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川铁了心要搞事。
而且见自家女儿说的很肯定。
情商和智商都不低的张国兴,当即也不再试图阻拦叶小川了。
只是让他发愁的是:叶小川需要自个儿一家人回避,免得引来别人的怀疑。
问题是自个儿一家人,又能上哪去?
“咱家里,有那种可以去借宿几晚的亲戚没有?”张海丽问自家父亲。
“哪有哦。”
张国兴苦笑不已,“以前你外公外婆还在世的时候。
或许他们看在你娘的面子上,还会让我们去做做客,要是我和你娘脸皮厚点的话,兴许还能在你外公外婆家,赖上两天。
至于现在嘛...你那两個舅舅倒还没事,只怕过不了两个舅妈那一关。”
听自己父亲这么一说,张海丽顿时也犯了难。
因为张海丽打小,是听着母亲讲过去的事情长大的。
所以她也知道一些自个家,早些年的可怜处境:
自从张国兴倒了霉,早些年还能去他的岳父岳母那边走动走动。
但别的亲戚,几乎已经绝交。
以前..也就是在50年代初期的时候。
那时。
张国兴还是“公私合营”纺织厂的股东,上级部门会每年给他分红。
所以张家的日子,那时候过得还不赖。
就在那段时间里。
时常来张家打点秋风,蹭几顿饭、或者是拿点孩子的旧衣服回去的亲戚们。
如今一个都不见踪影!
哪怕就是张国兴有时,因为什么事情,需要去某位亲戚家打问一下。
对方多半都是依靠在门框上,一只脚留着门槛内,一只脚跨在门槛之外。
依靠着房门,这样子来和张国兴说话。
对方摆出这种姿态,明显是在暗示张国兴:你有事说事,三言两语说完了,请你赶紧走!
看到了吧,识相点...我可没有把你让进门来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
如今张国兴要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暂住几晚...真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张氏一族枝繁叶茂,亲戚众多。
但却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沾染上张国兴这个大麻烦的。
正当张国兴一家人,在那里犯愁之际。
叶小川幽幽开口了,“其实...未必需要去别人家借宿。”
“那怎么办?”张海丽问。
叶小川笑,“住院不会?”
“啊?”
这下子轮到姐姐张淮丽张大了嘴,“我们都好好的,干嘛要去...”
“明白了。”
张国兴忽地一捂胸口,“哎呀,气死我了!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酱油肉...喔哟哟!
了不得啦,淮丽她娘,赶紧、赶紧给我给我给我倒,倒点水...”
“咕咚——”一声!
张国兴从条凳上往后一阳仰,仰面便倒!
“爸!你,你怎么了?”
“国兴,国兴!你这是怎么了?赶紧起来,淮丽、淮丽赶紧去叫人啊!”
这一下子!
整个张家的饭桌上全都乱了套!
掐人中的掐人中、使劲摇晃张国兴肩膀的,在那里拼命摇晃...
哭爹喊娘,嚎啕大哭!
哭爹的,喊自家男人的...甚至连从小受小本子那种宁折不弯,性子直来直去熏陶下长大的张启正。
他此时,也加入了作家大军。
“二叔...快快快,把二叔放平!我来给他做心脏复苏...快点好不啦。”
张启正一边吼。
一边还用他的拐杖不停的在桌腿上敲打。
弄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显得很是慌乱,“哎呀...也别管地上凉不凉,啥节点了,还管得了这些?”
“爸....你一定要坚持住!”
“国兴啊,你可不能倒下呀,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走了,让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呜呜呜,天啦,快来人帮帮忙啊,我家国兴不行啦!”
“卸门板!”
只听张启正一声炸喝,“快快卸门板,咱们把二叔抬到医院去!”
张海丽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而此时。
住在一墙之隔的张余贵家里。
那两口子正将耳朵,贴在用竹篱笆、加上掺杂了稻梗的黄泥巴糊成的简易隔墙上。
仔细聆听着西厢房的动静。
“余贵啊,国兴他这是...?”
“这是啥?国兴以前被吓得多了,他的心脏,好像有些时候是会有点毛病。”
“心肝绞痛这东西,会要命不?”
张余贵沉吟道,“难说...如果来的猛了,供不上血的话,那东西还真会死人的。”
他婆娘微微叹口气。
随后直起身来,伸手一揪自己男人的耳朵,“别听了,国兴他死不死的,和咱们又有啥关系?
睡觉睡觉...明天正好赶圩,咱去找个摆摊的牙医,看看能不能把你的那颗缺牙给镶上?”
一边低声唠叨。
张余贵的婆娘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背锹儿的...要不是国兴他个瘟神带害咱们家。
我孩子不至于升不上去,至今也当不了车间主任!
要不是因为他的成分不好,你个倒霉的,今天晚上也不会丢了那颗牙...唉,只怕去镶瓷牙,又得5块钱了吧?背锹的...歹势。”
张海丽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上房的张余贵两口子不管。
但住在东厢房的那两户人家,倒也没那么冷漠。
等东厢两户人家的男主人听见动静,便赶紧跑了过来。
等到他们进门。
一眼便看见张国兴正躺在汤汁淋漓、咸鱼和白萝卜乱滚的地上。
张淮丽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
张国兴的婆娘很是吃力的、在那里忙着卸门板。
而有条腿被人为弄瘸了的张启正。
则跪在地上,用手心压着手背,正在卖力的给张国兴做心脏复苏...其实这两汉子,也不懂张启正到底是在干啥?
只不过。
张启正身为整个南阳公社,最为有学问的人。
他做什么事情,这些邻里邻居暗地里还是服气的。
大家伙儿都知道,张启正不会没缘由的乱来。
见到援兵来了。
张启正一边忙活,一边开口求邻居们去帮着卸门板。
这种老式门板,它纯粹就是自身靠重量扣在门臼之中,通体都没用任何一块合页。
要想卸下来,其实也很容易。
两个汉子慌忙跑到第一间卧室门口。
一个汉子弯下腰卸门板,另一个扶着门。
只见他在门板底下轻轻往上一托,整扇门板,便被很轻松的取了下来。
门板有了。
一直在留意周围动静的张淮丽,生怕自个儿演的不够生动。
赶紧偷偷从地上扯过一块白萝卜,在她的眼睛下方偷偷一抹...
白萝卜这玩意儿,炖熟了倒是没什么味道。
可要是生白萝卜,那是真的有点辣呀!
泪如泉涌,眼睛通红的张淮丽一边抹泪。
一边跑到床上扯过来一条被子、以及一条褥子。
将褥子仔细垫在门板上。
两名汉子连同张国兴的婆娘,还有张淮丽一起使劲,合力将张国兴抬到门板上。
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免得着凉。
随后几个人抬着门板,慌慌张张的出了门。
只留下腿脚有点不便的张启正,帮忙把屋子里的灯关掉,随后从外面用挂锁将房门锁好。
至此。
张海丽家便彻底安静下来。
安安静静,黑灯瞎火的。
宛如无人居住的荒废人家。
叶小川将张海丽安顿在她以前的卧室中。
知道这个时候让她好好睡,张海丽肯定也睡不着,那就让她钻进被窝里慢慢等待。
出了张海丽的卧室。
叶小川抬头,目光望向朝着正屋的隔墙。
在江浙这一带,这种老式民居,它和巴蜀西南地区的民居。
它们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
都是属于那种老古式的砖木结构,或者是土木结构。
张海丽家一样:西厢房和正房之间的连接处,除了有一道2米5左右高的隔墙之外。
上面就是一种“伞”字型结构。
那是由木质立柱和横梁,搭建而成的房屋骨架。
全是些木质框架。
中间并没有任何遮挡之物。
想这种结构,要想从一间屋子窜到另一间屋子的话,其实是很容易的。
只要身手足够敏捷,会爬树,会爬梯子、会上房揭瓦。
而这些技能,哪个熊孩子小时候基本上都会。
那就足够了!
搓搓手掌。
叶小川冷冷一笑:三叔公,我可要过来了啊,只希望待会我送给你的惊喜,可别吓着你老人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