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坚持要把事情闹大。
另一边呢,轻描淡写的想淡化处理。
于是,双方就在办公室里僵持不下!
原本小娟的外爷怒火填膺,还准备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要砍杀老寇。
但在叶小川冷冽的目光警告之下,小娟的外公终于回归理智,不再挣扎着,要打要杀的了...
只是坐在那里,用一种能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老寇看!
而平常晚上依旧还住在官庄公社大院的,三十里铺综合工程项目总指挥封启山。
在接到消息之后。
提前急匆匆赶到三十里铺饭店。
一进办公室,他便感觉到了屋里那股,挺严重的对峙气氛!
了解老寇心性的他,旋即朝着老寇招招手,“老西啊,你先出来一下。”
等到老寇万般不情愿的跟着封启山来到屋外,“跟我说说,刚才是咋回事?”
老寇咬牙回道,“我咋解知道是咋回事?那灰老汉,我都不认识他!莫名其妙的,拿着菜刀就冲上来,企图我这个残害公家干部!”
封启山皱眉,“他跑到房间里来要砍你?”
老寇摇摇头,“不是,这事儿吧,发生在饭店后厨那里。今儿一大早,我去饭店后厨准备找那两个外地女子,寻思着,找她们好好拉几句话...”
“你说的,好像是是阮沐晴、阮沐娜两姐妹吧?”
封启山眼皮猛然一睁,“她俩是刚从南方,把户口迁到三十里铺来的新户,不沾亲不沾故的...和老西你有甚关系?”
“啊?”
老寇一心把早上这件事的重点,只是盯在了小娟外公,要杀自己这件事上面。
猛然之间却忘了!
自個儿真还不好解释:为什么一大清早的不在屋子里睡觉,却偏偏跑到饭店后厨,去找人家两个素不相识的外地女子说话?
试想一下:一个陕北的半大老头。
天色未明,莫名其妙的,居然去找两个外地来的年轻女子谈心?
这是要作甚了?
“说啊!”
见老寇不说话,封启山没耐心了,“都这节骨眼了,你想还藏着掖着?”
“我,我这不是昨天下午,专门跑到官庄公社邮电局,给县卫生局局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我和老郑说了一下,咱负责的项目已经停工的事。”
事已至此。
老寇也不好隐瞒了,“老郑在电话里说:他要去专区开会,现在顾不上这号事儿。
只是让我务必竭尽所能、尽快复工,绝对不能耽搁工程进度。”
老寇能试图低下头、去找和自己地位严重不对等的人商量事儿。
这,已经是很罕见的事情了。
所以他说的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我寻思,三十里铺大队这边的干部有点嚼毛、不太好说话。
所以我就想问问那两个女子,看能不能通过那些插队知青,去做做三十里铺大队干部们的思想工作?
大家好说好商量的,把这事给解决了,咱也好尽快复工不是?”
听到这里。
封启山的眉头,于是皱得更深了...
一方面。
他是反感眼前这个出了名的老抠、具体人,没点边界感。
——听听!
卫生局郑局在他嘴里,就变成了左一个老郑、右一个老郑...不过,这倒是符合老寇的为人:
遇到地位比他高的。
老寇喜欢谈资历,喜欢聊谁最先入D、谁最早参加gm?
遇到同级。
老寇则喜欢聊某某领导,当年老寇已经参加工作多少年多少年了,而那位领导,那时候还只是个毛头小伙子...等等之类的话题。
好赢得对方的一片崇敬。
收获一些并不值钱,但能满足老寇虚荣心的啧啧惊叹...
而另一方面。
让封启山不满的是:既然老寇你已经意识到了,需要和饭店负责人叶知青搞好关系,以便争取尽快复工。
你就不能直截了当去找叶小川,开诚布公的谈谈?
如果对方开价的很高,那老寇你就地还钱。
好好向人家那位姑娘道个歉,尽量争取得到对方的原谅...不就完了吗?
放着正主不找?
去找两个小姑娘,准备玩个迂回战术?
说实话。
从这一刻起,封启山是彻底鄙视老寇了:这具体人!肯定是估摸着去找叶小川谈事,需要付出的代价...比较高。
所以一辈子都爱耍点小聪明,耍点小歪心眼的他。
眼瞅着在广场上白天卖开水,晚上摆烧烤摊的那两个南方小姑娘。
老寇猜测这两小姑娘,应该和叶小川的关系好...想一下。
这两姐妹,是叶小川从南边拐回来的。
然后呢。
到了晚上,叶小川这家伙还经常过去,在摊子上帮帮忙、镇镇场子什么的。
要是那两姐妹和叶小川的关系不好,他会这样干?
所以既想办成事,又不想付出代价的他。
就想去找那两个小姑娘谈谈、凭借着和蔼的态度和嘴皮子,拉拉不要钱的关系。
结果...还没找到人呢!
半道上,却杀出来一个老汉,也不知道和老寇结了什么仇!
这老汉!
二话不说,举着柴刀就要杀老寇...
得!
其实按照封启山的看法:早上老寇受此一惊,完全可以趁机把这件坏事,过给变成一件好事!
——就因为早上那位、肯定和饭店有关系的老汉要杀自己。
老寇借此机会,把姿态摆高一点、显得大度一些,不让叶小川感到为难。
如此一来。
把这张悲情牌打好,再趁机和叶小川谈谈工地复工的事,那不就容易多了?
不过...心里清楚怎么做,才能化危为机的封主任,却绝口不点醒局中迷的老寇。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好经不渡寡德之人。
对于老蔻这种人憎鬼厌,母鸡蹲地磅秤上...掂不清自个儿斤两的老顽固。
老封自认一不是他亲家,二不是老寇表亲...完全没理由去帮他嘛!
再说了!
自打那天和叶小川密谈之后,原本以前还有点犹犹豫豫,还想多踩几条船的老封。
从那时起,他已经做出了终极决定。
所以现在的老封,帮着三十里铺这边拱火递刀子,帮三十里铺替别人挖坑还差不多!
他又怎么可能会去帮老寇?
见封主任在那里沉吟。
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的老寇,忍不住开口催促,“老封啊,今天早上那个憨老汉,企图谋害公家干部这事吧,影响特别恶劣,性质特别严重!
老封,不管是于公于私,额认为你现在是不是该快些回公社大院,赶紧通知特派员同志,让他下来抓人哩?”
封主任摆摆手。
“这事儿啊,不急。老寇,来来来,蹲下拉。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你现在先不要急...
事情呢,虽说看起来挺严重的,但现在呢,我建议你也别把它看得太严重。”
封启山悠悠开口了:
“依我看啊,早上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只怕还有点不太好说清楚。”
已经打定主意,准备给老寇好好挖个大坑的封启山开口道。
“其一,主要是不太好解释清楚,你早上天不见亮的,贼头贼脑,一个人往人家厨房后厨钻...你这是准备去做甚?”
老寇一听!
顿时就有点燥火了:蹲下拉...按照陕北的语境,拉话,就是聊天、闲聊的意思。
可问题是...蹲下,拉?
那不是只有婆姨女子,才会蹲下拉那啥么?!
行!算封启山你是无心之过,说错了话。
行,此事先揭过不谈。
咱再说说贼头贼脑...
谁贼头贼脑了?
封启山你才贼头贼脑,你全家都贼头贼脑!
钻...
——啥玩意儿不能好好走路,非得用“钻”字来形容?
光封主任这几句话!
直接就把老寇给气的,连出气都不匀称了...
呵呵,封启山不愧是懂老寇的...
现在的封启山,基本上没有一句是废话,全是在针对这老抠的性子来。
——他这绝对是在撩拨,是在‘哗哗’的往老寇心窝窝浇火油哩...
只见封主任说的满脸认真,“啥地方都敢钻?我可真服了你个老抠...那可是厨房重地!”
“哪个陌生人,要是敢鬼头鬼脑的擅自往那边钻,那别人...不得怀疑,他是不是企图去偷米面油的坏分子?”
“人家那位老同志,举着柴刀驱离你...这,其实并没做错!
你也不想想。
那个老汉面对来路不明的人,出于维护集体利益考虑,人家老汉敢于挺身而出...他啊,这并没做错不是?”
只听封启山冷冷一笑,“你鬼头鬼脑的钻过去,然后被别人提着刀撵?
要依我说啊,这都还算轻的!
说的严重一点的话,人家那些正义群众,甚至会怀疑那个来历不明的狗东西,是不是准备去人家的水缸里下毒?”
封启山说的义正言辞。
“老抠啊,你得知道一点。”
“面对穷凶极恶的帝特分子,人家三十里铺的民兵同志,那是可以直接开枪,把他当场击毙的...害哈了没?”
“啊?”
老寇一愣!
随后勃然大怒,“我堂堂公家干部!干了一辈子gm工作的老同志!我会去偷盗,我还放毒...??我放他大大的五香南呆屁!”
难怪老寇会勃然大怒,鬼火直冒:看看那封启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好家伙!
鬼头鬼脑,狗东西,帝特分子...我,我曰他大爷!!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今天一大早。
老寇本来准备悄悄找那两南方女蛮子(陕北老一辈人,确实会把南方人称为蛮子)。
说上几句话,拉拉关系。
表示表示自己作为一位县干部,亲自前来对那两姐妹嘘寒问暖一番。
有了来自大干部的亲切问候。
她们能不感动,能不热泪盈眶?
实在不行,那就再给她们两个南边来的蛮夷女子下点料:
大不了,自个儿再答应她两姐妹,给她们弄上几尺紧俏的‘的确良布票’就是了...
老寇原本打算花点小小的代价,把关系搞搞。
没成想!
事儿没办成,却莫名其妙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满肚子火正没个发泄处,却又遇到封启山胳膊往外拐??
这让脾气本来就直杠杠、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维逻辑里,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老寇...
如何不火冒三丈?!
只见老寇怒不可遏的,指着封启山的鼻子直跳脚!
“我说好你个老封!”
以前嘛,莪一直觉得你这人猪屁股挂个暖水瓶,还是有一定(腚)水平的。
可今儿一早,你是吃甚香炉灰糊了心?
咹?我把你供到香火案板上,你却扭头给别人擦香炉?”
“衣服纽扣个鸡上架(弄错位置了),老封,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放着!”
老寇青筋暴起、唾沫横飞!
“他三十里铺的土干部算个甚?年轻哩骨嫩呢,吃青草叭粪哩!
我要是正眼看一下,他娃连个立脚的地方都莫有!
嘴硬硬的,月亮地瘌屎,光照了个他大!
拿炕单子做毛巾,他大大我顶给他面子咧...婆姨他弟弟到姐夫家...来,舅来!
还想跟我挽笼头...我倒要看看,今儿,到底谁才是那头怂驴!个驴日的...”
“老寇啊,注意你的干部形象,要学会控制情绪。”
浇足了油。
顺手也点上了火的封启山,伸手拍拍衣角,“我先接到报告的时候,还以为多大个事呢!
原来却是一场误会...算了算了,这破事儿,不值得我管...好了好了。
我得先去工地上转转,看看有甚事,需要我出面帮着协调协调的?”
如今,火已经拱的旺旺的了。
言下之意,就这点破事?
还真不值得他,为此而浪费精力...
现在的封启山,也没兴趣继续撩拨老寇了。
站起身来夹着他的公文包,径直走了...
老寇这人,心胸狭窄。
憋足了一腔怨气的他,只会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冒火,越想越极端!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再继续发酵发酵吧!
可不敢让他把这股子邪火,给统统发泄出去了...
三十里铺饭店后院的僻静处,老寇正独自站在那里,使劲用指甲抠槐树皮泄愤。
而在叶小川的办公室里。
一桩陈年惨案,正在缓缓拉开面纱...
“我是东胜上边的人,属鄂托前旗(相当于内陆地区县级)。我那女婿,也就是小娟她爸,是你们脂米县的人。”
小娟的外公老泪纵横,“他是个公办教师,真真的文化人。
后来他到我们那边来支教。
结果和我女子,就那么认识了。”
老头泪流满面的脸上,泛起一抹对昔日美好生活的眷恋光泽。
“再到后来,我闺女就怀孕了...可问题是,那时候他们还没扯证。”
小娟外公叹口气,“这号事儿,原本是可以处理的很好的。
大不了让我闺女找个地方躲起来,将孩子生下,等他俩扯了证,我闺女再抱着孩子回来...也就没事了。
当时咱们就心想。
既然长生天赐予我们这件珍贵的礼物,那我们便欢欢喜喜收下这份恩赐,也就是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我女子说,内地的医疗条件要好一些,她就跑到脂米县,去做了个检查...”
小娟的外公,心情忽地大起大落。
一会儿沉浸在怀念当年一家人其乐融融,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之中。
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愤怒无比!
要不是站在他身后的王硕,时不时出手,使劲摁住他肩膀的话。
只怕小娟外爷,当场又要进入癫狂状态,又得去找刀子,准备亲手劈了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