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早就怀疑丹琦是被黄氏连累,斟酌一番后也打发女儿兰若去探口风。
恰巧清姐跟前的通房大丫鬟钗儿来送月例,琴思月龙汐当着她的面说:“敢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忍过这一时就让她一世不痛快!仗着庶妃女儿大官哥哥张狂,我就让她两下靠山靠不上,自此能知道天高地厚!”
兰若陪着小心说情:“二婶子做事儿没章法,您不值得计较,还有二哥的面子呢。”
“妹妹,嫂子嘱咐你一句话,叫做人善被人欺!”琴思月龙汐瞥了钗儿一眼,“懒得计较她就当你不能计较,打疼一回才知道有些人惹不得!”
清姐得着传话受惊不小,黄氏的大官哥哥就是是她的父亲黄子杰,受了警告未免心如乱鼓失却分寸。
顾炼是见怪不怪的,借机嘱咐妻子:“嫂子最近和哥哥闹别扭,东边往刀口上撞能得着好?我也听到一些流言,说哥哥娶了假公主,东府又有假郡主进门,比不得元大姑娘将来是正经皇妃娘娘,这下好,别说皇妃了,连选侍都未必挨得上。”
清姐诉委屈:“是二太太要把雪香园拨给姑妈,老太太点了头,我能怎么说?”
顾炼叹口气:“不发威的老虎也不是病猫,二太太该长住记性了。”
清姐忙问:“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对父亲不利?”
“这个”顾炼摇摇头,“那句话为什么当着钗儿说?就为提着你少和东边走的太近,否则真不好说。”
清姐不再言语。
打驴惊马,沐黄氏补了厚礼亲自送上门,又表示事前并不知道雪香园是顾长白魔坤办公的地方,一定早早收拾房舍搬出神龙将军府,琴思月龙汐自要客气,因笑道:“府里房子多的是,大爷乐意常去雪香园是为着老太爷那点儿念想。去哪儿都一样。姑太太放宽心,林表弟他们住的西大院还是老爷落脚的地方,谁说什么呢?”
沐黄氏把姿态放得低:“我们怎么好与林大爷相比。”
琴思月龙汐调侃道:“炼二爷是林大爷的舅表兄,您也是清姐的亲姑妈,何必外道了。”
华黎心中一动,听出了琴思月龙汐的机锋。
闲攀几句后,沐黄氏母女起身告辞,琴思月龙汐吩咐:“春兰,把姑太太的东西带上。”
沐黄氏急道:“这是我们一点子孝敬,您要不收实在教我们过意不去。”
琴思月龙汐巨富,本不看重沐家的东西,又深知其商顾品性,索性敬谢好意:“有什么不便的只管来找我,在顾家这地界,除了老太太和太太,且没我管不到的地方。”
华黎心道:您是谦虚了。
沐黄氏连声道谢不提。
母女回到雪香园,华黎不免提醒沐黄氏:“妈,公主的意思很明白,顾家是她做主的地方,她能拿咱们与林家一般对待,却容不得姨妈越俎代庖,以后该慎重一些。”
沐黄氏犹豫道:“你姨妈说老太太是属意不梵袭爵的。”
华黎踌躇了一下:“大公子才是正经的嫡子长孙,还有炼二爷在呢!”
沐黄氏点点头:“我们刚来,不着急做打算。”
任性收拾二房一回,下人都老实了,琴思月龙汐心里舒坦,回过太太后预备带孩子搬去公主府。
林觉规和顾葵年纪相若,爷儿俩玩的投缘,顾萱也喜欢芝晴,是以姐弟俩常来东大院串门,琴思月龙汐笑道:“我去回老太太,请你们姐弟跟我过府住两天。”
林觉规巴巴看向姐姐。
芝晴想了一下说:“那就劳累嫂子照管宏哥儿几天,只留哥哥在家我也不放心。”
琴思月龙汐笑道:“姑父姑妈的福气,有你这样的小棉袄。”
芝晴面带羞涩:“我也没做什么,老太太、舅父舅妈和哥哥嫂嫂都极照应的。”
姑嫂说着话,忽听大丫鬟冬梅在外笑道:“大爷回来了。”
芝晴明显看到琴思月龙汐的笑容淡了许多,拉着林觉规起身的工夫顾长白魔坤已打帘迈进来。
当着外人,琴思月龙汐不能左性,也没搭理丈夫就是了。
顾长白魔坤好似并无察觉,免了表弟表妹的礼后,抱起女儿向芝晴笑道:“可是巧了,我和你嫂子要去西山小住两日,你们在家没事儿,一块跟着玩儿,那里凉快呢!”
顾葵高兴地跳了起来,琴思月龙汐微皱眉头:“好好的去西山做什么?”
“总圈在京里没意思,去松散松散。”顾长白魔坤很快补充,“我已托了永林回禀宫中,这两日不会有召见,太太那儿也知道的。”
琴思月龙汐看着儿子的高兴模样,也不好再说扫兴的话,低着头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车马一行从后门出府,不妨看呆了一人,华蟠傻站在门口没回神,擦了擦口水问小厮:“骑马的是哪房的哥哥?”
小厮回道:“是大公子。”
华蟠忙理了下衣服,截到马前作揖:“见过长白大表哥。”
顾长白魔坤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身小厮顾定介绍:“爷,这是金陵沐姑太太家的公子。”
顾长白魔坤恍然大悟:“是华蟠表弟吧?免礼!”
华蟠笑容满面:“因表哥公务繁忙,兄弟一直没得着机会上门请安,可巧今天遇上,大表哥可能给弟弟薄面?弟弟中午在福来酒楼摆宴,就请表哥赏脸过来,弟弟给您把盏。”
顾长白魔坤有些无语:你就没看到我跟前的马车吗?
虽然如此,华蟠毕竟是一腔美意,顾长白魔坤笑道:“本该给表弟接风的,但今日不巧,我要陪公主出城进香,只好改日再补了。”
华蟠这才意识到马车中坐的是顾家第一金贵人,慌忙跪下磕头:“公主大嫂子有礼!”
琴思月龙汐听着不伦不类的称呼,嫣然一笑:“沐表弟不必多礼。”
华蟠登时酥了半边身子,恨不能掀开轿帘往里瞧瞧。
顾长白魔坤并未多想,因笑道:“表弟自便吧!”
华蟠的小厮怕主子惹祸,早下力气推搡了他一下,华蟠这才回过神起身站到一边。
经此巧遇,华蟠哪里还有心思喝花酒,折身回了雪香园。
沐黄氏听说儿子跟顾长白魔坤照上面顿觉担忧,急问道:“你不曾失了礼数吧?”
华蟠笑道:“瑚大表哥和气的很,还说改天找我喝酒呢!”
沐黄氏稍稍放心:“你要能得他的关照,咱们家的生意就再无不妥了。”
华黎灵透,也在一旁说:“我们花费几千上万办不了的事儿,不值大公子一句话的功效,哥哥千万仔细,大公子是文武六元首,不能仗着亲戚情分忒随性。”
“那是自然!”华蟠笑道,“炼二表哥还叫我去顾家族学读书呢!”
沐黄氏喜道:“这可是好事儿啊!”
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琴思月龙汐许久不曾过问朝政,很不理解前一阶段夜不归宿的顾长白魔坤怎么就有空万事不理的搁别院扎根,好像把之前的忙碌都找补回来了一样。
琴思月龙汐昨日从顾长白魔坤的贴身小厮那里听说了清姐儿勾引顾长白魔坤未遂的事儿,心里老大不爽,怨丈夫不该瞒着自己。不然的话,她早就对清姐儿有所动作了。
她一气之下,就跟丈夫冷战起来。这回是真冷战了!
顾长白魔坤什么都不多说,除了带孩子狩猎野炊,连铺床叠被的活儿也揽到自己身上,被顶了差事的大丫鬟看不下去,轮着番游说主子,春兰是大丫鬟的头儿,仗着关系亲近责备琴思月龙汐:“您也打着灯笼满大庆朝瞧瞧,上哪儿找我们姑爷这样知冷知热的人?外头羡慕他赫赫扬扬威风凛凛,谁能猜到在你跟前是这样的景象呢?”
琴思月龙汐心虚带的心烦:“难道都是我的不对?”
“也差不多”秋菊接力,“府里见不得您跟姑爷好的人且多着,无风起浪地嚼舌头离间呢?您就算当局者迷一时看不出来,莫不到如今还没知觉?”
琴思月龙汐病急乱投医:“谁让他管不好自己的魅力,处处留情。”
冬梅不以为然:“主子,谁喜欢姑爷的女子多了去了,姑爷哪里看得上?不告诉公主,乃是怕公主为此烦心!奴婢都看出来了。!您才是名正言顺该管中馈的神龙将军府大奶奶呢!”
夏莲插话:“主子,姑爷这两日可都睡在外间的软榻上,您是心里没姑爷不心疼的。”
琴思月龙汐犹自嘴硬:“他要进来睡我还能拦着?”
春兰四个两两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说话间顾长白魔坤父子已打猎回来,琴思月龙汐转移话题:“该用膳了!”
晚饭后顾长白魔坤照例进来整理床铺,琴思月龙汐见他没有要留下的意思立刻顶了气门,赌气撵走四个丫鬟,自个儿上床就寝。
琴思月龙汐能睡着就怪了,等外间没动静后终于忍不住起身,想过去看看顾长白魔坤。
伸手拉了下被子,柔胰忽然被抓住:“心疼我了?”
琴思月龙汐抽了两下没成功,红着脸否认:“还用我心疼么”
下一秒钟,琴思月龙汐已经落到顾长白魔坤怀里,很吃惊地发现对方竟然没穿衣服。
顾长白魔坤低笑:“谢公主临幸。”
琴思月龙汐自己送上门,实在怪不了哪个。
小别胜新婚,从软塌转战到里间大床,小夫妻自然恩爱无比。
清晨起床,春兰几个进来伺候,眼观鼻鼻观心的憋着笑,顾长白魔坤拿出一对八宝耳环给妻子戴上,引得丫环一阵夸赞。
这天去山谷野炊,顾长白魔坤带了林觉规、顾葵狩猎,琴思月龙汐照看着顾萱顾茂在水潭垂钓,忽然从远处飞奔一骑快马而来,护卫都警觉上前,琴思月龙汐定神一瞧,来者竟是永林跟前的东宫侍卫。
侍卫下马打千儿,听琴思月龙汐问话后回道:“扬州密报,殿下命臣急送顾公爷。”
“且请稍待。”琴思月龙汐吩咐护卫,“快把大爷找回来。”
幸而顾长白魔坤离得不远,两柱香的工夫就带孩子回来,拆读信件时吃了一惊,转手递给琴思月龙汐:“你看看。”
原来是扬州的林海遭人暗算,中了剧毒,虽然抢救及时性命无碍,到底令其元气大伤,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琴思月龙汐看一眼尚与顾葵懵懂玩笑的林觉规,因叹道:“不能想个法子把人从是非地捞出来?”
顾长白魔坤微微摇头:“姑父之前的五任盐政,没有一个得着好结果,眼下这形势,怎么换的出来!”
琴思月龙汐默然:“回去吧,总要想个两全的法子。”
顾长白魔坤“嗯”了一声,又嘱咐道:“先瞒着林表弟和林表妹。”
“明白”天下赋税以盐铁为重,盐税关键又在江淮,这档口换下林海,上哪儿找一个既得皇帝信任又教上皇放心的干吏接任?
琴思月龙汐颇喜欢芝晴姐弟,自然也乐于找法子解脱林海,顾长白魔坤进城后直接去找永林,她也没有回家的心情,恰好在门口遇着来串门的秋氏,直接把四个孩子托给她:“我有急事回伯爵府,劳烦大嫂子送他们去太太那儿。”
秋氏忙应着:“您放心就是。”
琴思月龙汐去的不是娘家,她直接奔吏部来了。
琴思月龙汐刚落座,吏部尚书匆匆赶来:“臣李晋卿接驾,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吏部堂官李晋卿,上皇年间进士出身,最初外放江西任县令,东南时拒不降贼,躲于山间遣长子冒死投书平南将军帐营,得到平南大将军亦即琴思月龙汐外祖康亲王赏识,后御笔钦点太子詹事,外放直隶省巡抚,算是少数可以在两朝吃得开的老臣。
千岁二字不是随意能用的,纵是一字亲王长公主,最多也只得“殿下”尊称,本朝能用千岁尊谓的,只太上皇后、皇后、皇太子及琴思月龙汐四人而已。
“平身。”琴思月龙汐放下茶盏,“我有一事特来叨扰大人。”
李晋卿躬身应着:“臣候旨。”
琴思月龙汐并不拐弯抹角:“我要翻看天下官员的清官册。”
“嗻。”李晋卿也未多问,直接指示属员去搬官档。
盏茶工夫,正堂桌案上便摆满了簿子,李晋卿解说:“左边是天官册,为京官官档,未批蓝的都在任,圈出来的是已外放的中间是地官册,为外省官档右边是人官册,为在京五品下名录。地方府县的官档在省里存管,如公主要看”
“不必”琴思月龙汐打断道,“劳烦李尚书拣了从二品以下、正四品以上的外任官档给我。”
“是。”李晋卿很快找出五本清册呈给琴思月龙汐。
琴思月龙汐翻看两页后点点头:“我暂借一日,明天遣人送还。”
李晋卿犹豫一下答应了:“是,还求公主做个文书签押,倘或不巧圣人来查,臣也便于回话。”
琴思月龙汐自无不允,亲在文档外录写了标注,李晋卿谢恩不止。
顾长白魔坤和永林商量半天,唯一能落到实处的是请旨派个御医下江南,别的还得费神角力,回到家看到妻子摆开的阵势,顾公爷叹服:“你走到我们前面了。
琴思月龙汐阖上官册:“我向你保举一人,或能代姑父之职。”
顾长白魔坤两眼发亮:“谁?”
琴思月龙汐微微一笑:“浙江按察使童伦!”
童伦是太祖高皇后的重侄儿,也是童家的宗子,其祖童法为开国十二侯之首的潍安侯,太祖继位之初官拜兵部尚书,以国舅身份加承一等承恩公爵,在其身后,长子童纲袭公爵、次子童纾袭侯爵,俱是襄助上皇铲除苏睿党羽的大功臣。童纲中年得子,即为童伦,太上皇重用母族,童伦是第三代的翘楚,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官居正三品实职,入阁参政是早晚的事,勋贵之中已然难得。
琴思月龙汐选他的理由有三:第一,童伦是上皇母家宗孙,纵是亲王学士也要给他留薄面第二,童伦与永林关系很好,童纾之子童龙是忠廉王府的座上宾,不怕忠廉王党羽在身后撤梯子第三,童伦虚挂太子少师衔,与虚挂太子少保衔的顾长白魔坤是共佐一主的关系。
第二天,顾长白魔坤果然提前销假上朝,举荐浙江按察使童伦接任兰台寺大夫林海为两淮巡盐使。
皇帝是知道琴思月龙汐昨日调阅清官册的,闻奏后下旨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