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不由凝眼静静望我许久,
而后,便终是就此败下阵来,只垂袖轻叹一口气,眸中似有几分无奈,几分纵容,缓缓开口道:
“贾慎如今被我藏在东城的一处宅院内,你若是想见他,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前去。”
“不必,即刻便去罢!你只需在途中告知我准确位置即可……”
闻此,我不由拍了拍衣裳裙摆,便就此站起身来,随即,只伸手径直拽过那苏辙的手腕。
“此刻便去?可时辰已这般晚了,又无车马,我们怎么过去?更何况,你一女子……”
然而,此番还未待那苏辙将话说完,
便只见墨发骤然飞舞四散往后而去,耳畔瑟瑟风声骤起,
随即,便见此处草地之上,已然是不见先前那二人的身影,唯余两道残影飞速往京城方向而去……
……
一刻钟过后,
钦阳东城处,四方巷子里一处不甚起眼、可谓甚是普通的宅院前,此时此刻,只闻巷中风声骤起,迅疾呼啸而过……
随即,待到再凝眼望去,却见此时此刻,这一处普通宅院前,竟已是骤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二人身影。
静立许久之后,
方才从先前的一番浮光掠影、风驰电掣般的疾驰中回过神来的苏辙,
此刻,不由抬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方才是勉强平稳了气息,转眸望向一旁神色如常、全然无事,只抬眼淡然打量着眼前宅院的女子,开口道:
“慕儿,你这……”
“咳咳,”
闻此,我不由假意捂嘴清咳了两声,转过眸来道,
“兄长,我方才不是便说了吗?这些时日以来,自己亦有奇遇发生,且于旁人看来,还颇有些匪夷所思的意味……故而,我此话之意,实则可不仅仅只是抬手点个火这般简单的……”
“不得不说,你这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可话又说回来,你深居宫中,又怎会?”
“我这也是偶然得了本古籍,闲来无事,便按照其上面说的练了练,没想到竟有着这般奇效……说起来,这也算是机缘巧合罢。”
闻得苏辙问询,我只神色未变,满眼真诚地抬眼望了过去,煞是一本正经地开口扯谎道。
“古籍?”
那苏辙不由沉吟着这二字,轻蹙眉头,似是还是有些不解,
然而,还未待其继续刨根究底地往下问去,我便已然是面不改色地转了话题开口道:
“兄长,你说的那宅院便是此处?”
“是,”
见我出口相问,那苏辙便也未再多加深究,只抬起眸来,望向眼前大门紧闭,仿佛久无人居的宅院,应声开口道,
“便是此处,且先进去罢……”
……
此处宅院倒是占地不大,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三进小院子而已,而待到抬步跨过垂花门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门上一把铜锁的左侧院。
“那贾慎便关于此处?”
我不由蹙了蹙眉,望着眼前模样,可谓颇有些不解,
“只一把铜锁而已,能锁住他吗?”
苏辙此刻开锁的动作不由微顿了顿,色泽暗沉的铜锁旁,一双指节分明的玉骨手,此番竟似是隐隐有些微僵,
稍顷,他方才是重新平复过来,只装作恍若无事的模样,依旧手上不停摆弄着面前的铜锁,语气未变地缓缓开口道:
“他这样的人,区区一把铜锁自然是锁不住,只是,现如今的他,没有铜锁却也自跑不掉的,这一把锁,说到底,实则也不过只是为求心安、更为保险的一个附加罢了。”
“慕儿,你……”
他顿了顿,却并未转眸看我,抬手轻置于门上,却并未用力将其推开,
一双素淡如月的眸中,此刻似是隐了万千翻涌情绪,似是有些犹豫,良久,方才只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
“你,莫要害怕……”
闻得于此,我不由抬眼望去,眉心微蹙,可谓颇有些不明他此话何意……
然而,待到苏辙抬手将此房门推开后,我方才明白他此番话语中“莫要害怕”的意味
此间桌椅简陋、摆放普通的房中,血腥与腐朽的气息满溢而来,沉沉的令人心生压抑,甚至于,还隐隐带着腐烂的恶臭……
而正中位置简陋的木床之上,则有一人正一动不动地躺于其上,身侧双手双脚都无力的垂着,只姿势奇怪地静静摊于一侧,分明已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模样!
“兄长,这……”
见此,我不由微瞪大了眼,倒是未曾想到,那贾慎竟会是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怎会如此?
难道,竟是兄长,割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可……
我不由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清雅素淡的一如月中之人的兄长,那个永远笑意温柔、温熙清朗的兄长,可谓,自来都是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如此之事,当真能下得了手吗?
“慕儿……”
见我望着眼前这般场景,忍不住微讶地骤然瞪大了眼的模样,
一时间,那苏辙以为我乃是被这般场景给骇着了,故而,便忙不迭地想伸手来捂我的眼,以阻挡我望过去的视线。
然而,此番,他还未抬手触及到我,却忽地一瞬,骤然瞥见自己那一双莹洁如玉、指节分明,好似什么血腥之色都未曾沾染上的手,
于是乎,那原本伸出的动作便似是被火烫着了一般,忽地顿了一顿,
而后,只微不可见地垂眼而下,低嘲自讽地浅笑一声,其声低而浅,仿佛几不可察,却分明带着几分自厌,几分讽刺,
只于我未曾发觉之际,一点一点地,缓缓垂下手来……
“怎会如此?他这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吗?”
我不由微蹙眉,犹豫片刻后,便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是……”
他只垂了手,望向眼前那一动不动,好似已然死去之人的贾慎,声音沉沉,望不清眸中内里复杂情绪,只闻得其低声缓缓开口道:
“他先前跑过一次,那一次,我给他用了软骨散,又用绳子缚住了手脚,门窗皆锁,密不透风,但是,那般情况下,他却还是跑了……若不是我中途回返,及时察觉,只怕他早已给那背后之人通风报信去了。”
“呵,他这样的人,既是能处心积虑,不露一丝痕迹地于父将身边悄然潜伏了近十年,期间,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甚至于,还能在最后隋州一役中,悄无声息地于父将背后捅上致命一刀,与西沧里应外合将整个隋州城拱手相让!不得不说,这样的人,我着实是不敢小觑……”
“故而,像这般的人,我只能选择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断了他一切能逃脱的念头。”
“慕儿,”
他忽地浅浅低嘲一声,只缓缓抬起手来,唇边清浅弧度似是在笑,却又分明尽是讽刺之意,
“我之前倒是从未料想到,我这一双手,原来有一天,除了紧握银枪、保家卫国之外,竟也会做这般挑断人手筋脚筋的阴险狠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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