衣服刚裁好，晚些时候给二太太送去。”

黄氏点了点头。

琴思月龙汐若有所悟，因命丫鬟：“瞧瞧哥儿姐儿睡醒了不曾，抱了来见林表叔与林姑姑。”

正说着话，顾老太君跟前的琉璃笑嘻嘻进来回道：“林家表少爷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张夫人看着琴思月龙汐说：“都是一家子亲戚，今儿是头日见面，很不用回避。”

顾羽凡之妻吕樱这才安心坐回去。

却说林家兄弟拜过舅父后便由顾炼指引专程来向外祖母请安，顾老太君早就耐不得，一叠声催着外孙起身近前。

琴思月龙汐拿眼瞧去，大的那个十岁上下，眉宇极为清秀，小的比顾葵略大，仍是一团孩气。

张夫人同芝晴之母顾敏最是交好，略带激动地说：“规哥儿都是大人了，宏哥儿也乖巧，妹妹的好日子在后头。”

顾老太君笑道：“快去让你大舅母瞧瞧，为着有你，她是费了许多心血的。”

林觉规拉着弟弟给张夫人磕头，丫鬟一样给了两份见面礼，林觉规得了北宋米芾的字帖，林觉宏是一对金项圈。

黄氏心中暗恨，她当林家兄妹是投亲而来，不料竟然这般隆重，虽然趁林觉规兄弟没来前已打发丫鬟补了礼物送来，也不过是金锞子、尺头之类，比较之下自然怨怼张夫人下她脸面。

与诸嫂厮见过，顾葵、顾萱并兰若、玫珺等姐妹也到了。

芝晴瞧去，为首的比自己略长两岁，顾盼神飞，通身气度又与旁人不同！她手中牵着的女孩儿身量未足，似与林觉宏同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