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川问蘑菇头，“你到底有没有大批量的海带？”

姑娘扒拉一把叶小川，“当然有了！难道我没事干，还有闲情拿你开心吗？

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做两个生意呢。

海带我这里有，但你连品质都不仔细看看，一下子就给我冒出来，说要很多。你说...我怎么可能信你？”

叶小川笑，“靓女，你这有点先入为主了吧？我是行商，与你坐贾，有别。”

“你听说过千里贩运货殖，非10倍不算取利么？”

小姑娘摆摆手，“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正经在学校里念书的天数，不比我的年龄多几天。

今年我17，但是我在学校里面念书的天数啊...顶大19。

您说，跟我拽文嚼字...真的真的...没用啊！您哪怕杀了我...我也听不懂。知唔知啊，大佬！”

自个儿没文化，居然说的这么实诚，这么理直气壮？

而且小姑娘她这個没作假...她那是真实诚！

——是以那种陈述事实，不带任何一点功利心的实诚。

不像那些贫农组长。

他们说自己没文化，说自己以前有多惨多惨...那是形势所逼，那属于投机。

那是属于带着功利性、带着目的诉苦...他们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真实成分，有1/3都不错了！

这个...就不能去细细追究。

要不然就属于...那啥，不正确。

所以眼前这个小姑娘，其实她说的也挺真诚的：本姑娘没文化...

今天我告诉您的，就是这么一个事实：本姑娘，我是真没文化。

我身上所拥有的...无非也就是最底层的那种、被踏马逼出来的生存智慧而已。

本姑娘是...有一点小聪明，有一点狡黠。

咋了？

本姑娘...就是这样，爱咋咋。

深谙对方心理的叶小川，倒也没和她计较这些。

而是就事论事的开口道，“这些海带，对于你们这边的人来说，可能品相并不是太好。

但在我们那边来讲，却是非常难得的紧俏品。”

叶小川耐心解释，“这就好比杭州人喝茶，他们会选择哪处的龙井茶树更好。

而对于塞外的人来说。

哪怕再差再差的老茶梗，将它制成砖茶之后，对于我们塞外的人来说，那也是难得一见的抢手货...靓女，现在你...明白了吗？”

姑娘皱眉，低头。

似乎若有所思。

随后...

只见她笑盈盈的转过身，“对不起啦，勿要和小女子计较了啦。请问这位同志，您真是代表单位上，来我们这边采购海带的？”

叶小川将胸膛一挺！

京腔喷涌而出，“如假包换，你看，我这么一个脸上，戳着‘实诚’俩字儿的人...”

“那好，我们库房里的海带，比这个品质还要稍微好一些。”

姑娘的神情，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我带你去库房看了货，证明莪所说的属实的话，您大概会采购多少？”

“怎么也得，采购个2万来斤吧...算了。”

叶小川一反常态的摇头，“看小姑娘你的样子，刚才忙活半天，也就卖了4、6块钱。

除掉收购成本，估计你也就赚个1块钱吧？

为了1块钱，整整忙活了一上午...算了算了，感觉你也不像是个做大买卖的人。”

蘑菇头开始对这笔买卖，有点兴趣了。

叶小川却准备闪一下她的腰，“你整个摊子，一上午才几块钱的流水，如今却还想和我谈几千块钱的生意？

这怎么可能嘛...算了，我再到市场上转转。我就不信了！你这做的还是独一家不成？”

说完，叶小川扭头就走！

叫你刚才怼我！

怼两下，咱不和小姑娘你一般计较...也就算了。

谁叫你句句怼？！

人最怕的不是没希望。

而是明明给他一个希望，却又像肥皂泡泡一样的，在他眼前破灭...

叶小川也就是想借此，一方面出出心中的股闷气。

另外一方面。

其实叶小川也不可能会相信：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瘦巴瘦巴的小姑娘。

她的库房里，真能有几万斤海带存量？

怎么可能？

纵使现在鸽子市场，基本上已经相当于公开化了...但凡事都得有个度不是？

人家“反私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又不是彻底不管！

上级部门对于那种涉及金额巨大的交易贩子，还是会用铁拳收拾他的。

区区一个私人，家里居然拥有万斤海带...不说这么大的本钱怎么来。

就问她怕不怕被当成典型，怕不怕吃枪子？

要说一个“海产品养殖生产大队”，他们的库房里有这么多的海带存量，那还有可能。

作为一个私人。

那绝对不可能、一次性就采购那么多海带，然后来鸽子市场摆摊慢慢卖的。

顺手刺激了一下，这位爱怼人的姑娘。

叶小川刚走出去没两步，却被小姑娘给抓住了，“同志同志，我自个儿肯定没那么多海带，可我们生产大队有啊！”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姑娘的神情，此时看上去还挺着急的，“真的，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相信我，我们大队的库房里，真有那么多海带...骗你小狗。”

看看...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不收拾她一次，能行？

还‘骗你小狗’...这不就是说：她把自己当小狗骗吗？

连说句话。

这小姑娘都不忘给叶小川挖个坑...气人不气人？

所以叶小川摇头，“不看，我又不是没有采购渠道，干嘛非得去你们大队？”

叶小川准备和对方一怼到底，“喏，我这里有个地址，不知道你找不找得到地方？

你要是能带我到那里去的话，我给上你1块钱的跑腿费，怎么样？”

不和对方做生意，好好的收拾小姑娘一次，这个是应该的...要不然老憋住一股气。

那可就难受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掏点钱，让她替自个儿跑腿儿...这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不让小姑娘从生意上，挣自己的中介费就行！

而叶小川之所以愿意花1块钱，让她带路。

那是因为。

在这边家族势力强大、民风彪悍，而且又很排外、很齐心。

加上这边的人，各种莫名禁忌又很多的大环境下。

叶小川可不想冒冒失失，自个儿一个人在山沟沟里乱窜。

那样干的话，结果很有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冒犯到别人、惹下人了。

以至最终于被人拿着火铳，给追的满世界跑...

但如果能花上点小钱。

雇上一位本地向导，然后由他领着自己去“下沙村”看海带的话。

这无疑是一种最安全、最便捷的选择。

而眼前这位小姑娘。

一看都是很贪财但又很精明能干，既是本地人，又还能说很多种方言。

尤其是叶小川，也不知道那个下沙村。

到底是属于什么语系？是客家话，还是潮州话，还是讲白话的？

所以请蘑菇头带路，倒也是个可以当向导、兼翻译的好人选...

只见小姑娘看一眼叶小川递给她的纸条，随后抬起头，“让我带你去这个村子...行！

不过，我得等下午才能带你去。”

叶小川指指她的摊子，“我看你不是把海鲜，卖的差不多了吗？

就剩下一点海带，几粒海螺。

这东西一天、两天卖不出去，又坏不了的...既然你愿意给我当向导，那我们早点走不行吗？”

“不行。”

蘑菇头把自家脑袋摇得像拔浪鼓，“你这个事情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我阿姐。”

阿姐？

什么乱七八糟的！

让你带个路而已，咋又扯到你阿姐了？

小姑娘开口道，“我阿姐她在跳英歌舞，正和别的公社比赛哩！

所以我得等到下午，阿姐忙活完了，才能和她一块回去...不是，咯咯咯...我才能专程带你去下沙村。”

无故发笑，必定是在掩饰什么。

尤其是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姑娘。

只要能给她带来利益，小姑娘就能笑脸相迎，但凡从谁身上赚不了钱？

对不起...恕不奉陪的小姑娘，而刚才她这咯咯一笑。

倒是笑的叶小川心里直打鼓！

很明显，小姑娘不是在掩饰什么诡计，就是可能她刚才说错了什么话，需要笑几句来遮掩...

不过。

对此。

叶小川倒也不放在心上：反正自己打算出1块钱，雇佣一位本地向导带路。

只要这个小姑娘答应下来。

最终她把自己顺顺当当的、给带到下沙村了...才懒得管她，是不是专程给自己做向导的？

还是顺路而已？

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该给她的，给人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