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大队长赵春花,从三十里铺,往白家沟那边调集过去了大批的知青。
以及新社员当中那些有文化、脑子好使,能算得清账的新社员,将他们调派到白家沟庄子。
用以协助那边的老乡,进行“分地”工作...
只不过,这种分地。
与早些年分地...是不一样的。
而这次白家沟大队的分地,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让社员们分开负责、耕种自己专管的那一片地。
这和再过几年将全面实行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种搞法,也有所差别。
——等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的时候...到那时,社员家里自己也可以养猪,养驴养牛,养鸡鸭。
以便给自家承包地里,增加粪肥。
考虑到目前的白家沟庄子,毕竟实行的还是生产队模式。
集体所有的大牲畜、大农具,还得轮流给社员们合理安排,大家共同使用。
而不是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
生产队会把原本属于集体所有的保管室、仓库,大型犁耙、耕牛毛驴,骡子甚至是拖拉机这些东西。
通通都折成现金卖给所有的社员,谁掏得起钱谁就买,也可以几家人凑在一块儿买。
这次白家沟庄子分地。
是根据社员家里的家庭成员数量,暗中把集体土地分割开来,让他们一家子,以后就负责这一小块土地的耕种任务。
但考虑到社员们现在,经济方面都还不太宽裕。
让他们就这样去种地的话,他们家里没有种子,没有化肥,没有大农具。
因此。
像种子、大农具大牲畜,以及生产队饲养室粪凼里的那些粪肥?
则依旧由生产小队,平均向社员们调配着用....
当然。
在整个调配的过程当中,由于掌管分的人,他和社员们之间的关系有亲疏远近之别。
所以。
在分配种子、以及合理安排集体农具、大牲畜和共用的那些粪肥的时候。
难免会出现一些厚此薄彼等等个别的现象...这玩意儿,真没法完全杜绝。
不过这些小瑕疵,不影响大方向,到时候安排知青和生产队干部们监督严格一点,让他们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就好。
反正。
目前叶小川追求的东西,是追求生产力、和劳动热情的释放!
通过“分片负责,各自努力”这种方式,从而让大家养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良好观念。
要让每一位社员都懂得一个道理:要想拥有更多的财富,那就只能用勤劳的双手去创造!
靠地里刨食,不一定能致富。
但勤快人家、干活不偷懒的那种人家,他们至少不会再饿肚皮。
这次分地,速度很快。
毕竟大队长赵春花,从三十里铺调过来这么多精兵强将!
这些人,与白家沟庄子上的所有人,都扯不上半点关系。
就更谈不上私下里有什么利益纠葛....知青们才不会偏袒谁呢!
管你是老白家的、老张家的,还是老孙家的...都一个样,统统按照人数清点!
而至于说那种灌溉方便、地力肥沃的甲等地?
灌溉不是特别方便,肥力一般般的乙等地?
还有就是那种靠天吃饭的山坡上的坡地...该怎么分?
简单:
先丈量出白家沟庄子,到底有多少亩这种地?然后除以整个白家庄子的人头数量...然后,再平均分摊给每家每户。
谁家也别想着光占好地,谁家也不会因为没钱没势就吃亏,拿的全是不好的地...
都一样。
家家户户好地、和不好的地占比,全都一样!
公平的很!
赵春花带着王硕、老闵、张海丽熊英,马璐黄敏这些知青,以及柳青青,白珍珍,杜小雨,沐娜。
还有新加入的社员敖登,加上另外20几位年轻壮汉。
在白家沟庄子那边,忙着给大家伙划分土地。
而此时的叶小川。
则与拓娜央一起,天天在官庄公社的街道上,忙着应付原白家沟大队的那个白持观。
这老家伙!
自打他身上的职务,被撸了之后。
就像被抽掉了精气神儿的赖皮...他在乡亲们面前,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子披着个烂棉袄,摆出一副大佬的样子,昂首挺胸从庄子这头走到那头。
搞得白家沟庄子里乡亲们都在笑:
白持观这家伙,以前走路都是望着天的,地上哪怕有两分钱的镍币,这家伙估计也看不到!
如今倒好...母鸡开始打鸣儿,改性了?
现在的白持观走起路来,居然会把下巴紧贴着脖子,眼睛只管盯着路面?
表面上看来。
原本威风凛凛的白持观,在庄子里确实是抬不起头、再也不敢摆谱。
或是像往常那样,动不动就红眉绿入眼睛的、大声呵斥那些社员。
不过。
别看一早一晚,白持观走在白家庄子的通道上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蔫头搭脑的。
但其实。
一旦他走出了庄子,整个人的样貌,就会一下子变得厉害起来!
嘴巴也不像在庄子里里的时候,拧得紧紧的,而是不停的上下龛合,唠唠叨叨、咒骂不休...
“狗东西!甚玩意儿?这些坏狗崽子们,要对老子进行倒算了?!”
“啊呸!”
“全是些白眼儿狼啊,老子没当干部了,连村里的代销店都不给老子赊酒了?”
呸!开代销店的叶二娘,你给老子记住!你个死婆姨,以后别求到我头上,哼哼...”
“妈的!叶知青,你踏马不在三十里铺大队好好过你的日子,跑我们白家沟来折腾个甚??”
“老子告诉你个憨后生!”
“咱白家沟庄子属于公家,属于我们广大社员,不是你家的!”
白持观一边沿着乡间小道往官庄公社走,一边贼头贼脑的东张西望。
生怕自己叨叨的东西,被人听了去...
一啀有人路过,他就赶紧闭嘴。
等到别人一走远,这家伙铁定又会朝着路边的水沟里,狠狠的吐出一口30来年的老痰!
“妈的!老子要去找公社评评理,老子还就不信哩!公社里的干部,还能不给我做主?”
“嘁!小小一个插队知青、一个大队里的仓库保管员...牛甚牛了?”
“想当年!”
“庄子里的那个姓钱的,那是多威风、多了不得的一个人物!
呵...那又咋样?看他能,看他狠,如今眼前有几人?文的文,武的武,气随东风人归土.....哼!”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鼓劲。
白持观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敢把老子的职位下了...个狗的,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形势,哪个大队、哪个生产小队没有p农组长?”
“姓叶的,你给大大我等着!”
“不要仗着公社里的副主任,那个姓赵的家伙,是你们三十里铺出来的干部...老子就还不信哩,他敢包庇你?”
白家沟庄子,距离官庄公社并不远。
白持观这家伙一边愤愤不平的叨叨着,一边甩开膀子往前走。
不到40来分钟,便也到了官庄公社街道上。
此时。
其实上面已经开始把工作重心往,经济方面调整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暗中推行,并没有闹出大动静的而已。
这就使得如今的官庄公社街道上,挂在破破烂烂的街道两边各单位、各个门市前方的横幅,宣传口号。
比起以前来说。
已经没有那么激进,远没有以前那么激情燃烧了!
就好比以前,总是爱用无数个感叹号标注的口号,如今已经变的要平和多了...
稍微细心一点的人就能发现:上面号召大家要集中精力,努力抓经济方面的工作,无疑开始占据了越来越重的分量!
对于这种类型的宣传标语。
白持观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这都在瞎搞什么咧!大家都向钱看,那成甚咧?”
而对于【正直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这类标语。
白持观,还是深表认同的:这就对了嘛!
我们干工作,不讲正治,那可还能行??
而当他见到类似于:
【我们的同志在面对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对此。
白持观是不太感冒的...这是什么嘛!没劲。
不过。
不认同归不认同,白持观却不敢说,也不看看,那是谁说的话?
借白持观800个胆儿,这家伙也是不敢对此有非议的...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腹诽。
心中有戾气、有怨气的人,那是看啥都不顺眼,眼睛斜的人,看啥东西他都是歪的。
“哎,形势变了呀!这个纲一旦松懈下来,有人就开始学坏了。
看看那个年轻女同志...穿的啥嘛!裤子怎么能绷得这么紧呢?屁股墩墩都露出来了...唉!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啊呸!那位女同志就更过分了,穿花衬衣,还烫卷卷发,衣服绷得那么紧...走一步晃一下,走一步晃一下...成甚咧!”
“要是搁在两年前,看她大大我不上去狠狠的批评教育她一顿....咦,那婆姨有点像是苟主任的爱人?快走快走...”
官庄公社,并不大。
忍着心中的怒火,和空空荡荡的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灼热感。
没一会儿功夫。
白持观就来到官庄公社大院门口,此时,前来公社上班、或是来办事的群众。
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公社院子里走。
人潮稀疏。
算不上有多热闹吧,但也不冷清。
于是...
左右缩头缩脑的瞧瞧,最终一咬牙、一狠心!
白持观反手从后背,扯下背了一路的那块纸片,双手一举,扑通一声便趴倒在地上!!
“我,我有紧急情况,我有重大事情,要向汇报呀!”
?——第589章——?
《严肃点我办正事呢!》
在这个农村里公鸡爬背,都有不少人在那里看热闹,公狗母狗合体,就能引来好事之徒,拿着扁担沿路追出去三里地的年代。
今天在官庄公社街道上,最为繁华的地方。
同时。
也是整个官庄公社最为核心的地带,一位头上戴着顶蓝色旧帽子,帽檐软塌塌。
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
淡蓝裤子上面,左右膝盖处,各自缝补了一大块白色粗布的乡下老汉。
“噗通”一下子趴在公社大院门口?
这下就好玩了,有热闹看啰!
一时间。
腋下夹着公文包的公社干事、前来公社大院里办事的各生产大队干部、群众。
不由纷纷驻足,个个站在那里,很好奇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白持观...
甚至就连那些在官庄公社餐饮服务社门市上,忙着喝稀饭吃杂面馍馍的顾客。
也纷纷用筷子串着馒头、一手举着饭碗从门市里走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热闹...
多稀罕呢!
好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了呀!
看热闹,可比啃杂面馍馍,喝杂面稀饭舒服多了...
其中。
还有好事者,一边忙着馒头往嘴里塞,将整个腮帮子鼓得像个蛤蟆。
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向旁边人打问,“啥事啊?那老汉,有谁认识啊?”
“不知道啊!不过这老汉,看着倒是有点眼熟....嘶,谁咧这是?”
看热闹的人群中。
有人记性好,“应该是白老汉吧?我记得,去年咱翻砂厂里开大会的时候。
其中就有这老汉,来跟我们讲过去的苦、以前的恨...应该是他!”
“真是他?没记错?”
“错不了!只因当时这家伙,一瓶包谷酒喝完,还把‘忆苦饭’整整干进去5大碗!”
忆苦饭,能干5碗???
人才啊!
那东西口感粗粝,实在是不好吃!
就这....连生产队的毛驴都嫌弃的东西,眼前跪着那个老汉,居然干了整整5碗??
牛...确实够狠,不服不行。
打听好了那位老汉的来历之后,众人又把重心,聚焦到他究竟是在喊什么?
要知道。
如今的官庄公社。
在以前的封启山治理期间,清明、一片祥和。
公社各方面的建设事业和管理工作,都算得上是稳中有升,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
而等到封启山,因工作成绩突出,被破格提拔到专区去走马上任。
苟主任接手官庄公社主任之职以来。
没多大工作能力,更没有什么锐意进取精神的他,却也算得上是萧规曹随。
整个官庄公社的各项管理工作,虽然乏善可陈,但也中规中矩。
——至少在苟主任主持官庄公社的全面工作以来,也没捣下什么大乱子不是?
尤其是等三十里铺的原大队长老赵,出任官庄公社副主任之后。
自主权本就不大的苟主任,似乎就变的更加的佛系起来...如今的他,能把工作交给老赵去干的,苟主任,便会毫不犹豫的甩手!
按照苟主任的话来说就是:让更有能力的同志去干。
如今的他,无论大事小情,基本上已经不怎么操心。
那么,在这这样的局面下。
眼前这个趴在公社大院门口的老汉,他到底有什么诉求,又到底有什么委屈呢?
看热闹的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按理说。
既然有群众来公社大院,想表达他的诉求,而且又闹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苟主任他肯定会出来,将这位有委屈的群众,客客气气请到他的办公室里。
然后倒上杯水,递上一支烟。
安抚好这位受了委屈的群众的情绪之后,再慢慢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令人感到不解的是:白持观在那里闹了半天,苟主任却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
甚至公社副主任老赵,以及其他的公社领导们,也没动静。
这就让人想不明白了:
你说要是苟主人不露面,或许他是出差去了,或许今天休假了。
可总不至于连老赵,以及其他的主要领导,全都不在公社里吧?
咋解就没一个人出来管管呢?
其实。
苟主任今天在公社大院里,不仅苟主任在,副主任老赵,包括官庄公社其他的主要领导同志,都在上班。
此时的他们,正聚集在会议室里,探讨白家沟大队的社员们,准备实行【土地分片负责制】的利弊。
如今一听是白老汉在外面。
逼的苟主任率先开口,“赵副主任呐,你在三十里铺工作多年,对白家沟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的。
外面那个白老汉到底要图个甚,你心里有数...那就劳烦赵副主任你走上一遭?”
“不去。”
老赵摇摇头,“让白家沟所有的生产队干部重新考核上岗。
这事,是县里做出来的决定...至于白老汉那家伙身上的职位被撸了,没能重新上岗。
这只能说他自己得不到群众们的支持,对此,谁能有办法?”
将白持观免职。
这是叶小川,奉命负责具体执行的事...官庄公社,没道理去干涉。
所以,知道叶小川真实用意的老赵,哪肯掺合?
既然老赵不愿意出手,苟主任只能把目光看向人武部负责人...
那人狠狠抽了一口烟,“主任啊,这事儿,我看咱真还管不了!
要是咱答应了那个老白的诉求,让他恢复,这不明显不尊重白家沟乡亲们的意见吗?”
恢复白持观的职务?
那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给‘生产队八大员’发放职务津贴的主体单位,是生产大队。
村里的人事任免,公社可以过稳,但没法进行强制的,要不然他生产大队不拨粮款,谁能有啥办法?
所以,明知此事不可行的人武部负责人苦笑:
“既然没法答应他的诉求,那就只能拒绝...主任您也清楚,那位白老汉好吃懒做惯了,让他恢复治胃是不可能的。
但问题,这人很难缠呐!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成分。你跟他讲成分,他跟你讲出生...哎!”
这位负责人说的在理。
在场的领导干部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是啊,这白老汉,打小就游手好闲、浑吃滥喝的!哪有那么好打发?”
“对着哩。这白老汉,没理都要胡搅三分...你要收拾他吧,他就满地给你打滚。
又是摆出他的资历,摆出他穷这一理由...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那咋办?”
苟主任愁的直挠头,“总不能让那家伙一直趴在外面吧,那影响,该多不好?”
老赵插嘴:“要不这样,我去给叶小川同志打个电话,还是让他来处理吧!”
“好!”
“同意!”
在场之人顿感如释重负,“毕竟这事儿,多多少少也算是叶小川同志弄出来的,由他来善后,也很合理嘛对不对?”
不一会儿。
打完电话的老赵回来,“同志们走吧,该干嘛干嘛去,叶小川已经答应了,由他来处理。”
会议室里的人闻言一喜!
叶小川...谁不知道他诡计多端?不是,谁都知道他在处理这些事情方面,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现在既然由他出马,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只是。
大家伙很好奇:这家伙,究竟会怎么处理白持观呢?
过来抓人?
那肯定不行的,那么多围观群众,他们根本不知道背后的隐情...如果真要硬来的话,叶小川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会被那些吃瓜群众,在背后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