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难也,大史岂不知宛城乃是荆北有数的雄城!虎威将军就靠着自己个这些队伍,围困是可,若是想要再攻入,只怕不能沉也。”
胡修复又跪坐了下来,示意焦急的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东里衮也坐下,“成与不成,汝这太守之位,目前还是稳当的,使君勿忧也。”
“啊?此为何意?”
“魏王西征,眼下正是用武于汉中之地,全力以赴于那处,等显小事不会计较,”胡修的位置更高一些,是名义上统辖荆襄九郡的荆州刺史,地位尊贵,非是寻常之官,当然,这个位置有多少人听他,还是一個未知数。
但是由于位置更高一些,所以知道的内情也更多一些,“天下之大,何处无叛乱?旧年许昌不都有此事?只要是虎威将军围住了宛城,攻不破不打紧,不要让叛贼在腹心之地肆虐就可。”
胡修的意思只要控制住宛城侯音等人的叛乱不要弥散开整个南阳郡,或者是说波及到司隶那边,那么这件事情是可控的,东里衮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情掉脑袋。
东里衮听到这样的解释,好歹松了一口气,解决了自身烦恼,但是他还担忧南阳军民的安危,“大史,下官以为,虎威将军对于地方苛刻之极,才有此等民变,而若是如此的话,侯音就算被剿灭日后也必然有所翻覆!”
“汝之所言,吾岂有不知之理?”胡修伸出手示意东里衮不必再多啰嗦,这种事情人人都知,还需要摆在太守和刺史这样的高官面前絮叨什么吗?说多了就讨人厌了。
“只是如今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要先把叛乱平息,再加给魏王在关中的赋税支用,这才是南阳郡乃至荆州之事。”胡修耐着性子解释,他不喜欢东里衮的一心为民,他觉得这足够矫情,若是你稍微不那么紧一些,也不至于闹到这样的程度。
他一样不喜欢曹仁,这位虎威将军自持是魏王从弟,久经沙场,许多时候不仅不给自己面子,还时常呵斥自己累若奴仆,动辄辱骂。
但出于大局,他还是要调和一二,“侯音敢叛乱,乃是自寻死路!”胡修下了一个定论,“无外之强援,只是靠着宛城一地,如何对抗?且等来日,攻破宛城之后,吾修书一封,请虎威将军高抬贵手,饶过庶民也就是了。”
至于说这封书信有没有作用,胡修就不会做保证了。
听到这个承诺,好歹东里衮也放心了些,他先是表达了谢意,又问胡修,“侯音驱逐下官的时候,言明会向着南方的荆州贼求援,此事却不知道是否为真?”
“若是荆州贼北上支援,宛城指不定也能有所得救。”东里衮又是期待却又是害怕,保全自身的角度来说,曹仁迅速平叛是最好的,但从挽救黎民百姓的角度来说,他更有些期待荆州贼能北上,帮助侯音他们一下,不要让曹仁破了宛城。
他甚至更相信荆州贼的风评口碑了……
城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了一些嘈杂声,带着冬日的西北风一同刮了进来,不过两人都没注意。
听到东里衮的担忧,胡修哑然失笑,这个东里衮素日里怎么没觉得他如此呆头呆脑?想的东西是一出出的,“荆州贼如何去宛城?飞过去吗?若是要去救援侯音,襄阳樊城在此,他们如何应对?不计较后路吗?”
“若是如此的话,荆州贼还不如攻入襄阳城,更来的方便许多!”胡修捻须笑道,“不必计较这些烦心事了,且看吾今日的字,临摹的乃是蔡大家的《雅歌贴》,还需要郡守雅鉴一二哦。”
胡修的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连忙不绝的鼓声,咚咚咚,鼓声凄厉带着一些惶恐,府外似乎乱成了一团糟,不少人跑来跑去,胡修微微皱眉,正预备叫人出去打听,亲随连忙跑了进来,“城外有贼兵来攻!”
“似乎是荆州贼!”
“什么!”胡修大吃一惊随即暴怒,“好狗胆!”
他和东里衮一同出了门,策马前往城墙,越靠近城墙,就越听的喊打喊杀之声越来越强,东里衮好歹是宛城叛变,在士兵队伍哗变里面逃出来的,见过一些世面,不至于太过慌乱,胡修却是有些慌了神,登上城墙的时候险些踩空摔倒,还是东里衮扶住了。
到了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已经在严肃以待了,传令的小兵在有条不紊的传递军令,弓箭、大石、金汤等都已经准备齐全,大家伙虽然匆忙,却无慌乱之意,可见曹仁虽然暴虐,可练兵的确是有一手。
曹仁部将牛金已经在西门城楼处布防,见到两人前来,眉头一皱,“刺史和太守何必来此?恐有流矢!”
“怎么突然之间有了荆州贼来袭?”胡修这时候镇定了些,只是起伏不断的胸膛透露出他并不是那么的镇定,“之前将军不是收到宜城郡之报,说已经南下回去了?”
牛金无法解答这种问题,他感觉这种问题,应该要问城外那些军船上的荆州贼才行,他摇摇头,“末将不知,”他指了指城外,“贼军声势甚大,不可小觑。”
胡修转过头来,只见到天地之间漆黑一片,原本江对面的樊城灯火,在夜里晴朗无云的时候看的一清二楚,但一切的光芒都露在了江面上,胡修瞪大了眼睛,他的瞳孔之中反射出了江面上那些点点灯火。
灯火极盛,蔓延了半个江面,火光隐隐之下,不知道多少士兵站在船上,也不知道多少军船,好像是一条火光巨龙盘踞于黑夜之中,虽然还在打着瞌睡,但已经喷着气息,朝着襄阳城垂涎三尺了。
江风凛冽,将江上的鼓声和呐喊声都送到了整个襄阳城,声势惊人,城内皆惊。
胡修心下一凉,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敢置信的站在墙垛后面,把自己的手撑在了东里衮的身上,“荆州贼如何来的如此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