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认真地观察和学习关羽指挥攻打宜城县的过程,他去年和关平一同出击,虽然小规模了些,可也是水陆并进,只是上一次的水师,基本上没有发挥作用,既没有攻城,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作战,只是作为运输粮草和转运军民之用,只是在截击牛金的时候,起了一个侧面攻击的帮助。
当然了在拦截阻断曹仁的运粮通道的用途,水师的确是发挥了,但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也只是作为辅佐,并未发挥水师战斗的能力。
如果水师船只单纯成为运输工具,那么就实在太浪费了。
当阳县没有发生战斗,而左宁县关平一冲就投降了,上次那些府兵胆子大的很,还出来拦住关平,去岁杀了之后今年还没有恢复,瞬间投降。
而围攻宜城县这一战,关羽从水师的调动,分派兵力,对于汉水上下游的警戒,对于宜城县水门的争夺,真可谓是出神入化,叫人忍不住啧啧称奇,想着关羽昔日未到江陵之前,在北方中原,怎么会有水师在手可以训练?
这驻扎于荆州十几年间,关羽硬生生就从骑兵步兵统率协同作战之外,又加了一個水师共同作战。等于就是大汉时代的三栖作战。
宜城县有所抵抗,可水师大船打进宜城县水门,又以水门为支撑点,大船就地撑住了不算高的城墙,水师士兵们都不用冒着箭雨从城墙往上爬,直接轻轻一跃,就从荆州军的船舷边,跳入了宜城县的城墙,城里的魏军守军如何见过这样的阵势?
惊恐之下,一下子军心碎了,兵败如山倒,一部分的人见势不妙,簇拥着宜城县令,骑马从北门逃了出去。关平正在攻打南城门,听到县令弃城而逃,怒不可遏,这出战多日,竟然连一个像样点的敌军官员、将领都没有杀了或者擒获,这战功怎么来?他拍马要上前追击,却被关羽的命令给拦住了。
“曹军治下,最为严格,弃城逃跑者,必杀之,此人到了襄阳,也是要掉脑袋的,”关羽淡然开口道,“这些人回去,却是免了信使通传,恰好告诉曹子孝,吾等已到,让他安心受死。”
宜城县是襄阳和樊城在南边的门户,这里被荆州军占领,意味着从宜城县到襄阳无论是陆上还是水路,都已经门户大开,就等着荆州军长驱直入了。接下去曹仁就要直接面对关羽带领的大军,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遮掩了。
打下宜城县之后,再往北边行军,大概只要半日功夫,就可以到达襄阳,大军准备开拔,却又因为大雨而延迟了进程,大军北伐以来,除却在当阳县晴了一日,其余的时候都是阴雨连绵不绝,可到了七月二十八日,宜城县被攻打下后,雨势更大,暴雨倾盆,汉水暴涨,水师船舶虽未被冲走,可在浩荡的汉水惊涛骇浪中,想要保持原来的阵势,也是极难,而这个时候的骑兵步兵也难以在泥泞的道路中继续前进。
所幸李承之前根据廖化安排粮草后勤的工作指示,采购了够多的雨具和油布、石灰等,勉强还能供应得上,如此等了两日,大雨还未停歇,路上的士兵战马等无法在路上前进,只能是进入了战船之中歇息,其余之外,只留下部分斥候队伍,在路上搜查,保证陆路安全。
汉水之上,能出现的都是荆州军的军船,其余的船只没有荆州军的放行,不可能继续再在这里行驶,商人们很识趣,早就远离了汉水的中上游,确保不要殃及池鱼,大家都是消息灵通之人,打仗的人可是不会管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商品不中意,抽点税也就放过了,若是军需物资,无条件充公,就连船只水手恐怕也要一概征用的。
而这一次对着荆州的商人们倒是也是一个商机,大军在宜城县逗留的日子,也有不少商船来卖东西,比如一些咸肉咸菜等,这些是比较适合军中所有的。趁着如今还有钱,李承请示了廖化买了不少。
攻下宜城县之后,大军却未马上北上,趁着大雨先休整几日,商人们来往,李承也是了解了不少一些别的情况,大雨之后,粮食价格涨起来了,还好淮泗一带也是丰收,不至于处处都没有粮食,不过那个卖布匹的庐州商人说了,“粮食的事情,乃是文远将军亲自所控,吾等不敢运也。”
做粮食生意不仅仅是需要很大的成本,更是需要很深厚的关系,张辽在淮泗主持军务,那边的屯田或许还能偷偷匀一些粮食出来发卖,但是肯定不会运到襄樊来支持魏王曹操的敌人,但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原则,李承还是告诉了合肥的那个商人,“若有粮草,可运来,吾必高价收购。”
李承在人际交往这个事情上还是有自己这一套的,设宴招待众商人们不说,甚至还请了关平来,给众人演练骑战之术,关平心下不愿意,觉得和商人打交道丢了身份,被李承强硬拉来,商人们不仅是从捷报上听说战胜的好消息,甚至在这里也近距离感受到了杀气腾腾,众人都很是震惊,更震惊的是在于这位李司马的话。
“荆州军如此强盛,可为诸位保证最好的安全!只要吾大军一直如此,诸位在荆州地面上,就无需担忧!”
在宜城县休息的第二日,李承从北方的情报到达了。
曹仁也在这个时候调整了襄樊防守的阵型,他将南乡太守傅方和胡修一同留在了襄阳,让平狄将军吕常协助守襄阳,自己和议郎赵俨一同到了樊城,汝南太守也满宠也已经到达,一同入樊城坚守。
而立义将军庞德没有入城,反而驻扎在了樊城之北三十里的地方,他在这里要等候最关键的援军,而这个援军的到来,也是让曹仁敢如此分兵还设下阵势意图反击的底气所在。
“曹子孝有援军了?”关羽眉毛一挑,“中原之外,若是还有得力之援军,那么如此说来,”他环视众将领,“曹操回到司州了?”
“若是曹操未回,大军也一定是有回撤了,”廖化点头道,“只是还不知道是何人前来,单纯就靠着曹仁的这么些人马,的确是打不过咱们。”
“曹仁虽然不得胜,亦不会败,”李承说道,“只要坚守两城,吾等不能攻入,他们就不会败。”
承入军以来提了一些建议,虽然不是直接作战上的战术战略,但有关于后勤粮草的准备,生水化熟水的举动,都还是很有效的,更别说之前收集的水文山川地理,和一些提前准备下的情报,这些方面,大家都觉得李承做的很好,去年这么一次北上,就做到了如此多准备,这一次基本上都能用上,战局的进展顺利离不开李承的情报收集和准备工作。
但是现在这话不太中听,似乎关羽脸色微微一凝,廖化忙开口,“继之以为,”他想着要李承解释一二,“若是守城不出,咱们就打不进去了吗?汝不妨把话说的清楚一些。”
“素来攻城略地,最难的就是攻城,襄阳樊城分列于汉水两侧,虽然分开,却为一体,且昔日吾和坦之也来探视过,背靠山峦,面朝汉水,两城都是如此,易守难攻,曹仁只要铁下心来固守不出,咱们恐怕难以攻下。”
李承感觉到了敌人望风而逃和荆州军所向披靡来了的正面影响,这种顺利带给荆州军从关羽之下所有人的信心前所未有,他忍不住要说一些风凉话,让大家清醒一些,“但凡坚城,都是如此,昔日曹仁围困宛城,二月不下,而那时候宛城兵马不过是三千人。”
侯音点点头,这个是明确的事实,他也加了一句,“宛城自从昔日曹操平张绣之乱后,较为残破,若是比起樊城来,有所不如。”
“侯将军以三千人马守住了宛城两个月,而如今曹仁所率队伍,大约总还在万人之上,”具体的数字那就的确是不知道了,而这万余人,虽然分开两城,但不用担心什么别的,宜城县几乎没有多余的粮食,此处的守军存粮不过三日,故这也是为什么能迅速攻下的原因,饿肚子是没人守得住的。
“曹仁用坚壁清野之策,以二城为依托,意图和吾等拖时候,”关羽笑道,“吾虽然不惧曹子孝,也敢攻城,只是战士们训练辛苦,将官培育也是不易,却是不必白白送在襄樊城下,先打听清楚,看看到底是何人带领援军前来救援,吾昔日在曹公帐下当差,曹军将领,无一不认得,他们的本事,吾也大都知晓。”
“继之的意思,吾自然明白,无非是不要骄傲罢了,”关羽怎么不晓得李承提醒的想法,“如今战事顺利,攻下好几座城池,可也要清楚,曹仁的大军还未遇到,困难之境尚未到来,”他丹凤眼微微一翻,朝着众将扫视,“若是现在就沾沾自喜,而延误战机,吾严惩不贷!”
众人心下一凛,顿时低头称是,关羽又接下去部署攻下宜城县后的部署,“汉水两侧的哨所和烽火台要尽数攻下,不能让曹子孝知道吾等大军之行踪!”
李承建议要先拔除襄阳樊城之侧的位置,尤其是之前记录下的屯田所所在——这些情况是苗乙等曹魏以前的屯田兵和侯音麾下本地士兵们提供的情报,虽然大概率这些屯田所已经被收割完了,但是也需要去查看一番。
没有粮食不重要,若是这些屯田所里还偷偷藏着曹仁的精锐之兵,到时候自己正在围攻两城的时候,跳出来背刺捣乱,这就是麻烦了。
关羽的确是稳健之人,行军老到,三日之内急行军到了宜城县,打下门户之后,没有急着出发,先整顿一番军备,派出斥候队伍查看各方局势,并按照之前的计划调兵遣将,王甫带领水师先锋朝着汉水上游开路,只是如今汉水水极大,逆水行舟来的很不容易,进展比之前李承等人冬日来的时候要慢上许多。
侯音过河攻占鄀国县,像是钉子一般牢牢占据了汉水北岸的一个位置,并且斩杀一百,俘获两百人,这是最近唯一的一次军功。
可是其余的屯田所和城池就再无收获了,关平在中县、纯炉等地均无所获,两方在这些地方反复拉锯,早就没有什么普通老百姓了,只有一些军屯,曹仁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些地方都没有再保留任何可以让荆州军薅羊毛的东西了。
关平很郁闷,他感觉这一次北上,一点也不顺,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要揍人,却一下子打在了空气之中,使不上半点力气,叫人郁闷的很,他又一次无功而返回到了大营,到了李承的帐篷之中,李承恰好和蔡菁在核对账簿,现在雨具雨布用的太快了,现在还不能保证每人都有遮雨的工具,蔡菁认为天气似乎已经好转了,无需再往江陵城调动雨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若是问太守索要物资,不如多要一些军械来,准备攻城。”
要雨具做什么?浪费运输资源了。
“鼠目寸光!”李承还没有说话,关平进来,听到蔡菁的牢骚,倒是呵斥了一句,“吾这位二弟,可谓是神算,夜观星象,可知道天下大事,昔日就断定,今年夏秋之际必然暴雨,汉水大涨,如今不是应验了?”
“这不过是偶尔中罢了,”蔡菁还嘴硬,“之前中郎将不是也不相信吗?”
关平现在是盲目地相信李承,听到有人怀疑自己相信的,于是马上又反驳,“去年和存瑾打赌之前,吾二弟就预言玄德公会进位汉中王,更是全据汉中,存瑾汝不是打赌输了,今日又怎么会在此地呢?”
“故此还是少些质疑,安心听吩咐才是!”
这个道理是没错的,只是关平说的很不客气,让蔡菁感觉到有一点点的没面子,他涨红了脸,正欲反驳但是也没什么理由可以反驳,李承就是这么准,他也实在是没办法,还是李承很懂事,出言解围:
“大哥说话不可如此无礼,如今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存瑾兄,此事且速办,八月还未到,秋汛本来就在八月,今年气候古怪的很,五六月下雨下的少,七八月大雨,原本也是可能的,如今虽然晴了几日,可观察天象,大雨还有再来,而且比现在还大。”
蔡菁是荆楚当地人,又居于江陵城,大江看的够多了,也应该是见怪不怪,可这些日汉水暴涨的场景,只见到除却高山之外,汉水两岸的低洼处尽数化为了汪洋,这样的场景从未见过,他已经惊叹了许久,听到李承这么说,更是惊讶无比,“还有大水大雨吗?”
“是,必然有的,”李承笑道,他脸上的自信表情,让蔡菁的怀疑减少了许多,“故此这一次咱们的水师船只,会有大用场,而曹仁的守军,也不见得能发挥什么作用,这宜城县能够搭舟直接登上城墙,水只要够大,襄阳城,难道我们就登不上去吗?”
蔡菁心想你倒是真的和卧龙起名了,昔日诸葛孔明先生借来东风火烧赤壁,如今你这位小凤雏猜中大雨,看来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蔡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继之的这个本事,能否教人?”
李承有些尴尬,蔡菁又马上毒舌了,“听说关坦之和糜守约,从继之这里学了好些东西,只是这个夜观天象的本事,似乎还没传出去,想必是继之不舍得传授罢?”
“……”李承无奈,自己只是知道一些历史,又怎么会真的看天文?就算是天气预报,那也是要配合上气象卫星的,“这的确是家传绝学,不能外传,请存瑾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