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藤井树用餐巾纸擦干净嘴，对着一旁拖地的服务员道歉，好一阵，他才缓过神来。

他的视线重回这个烤肉店四人座上。

他发现对面两名少女，以及身边坐着的这个女人，都抱有一副很认真的态度。

两個小女生说喜欢的对象是自己也就算了，可以认为她们不懂事，没遇见几个好的男人。

可是赤井你这家伙！

到底怎么回事？！

......

“赤井，你认真的？”

“当然。”

“听起来就像是玩笑，刚才你不是还在反驳你母亲？”

“藤井。”

赤井木子缓了一口气，年龄比藤井树还要大上一岁的她，神态与说话，都显得特有二十多岁成熟女性的味道。

“有时候啊，人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对你的表白吧。”

藤井树很少见赤井木子如此认真，不太清楚她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顺着她点头回答：

“记得。”

“我还记得，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脸上表现出的惊讶。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对你说出的话，对你而言，是不是特别重要？”

“......”

藤井树想起过去，高中时期。

“...我记得我回答过你这个问题很多次了吧？重要，肯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长大的环境，虽然我从不埋怨这种身份，可至少别人听到我孤儿、无父无母的身份，眼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嫌弃。

“我第一次听到有女孩子愿意喜欢我，就是在赤井你的口中。”

“那你过去是爱我的，对吧？”

“过去爱你。”

“......”松前心春在对面听得很是不舒服。

“藤井，早在那之前啊，我就觉得你和我很相似。我父亲将我和我母亲抛弃，我从小就必须学会坚强，学会不给父母添麻烦，还必须学会去赚钱为母亲买稳定白血病的靶向药物。

“藤井，你也是这样，并且你更加独特，你是我的初恋，也是迄今为止，我唯一喜欢的对象。”

“...既然我对你这么重要，当初你还跑到美国去？”藤井树沉默半晌。

为解释这个问题，赤井木子突然停顿一两秒。

“后来上了高中，母亲的病好了，母亲的工作也因为社区的帮助有了好转，家里不再缺钱。我失去了一些莪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压力...从这时候开始，母亲就开始告诉我，接下来，木子更应该考虑木子自己。”

赤井木子看了眼正对面的九花月和松前心春，闭上眼，继续说道：

“考虑自己？说实话，我很迷茫...小时候我唯一知道的目标，就是要为母亲挣钱、为母亲买药。可忽然，家里不再缺钱，母亲的病也好了，我失去了继续前进的理由。

“直到...我遇见了你，树。”

藤井树：“......”

赤井木子忽然对他笑了笑，语气变得轻快：

“你我之间的故事我就不多赘述了！我喜欢你的原因我就再复述一遍吧！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你和我是同样的人，我喜欢你，而你比我更有理想、更有目标、更独特。我看到过你为目标所付出的努力，因此被你吸引。”

藤井树：“...赤井你想说的，不是这些吧？重复这些你我之间都知道的事情，是为了说明什么？”

“说这么多啊，我是想说，我喜欢你的地方，你可从没有改变过。现在你依旧让我喜欢。”

藤井树看着她的笑脸，又想起过去。

在八九年前，那时候的赤井木子还穿着校服，脸蛋要比现在稚嫩很多，同样爱笑。

自己与她在同一个学校，在同一个社团。

自己与社团里的前辈起冲突的时候，整个社团也就只有这家伙支持自己。

自己与她...

在过去...

唉——

想想就可惜。

他，可是一直把木子当做以后的结婚对象来看待。

又想起分手那天了。

分手...

憋屈，除了憋屈，还是憋屈。

藤井树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

“那你当年为什么跑去美国？”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梦想吗？”

“怎么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能做到始终如一的前进，你回答我‘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梦想’。

“在那时候，我就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我母亲常常说的话——‘木子，你要为了自己’...因为你，我第一次有了想要为自己一搏的动力。”

“......”

藤井树凝噎半晌。

搞半天，赤井想要去美国追梦，正是因为太过喜欢自己、憧憬自己的行动力导致的！

她走的时候，自己当然明白她想要追梦的想法。

自己作为她唯一的挚友，唯一的恋人，以及初恋。

自己当然，要支持她去追梦！

临走之时，自己还特意鼓励她去往美国！

“如果当初我劝你留下来？”

“藤井你不会，当初你不也是很赞成我去国外追梦？”

“如果呢？”

“如果的话...我会留下来。但这不可能，因为那就不是藤井你了。”

藤井树是真的气。

可赤井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自己的确，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她，就劝她留下来。

“藤井你当初不还对我鼓励，说‘不拼一拼怎么知道结果？’。藤井，除了母亲外，我从没觉得有任何一人如此认可我，如此支持我。”

藤井树苦笑：“我那是知道你的决心，不想毁了你的前途和动力，所以才这么劝你。可其实——”

赤井木子：“其实...心里还舍不得我走？”

“废话！”

藤井树直接了当地说，像是被勾起了过往的感情，怒火攻心，“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走了之后，我很不舒服，总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连每天的萨克斯都没人再陪我练习！

“甚至看到那玩意儿我都心烦，只想把它丢角落里！

“这件事导致我在大学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小提琴！”

“抱歉...”赤井木子细声道。

“道歉就有用啊！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要说去美国，导致我只能支持你，导致我颓废了好几个月，往后染上了烟！整个暑假、乃至到京都上大学后我都没缓过来！后面遇到教授，教授对我学业照顾有加，这才从你的影子中走出！”

“抱歉...”

“气死人！”

“抱歉...”

藤井树这才反应过来，九花月和松前心春还在对面坐着。

“抱歉，失态了。其实细细一想，这不正是那时候我期望的结果么？木子你也终于愿意为了自己的梦想去拼搏。”

“所以我才会说，藤井你是唯二愿意支持我的人。”赤井木子温声说道。

......

待到藤井树平复下心情之后，餐桌上的气氛突然陷入到了一种诡谲的状态。

九花月听完这些，这时候已经意识到。

大叔看似生气...其实这是他念旧情的表现。

他还在怀念过往。

...也就是说，大叔对赤井老师...还有感情！

要是他一点情绪都没有，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把赤井木子给忘了。

九花月在桌子底下攥紧工作制服的小裙子。

这不公平。

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前女友？

前女友分手了就分手了啊！

拿以前的感情来说事，这实在是太狡猾了！

九花月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可以走近自己身边，对自己那么好...却有那么多人来和自己争？

还是说自己来得太晚？

这么好的人，其实早就被其他女人发现，并早早地就与他产生了关联。

无论是千岁、心春、还是眼前的木子姐姐，都比自己要早一步接触大叔。

九花月啊九花月。

就只有你。

只有你才是最后接近他的人！

只有你是关系最落后！

九花月低着头，咬紧牙关。

她的脑海中闪回这几个月来她与大叔之间的经历。

像是...走马灯。

这些走马灯勾起她对大叔的喜爱之情。

她还想要大叔陪自己生活，陪自己看鲨鱼电影...还想要大叔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一次自己。

最重要的，就是跟上大叔的背影，和他成为真正的心灵挚友...做到和他用音乐来分享情绪、分享生活。

不公平...不公平...

一点也不公平！

要斗争，斗争！

不想服输，不想回东京，就只能这么做！

“...这么说，赤井老师的确是还爱着藤井老师？”

赤井木子注意到，九花月说的是“赤井老师”，而非“木子姐姐”。

两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

赤井木子一瞬间便从少女的眼中察觉到了昂扬战意。

职场女性嘴角轻轻一勾，点头称是：

“是这样没错。”

“那赤井老师有没有考虑过，你突然这样说，会给藤井老师带来许多困扰？”

“没错...”

松前心春也在一旁补上一句，她也心焦啊。她明白，小月这可是帮助自己。

赤井老师...不，应该说眼前的敌人，图谋不轨。

赤井木子表情轻松地回答道：

“我看小月你是误会了。”

“误会？”

“眼下不是在玩恋爱会谈的游戏？我只是在说明我的恋爱观。我喜欢的对象和类型，恰好是藤井罢了。”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啊...不过赤井老师这么说，作用呢？大叔就在你身边，我想大叔可不会就这么答应你。”

在一旁抱头凌乱的藤井树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话，他抬头，在九花月与赤井木子的脸上，分别留意。

“小月你又误会了，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藤井答应。只是我在告诉他我此时的想法。”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并非突然，早在重新遇到藤井，看到他还和当年一样后，就觉得他很可爱。”

“我，可爱？”藤井树插话，可没有人理他。

眼下的氛围似乎是陷入了少女与女人之间的斗争气场。

“玉狐祭那天我同千岁说了很多话，我甚至告诉她我有想放弃的想法。”

“想放弃？”九花月蹙紧秀眉，紧接着质问，“既然想放弃了，那为什么赤井老师又突然回心转意？”

“还记得你们吹奏部的学生总是拿我和藤井开玩笑么，虽说只是玩笑，可藤井每次对我硬生生拉远距离的干脆拒绝，让我心头很不舒服。”

“既然大叔连玩笑都不愿意接受赤井老师你，老师你就更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不要拿过去的感情来伤害大叔！”

“我知道这一点，可我回到家后，一直都觉得空落落的。我那些同事，也就是你们的宇佐美老师她们总是拿这件事来对我开玩笑，私下还总是让我别放弃，别用这种玩笑话一般的东西，要认真再去追求藤井。

“我思考很久，也一个人在家里消沉许久。我想要打破这种状态，也就想到了宇佐美她们那些再去认真追求藤井的话。

“最后，加上我母亲一直在唠叨，还有花代院长的叮嘱。”

“花代院长？”藤井树朝赤井木子看去。

赤井木子与他对视一眼，继续面朝九花月解释道：

“花代院长，也就是福利院的院长，你们应该知道吧。她几次打电话过来，暗示我和藤井之间的关系...希望我和藤井能够在小樽早日安家。

“家里人、同事、乃至对方家长都支持我，我可以说，这是天意吧？源于这些种种因素，我心里的不甘心，又涌现出来。

“我本计划明天，也就是周末约藤井出来说一下这件事。没想到这时候就遇到了，还真就是天意。”

九花月语气不善，“那赤井老师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说，不考虑一下我和松前还在这里么？”

赤井木子略微倾斜脑袋，微微一笑：“小月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时候说吧？”

九花月：“......”

“当然，我可没指望一步能成功。我这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藤井，我接下来，会试着再来追求藤井你。”

“你追求归你追求，这是你的权利，可我——”

凌乱，藤井树只觉得凌乱。

前女友想要和自己复合...

虽说过去自己很爱木子，可...那都是过去了。

丢掉的爱，还能再拾回来么？

“藤井，过去和你分手的事情，我很遗憾。我是在你的支持下、你的鼓励下、你的背影下，勇敢去美国追求梦想...虽然失败了，可收获还是很多。这辈子本没指望和你再相见，也没脸去见你，可眼下你却好巧不巧地回到了小樽，我还和你成为了同事——”

“......”

藤井树不想再回答，他因为木子的话，再次忆起两人过去的感情。

那是段...令人怀念的时光。

九花月眼见不妙，赶紧打断赤井木子的话：

“赤井老师，说再多，可就不礼貌了。”

“我上个厕所去。”

藤井树扶着额头起身，只想现在远离一下这个是非之地。

“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

藤井树起身上厕所去了。

赤井木子这才把目光回转到一脸厉色的九花月的脸上：

“刚才...小月听起来，有些着急啊？”

“...走着瞧！”

......

一直在旁没怎么说话的松前心春此刻心中繁乱。

赤井老师的想法说的明明白白。

这不摆明了想抢走自己的藤井老师么？

虽说她完全不担心什么。

可也要防备才是。

松前心春注意到一旁九花月皱紧眉头的表情。

她在桌子下偷偷去牵九花月的手。

九花月紧紧地回握住她。

少女心中顿时松上一口气。

还好，自己还有小月这个好朋友愿意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