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的绝学，可传授不了。

他怕蔡菁又要问别的东西学习起来，于是要堵住蔡菁的思考发散，马上分配了新的任务给蔡菁，免得他太空一直问东问西，“为了准备攻打襄樊，如今还要多囤积一些羽箭，廖主簿那边拨下来了一些铁箭头，还要做成箭身，宜城县外山上有林木若干，步军已经前去伐木了，造羽箭之事，交给存瑾，这几日务必要完成，不求多少标准，能飞出去就可。”

“气候潮湿，又不得烘干，”蔡菁提了意见，“做的羽箭质量不好，疵品必然多，而且恐怕只能用上一两次。”

“无妨，若是能够反复利用，射上城墙之后，曹军岂不是可以利用了？最好就用这么一次，即可。”木头可以一次性用，不过那些箭头和飞羽，这些是要好好准备的，不容马虎，还好这一次所带的物资目前来看，十分充裕，军械之外其余的战略物资，运了好几大船来。

他写了一个文书，上面标注着数量，“铁箭头一万个，”又盖了自己的小印，让蔡菁拿着这個文书找廖化要人要木头，把铁箭头安装上去，这就是蔡菁的差事。

李承打发了蔡菁，他转身过来，见到关平百无聊赖地仰头躺在地上，神色很是颓废，并无什么意气风发，没有仪态举止，李承咳嗽一声，“坦之兄怎么心绪不佳？”

“二弟能猜中人心，可猜得到吾心中所想吗？”关平懒洋洋说道。

这不是轻轻松松的吗？猜你这个直性子的人……“无非是无战可打，无功可立么，”李承耸耸肩，“这一次可没有上一次来的刺激惊险。”

关平叹气道，“是了，是了！这样北上都有半个月了，无非是打了几个县城，不痛不痒，就连曹仁的大军都未见得，真是可气！继之，不如咱们和大人请命，渡过汉水，先北上去看看樊城有没有可乘之机，如何？咱们上次，也并非没有去过，有侯音将军等人的麾下做为向导，也是来去自如！”

关平的冒险精神又出来拼命冒头了，当然，他作为先锋，又率领骑兵，天生就是不喜欢稳扎稳打这一回事，他上次在飞鸟庄坦露志向，也是想当冠军侯霍去病一样的人物，关羽这么缓慢的行军路线，再加上战局太无聊，所向披靡，关平都闲得每日打瞌睡了。

李承又看了一份文书，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预备再交给廖化来决定，他听到了关平不怎么样的馊主意，摇摇头，“汝这样贸然行事，必然打草惊蛇，关将军一定不准。”

“而且如今援军是否到了，还是两说，若是援军到了咱们这些骑兵贸然北上，恰好就一头闯进了人家的包围圈，到时候出不来，有的你哭时候！”

“大人为何如此犹豫？”

“还要等时机，”李承说道，“曹仁坚壁清野，吾荆州军也要扫荡清楚四周，确保曹仁并无什么埋伏，如此才好下定决心、用上大部分的力量来围攻襄樊。”

“大部分？还有一部分力量，又当如何？”

“必然是要拦截曹仁的援军，若是吾非料错，这援军必然从许都或者是邺城前来，如此的话，他们必定要先去宛城，再南下，淯水之侧，估计又要成为彼此交战的地方了。”

邺城是魏国的王都，那里是曹操最重要的力量集聚所在，而许都又是建安天子驻跸的地方，曹操当然也会安排足够多的精兵在这里拱卫。

精锐之师前来支援，一定也是会通过南阳郡，走宛城、淯水再到淯水河口前往樊城襄阳的路线，这样的路线运用上充沛的淯水河网，足够节约时间，快速抵达战场，来改变襄樊战场内的力量对比。

关平摇摇头，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围点打援，是惯用的手法，可若是接下去天时地利有所变化，援军又太强的话，恐怕这两座城，都打不下来，反而要吃败仗。”

李承心想你是真的错误估计了自己父亲的能力了，也错误估计了天气的巨大作用，接下去才是关羽，这位汉寿亭侯前将军威震华夏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当然李承也不是白来这里的，他一定会发挥其中的作用，争取让战果更大化一些……

张图从帐篷外进来，见到关平在这里，也不避开，直接告诉了李承，“襄阳城中有些消息！”

李承打开了那张纸条，看了一下，眉毛一挑，“曹仁果然分兵了，傅方胡修和平狄将军吕常驻守襄阳，他自己和满宠在樊城，其余驻军都派给了庞德，让他在宛城驻扎。”

关平笑道，“曹子孝惊弓之鸟，去年被咱们偷过宛城，现在就不敢在那边空虚着了，继之的猜测应该是真的，宛城必然还有援军前来，庞德在此地等候。”

援军是一定要打的，援军不打掉，就算是围住了两城，也是要腹背受敌，不可能专心攻打。

如果让李承来选择攻打那个城市，那一定是襄阳，毕竟在汉水之南，就算是步卒骑兵都一起攻城，也不用担心被人截了后路，而且现在，荆州刺史、侍中胡修算是有点打交道的，“继之以为，”关平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问题，“胡修是否会投降？”

“昔日他可是咱们帮衬过几次的，想来对着咱们并无恶感。”

那也没什么好感好不好！李承哈哈一笑，“大哥真能开玩笑，若是现在咱们兵临襄阳城下，刺史开门出降，汝敢进去否？”

关平想了下那个场景，摇摇头，“必然有诈，咱们才到，也未曾作战，如何会投降？内里必然有伏兵！”

“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期待他会投降？”李承笑道，“和他联络，只是为了多一条路而已，这条路走得通自然最好，若是走不通，却也是无妨。”

保存一些另外的沟通途径就可以了，不管是以诗会友还是做生意送干股，这些都是保持友好关系的一种方式，至于说一定要发挥什么作用，李承认为，不应该要这么功利心。

不一会帐篷外又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欢呼声，张图出去打听随即回来禀告，“刘封斩杀XX，全取了东三郡！”

“公仲何其之快也！”关平刷得起身，脸上露出了震惊又混杂着惋惜的表情，“东三郡，就这样速速拿下了！”

在宜城县停留的第三日之后，捷报传来，东三郡正式归降于汉中王，从现在开始，汉水上游的汉中盆地和东三郡的丘陵地带，正式连接成了一块，而最关键的襄阳和樊城，却一直还未打通，现在，就算是关羽也无法拦阻麾下将士们对于军功的渴望，对于攻打襄阳樊城的渴望了。

汉水原本是从汉中盆地流出，朝着正东的方向流去，在襄阳这里，却突然拐了一个弯，从襄阳城之北朝着东南方向改了航道，但凡是拐弯，水势总是变慢一些，但这些日子却是与众不同，汉水大涨，漫过了河堤，把汉水的河道活生生扩大了一倍，水流反而更快了许多。

襄阳城边的许多低洼地带，原本是农田，也已经尽数被淹没，种着的一些粮食，来不及抢收，尽数付诸于河神了。

襄阳城头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汪洋，大水浑浊，上面沉沉浮浮着许多杂物，牲畜的尸体，和杂草树木等，浩浩荡荡朝着东南方向咆哮奔涌而去。

“今年的水也太大了！”城墙上的士兵低着头看了几个浮在岸边港湾没飘走的尸体，只见到都涨的老大，似乎是面被发了一般，身上的皮肤惨白惨白的，这些日子他见了好多尸体，都是从上游飘来的，许多停了一会，随即又被更大的波浪给冲走，“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那也是该死的，”另外一个士兵木然说道，“今年这样的大水，若是真的命里要被冲走，龙王都保不住。”

“前日才停了雨，想必接下去也不会有了，”几个人正在讨论，大水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颇有兴致每日看着，可日复一日这样的水势，实在无聊，且因为荆州贼要北上的缘故，众人又被约束着不能离开城内，日子越发无聊了，只能讨论一些琐碎之事，众人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磨炼出来的，不会觉得敌人来袭，是多少的让人担心。

城外波涛咆哮着，风又大，带着呜咽之声，声音倒是嘈杂，大家伙都扯着嗓子说话，一时间分辨不清还有别的声响，“之前荆州贼有水师去了上游，没多久就退下来了，可见这大水之中，逆水行舟，他们的水师虽然厉害，可也不是能在这里放肆的！”

“就是，荆州贼再来，吾等就看着他们被大水冲走，自己都不用动手，汉水的龙王就要收了他们去！”

一个士兵转过头来，哈哈笑道，他说这个俏皮话，想着让大家伙附和附和，只是看到众人脸上的轻松之色都消失了，大家本来说说笑笑的，一下子就尽数住嘴了，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从同伴的瞳孔之中看到了有别样的东西出现了。

风声涛声之中，多出了一些别的声响，呜呜呜呜——像是号角的声音，而他转过头的方向，襄阳城的西北角落上已经点起了狼烟，风那么大，黑色的狼烟却是怎么样都吹不散，半空之中一下子多了好几条黑色的烟雾。

说笑话的士兵觉得背后冷飕飕的，马上转过头来，见到了一幕让人窒息的场景，汉水河道与天际交叉的地方，缓慢却又陆续地出现了连绵不绝的巨大船只，似乎一下子就从汉水之中冒了出来，一条巨龙一般，朝着襄阳而来。

他嘴巴张得老大，而这个时候汉水对面的樊城也点起了狼烟，“该死的！”一个队正推开了正在发呆的他，他一时间没准备，手中的环首刀跌落了地上，“哨所和烽火台怎么回事！城上见到船了，都没有消息来！”

“击鼓击鼓！荆州贼来了！”

水师开始进入了襄樊之间的江面，更是在樊城之西，汉水的上游位置，扎下了关羽的中军大营，其他将领率领了三五千之数的步卒到达襄阳，却还不马上围城，只是在西南方向的荆山寻得高处，驻扎下来，和江北的中军大营也遥相呼应，似乎荆州军也要分兵攻打二城的计划。

胡修原本战战兢兢，心下恐慌无比，他登上了城墙，身上穿着盔甲，神色严肃，傅方负责襄阳北门，也就是水门处的防守，为了防止荆州贼破开水门，他早就在五日前，将大石头和碎石块沉入水门，并用铁链予以固定，彻底封住了水门出入的可能，他上来禀告，“贼军似乎开始攻打樊城了！”

荆州军的水师从上游飞速下来，横贯在了水面上，趁着水势较急，一下子围住了樊城，大水漫灌虽然未曾进入樊城，可无形之中，让这荆州军的巨舟变得高大了许多，巨舟加上小船，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樊城。

荆州军都用红色和白色交织的风帆，士兵们也穿着暗红色的衣裳，像是一大片的红云横贯在了江面上，这样的气势，绝非是去年关平那些人小打小闹可以比的，鼓声雷动，盖过了江涛之声，夏风狂啸也彻底变成了将士们呐喊之声。

荆州军得了号令，大船上箭雨并发，朝着樊城射去，小船和舢板靠近了岸边，很顺利就撑着船到了城墙下，那些士兵们密密麻麻地围着樊城意图攀登，从襄阳城头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些密密麻麻的蚂蚁，正在奋不顾身地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胡修看着脸色发白，“看来贼军，还是要先攻樊城！”他心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恼怒却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己这边今日看来不用操心……

只是他的庆幸只是存在了半刻钟，不一会，进入荆山地带的步兵骑兵们也得到了命令，鼓声雷动，在这里开辟了第二战场。

“什么！”曹仁正在城楼处指挥，他原本十分镇定，坐在了楼中，半合着眼，只是听着下面人的禀告，并不是十分在意，荆州军这么前来，就想一日之内攻上樊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今日必然是为试探之战，关羽老于行伍，也绝不会第一次就将最精锐的力量拿出来攻打樊城，这点，曹仁是有信心的。

但是他从没有想到，关羽竟然敢在第一日，就联动两地，开启了共同攻打襄阳樊城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