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士人要出人头地,避免不了的就是要有人提携,昔日庞德公提携于卧龙凤雏水镜等,诸葛亮提携于诸葛四友,这都是要人带出来的,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大家也很清楚,蔡菁的江陵四友,若非李承的文名又有佳作来衬托,他们也不见得有如此大的名气。
“兄所言极是。”有人有感而发,“继之兄待人真诚,从不亏待旁人,之前不是有位韩兄,颇通法家之道,被他举荐到太守府,如今担任法曹记事了?”
“就坐在那里,怎么不是?说起来好像还是寻常人家,并非是多少厉害的士族之家。”
“宛城军民之中也有些人,被李郎君看中,也要出仕了!”
“如此的话,咱们荆楚士人岂不是没了机会?”有人不满,嘟囔说话,“郎君如何还向着外人?不先让咱们荆州人呢?”
“也要看大族的意思,那江陵四友一直未曾松口,他们不出仕,连带着大家伙,岂不是也要多看看。”
“机会难得啊,那四人靠着继之兄出名,若是还抛开李君,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再者,汉中之战如今玄德公节节胜利,恐怕蔡黄王蒯四人的赌注,这会子就要输了!”
这样的聚会总免不了窃窃私语,大家各自交流,有的在互相敬酒,又听得一阵喝彩,大家伙见到苗乙等人入内演练起了棍法盾牌,两汉士人尚武,见到如此场景不会觉得武人粗鄙,反而觉得武德充沛,更值得多喝一杯以表庆贺。
李承今日乃是主角中的主角,众人更是要努力劝酒,好日子,李承也不愿意扫兴,和众人觥筹交错,忙的不亦乐乎,歌舞翩翩,丝竹之声复又响起,今日的确热闹,就连一直严肃的虞翻,都缓和了脸色,和李承攀谈起来。
“李君昔日和江东有些龃龉,吾来之前,也听过吕都督言明,都在荆州同住,这乡土之谊,还请李君看顾。”不要再起什么冲突了,李承现在又有文名,若是张扬起来,横竖都是不好听的。
谁和你是什么乡土之情,吕蒙若非心存坏念头,欲行奸诈之事,自己又何必被害妄想症一般,要日夜提防,还和赵襄安排下那么多预案。
伸手不打笑脸人,虞翻这么说,倒是也不好随便口舌上得罪人,“虞公说笑了,虽有龃龉,但都是小事,人的牙齿都能咬到舌头,何况与咱们两家呢?吾以为,只要两家齐心协力抗曹,些许小事,无需放在心上,昔日只是那陆校尉来此的时候,死了个人罢了,虞公这么说,吾不会计较,恐怕校尉都督等会计较。”
“同在荆州,不会计较,李君无需多虑也。”
李承敬酒,又问虞翻:“虞公此来,绝非只是为了看顾小子的冠礼吧?”
“是,”虞翻点点头,“吕都督身子一直不好,”他也转过头和潘濬解释道,“吴侯命吾前来问好,因吾懂一些医术,又听说江陵城中有几味药是汉昌郡没有的,吾就前来看看,此事,”虞翻朝着糜芳拱手,“还请太守帮衬一二。”
这是小事中的小事,简直不值得一提,糜芳当然应下来,他家中生意就有药品发卖,江陵城又是荆州最豪华的大城,若是糜家商行没有,其他的地方也可以让糜家安排人手去找到,“都督身子不佳,为何不休养?”糜芳笑道,“江东未免太苛刻了些。”
“都督也是如此想法,想着要和吴侯请辞,只是一时间找不到人来替代,荆州关将军力挡曹仁,战功卓著,荆州无忧,都督的意思,还是要回江东疗养,北边的防务请关将军多操心些——只待吴侯同意,即刻就启程返回柴桑休息了。”
果然来了,吕蒙施展阴谋,蒙蔽荆州军最关键的一招就是在于他明面上以回江东治病为由而离开荆州汉昌郡,让大家伙都以为,江东就算是有贼心西进也无人主持此事,故此也就放松了警惕。
李承眼神一闪,出言说话了,“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虞翻问道,“吾行事可有什么不妥吗?”
关平起身,正在和蒯越摔跤,其他的人正在加油助威,糜信给众人斟酒,倒是就在李承边上听着,“非是虞公不妥,而是吕都督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妥,江东武力超群,吴侯驾下,兵甲百万,吕都督虽然身子欠佳,可昔日平定江东六郡、征讨庐州之叛,随周公瑾克复江陵,战功颇佳。”
“况且昔日湘水对战,两家交锋,吕都督也是战果颇丰,如此人物,就回去养病,不理北方和西方之事未免太过耶!”
孙刘梁家如今虽然是盟友,可昔日的湘水之盟,到底是不太好看,特别是江东,不告而取,擅自袭击长沙桂阳等郡,刘备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不管外头上说的多好听,可这事儿,到底是不太符合道义,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在曹操的压力下,两家、主要是刘玄德这边顾全大局而做出的让步,并不是说孙权名正言顺取得湘水之盟的硕果。
所以,李承这么提起来的时候,虞翻不免脸上有些尴尬,糜信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更是加剧了这种这种尴尬,潘濬缓和气氛,于是问李承,“如何不理北方和西方之事?继之此话,怎么讲?”
“曹操还在汉中和玄德公对战,一时之间分不开来料理中原之事,去年吾荆州军进攻襄樊,大败曹仁,解救宛城军民南下,可见中原的确空虚,如此大好机会,吕都督怎么会舍得回去休息养病,而不看天下大势吗!”
蔡菁听到这话,悄悄对着王礼说道,“继之又开始纵横点评天下事了!”
“天下大势,是何大势?”
“中原空虚,恰好是孙刘二家北上讨伐曹操最好的时候啊!”李承对着虞翻的懵懂有些恨铁不成钢,“昔日在赤壁就是两家联盟,将曹操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如今多年过去,吴侯坐拥江东万里之地,玄德公又攻克了汉中,如此再一同北上讨伐,趁虚而入,不要说是襄樊二地了,就算是南阳郡和洛阳,近在咫尺,又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吕都督又无需亲自作战,只要指挥大军北上,又怎么会劳动他的身子呢?吾以为,夏粮丰收在即,两家更应该合力一同在荆州沿着汉水北上,恰好襄阳樊城两地,分于汉水南北,恰好吾两家大军一同出发,可以各自攻克一座,如此的话,一定叫曹仁首尾难顾,成功就在眼前!”
虞翻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李承李继之胆子居然是这样的大,孙刘两家目前来说,还没有人公开宣称,襄樊二城,指日可下,倒是这位少年人,今年才满十六岁的李承,敢如此大言不惭。
虞翻不是菜鸟,昔日诸葛亮东去劝说两家联手,舌战群儒的时候,虞翻也是诸葛亮的经验包,和诸葛亮正面对决过的,故此李承大言不惭,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此事难也!”虞翻摆摆手,“军国大事,吾一介小臣,又如何能置喙?只能是吾家吴侯和都督等人商议罢了!”
“非也非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吾等乃是这大汉之人,大汉之未来,吾等又如何不能关心之?”李承笑道,“像是骑都尉受吴侯之俸禄,自然要为吴侯分忧,吾以为吴侯之忧,非在荆州,而在合肥,更在中原!”
李承很想越过合肥,这個孙权的伤心之地,但是江东的局面,又不得不提合肥这个关键的地方,“虞公!只要是吴侯选两处,合肥和汉昌郡一同北上,而玄德公在汉中和江陵一同北上,如此四路伐魏,只要有两路突破,必然大胜,曹操到时候必然惊恐,如此的话,大业可成也!”
“虞公,难道不心动吗?”
“江东力疲,旧年大败,兵马粮草并无准备妥当,贸然北上不合时宜,”虞翻摇摇头,“且国之大事,焉能这样草率而来。”
“吴侯既然是在合肥不能有所进展,不如就改个方向,改为攻打襄阳樊城,今年恰是大好机会啊!”李承叹气道,“就一曹仁耳,吕都督和关将军联袂而上,克复荆州全境指日可待啊!”
关平摔跤完过来听着这边李承说话,不屑插话,“曹仁贼子,何须江东出手,吾荆州军一方就可解决,吕都督若是身子不舒坦,还请好生保养为好,只是这襄阳樊城,却是和贵方无关系了!”
关平乃是新锐之人,说话凌厉些也是正常的,虞翻不悦,“中郎将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了!”
关平嘿的一声,也不言语,虞翻又对着李承说道,“司马若是有良策,可前往柴桑拜见吾主,如此的话,两家若有什么真知灼见,倒也可以商议一番。”
虞翻一人在此,不能够太过于咄咄逼人,不然的话也太没有礼貌了,而且虞翻也非是主谋,“自然,”李承笑道,“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前往江东,一览江东反风土人物之容貌风姿。”
“只是这些军国大事,的确是非小子所能定夺,”李承朝着潘濬拱拱手,“还请治中和关将军言明此事,若是可行,机会极大。”
潘濬捻须点头,“此事吾会料理,”他对着李承露出了欣赏的眼光,“李君眼界极高,的确是为吾荆楚第一人才也。”
潘濬今日让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十分舒服,比起其余的人来说,真真担当上君子温润如玉的形容词,其余的人,比如糜芳太过于市侩,廖立太过于倨傲,谁都比不过眼前这位荆州治中从事,他又朝着李承举起了酒杯,“听闻汝和糜三郎购买了好些粮食,如此的话,为荆州节约了好些成本,此事,该是李君首功。”
潘濬显然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顺丰号就肯定不知,不过糜芳马上要说一些潘濬不知道的事情了,“治中恐还不得知,庞山民已经要出仕了。”
“出仕何处?”潘濬奇道,“是吾等荆州吗?”
“正是,听说是庞德公亲自让庞山民南下的,他原本在襄阳等着,要北上投靠曹操了,”糜芳笑道,“庞德公是见过了李继之,认定了他乃是凤雏,交谈了一番,故此庞山民听了其父之言,已经南下,不日就要到南郡了。”
庞德公乃是不偏不倚不听从任何一方势力的,他最大的辅助,就是要给士人们扬名,但从凤雏卧龙都跟随玄德公的角度来看,他还是有所倾向的。
但是大家都知道庞山民虽然是诸葛亮的姐夫,庞统的堂兄,但也不是依附于刘备势力的。如今却又变了主意,这可是值得众人思考的,要知道,庞家一样是在荆州有绝大的影响力。
蔡菁等人听到糜芳这样的话语,若有所思,潘濬眼神一闪,抚掌赞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山民一来,吾身上的担子又可以轻一些了。”
虞翻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江东也在争夺士人的投靠,那位石韬之前在江东许久,也是和江东士人交流,只是石韬到底也没留下来,反而是北上了。没想到眼前这位李继之,不仅有凤雏的外号,富有文采,更能干涉起了士人们投靠的事情来,庞山民的投靠也一定会引起一些别的影响。“李君好生一张利嘴,竟然口舌翻飞之间,就让士人归心。”
“纵使苏秦张仪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助西秦打破六国合纵之事,成就一番帝业,吾如今这样,还只是小道也,”李承笑道,“如今天下成了鼎足之势,士人们来去自由,如今庞山民前来,说明天下归心,却不是只在北边曹操之地了。”
“天命之事,在于人心!”
蔡菁又幽幽和身侧之人吐槽:“继之兄又开始讨论他的天命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