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之战之中，关羽原本就是战功赫赫，震惊天下的，这样的顺风局本来就极好，他可不敢用自己三脚猫的参谋功夫来去干涉，万一乱改了好的进程可怎么办？现在这个阶段历史进程还是符合预期的。

李承的话语声大了一些，却被关羽听到了他在嘀咕，“继之，”关羽抓住了李承，“汝有何高见？”

我就说我不想说么……结果又被抓住要说，李承感觉是后世被老师抓住回答自己不会回答问题的窘迫学生一样，被迫站了出来，他想了想，定定神，“襄阳不着急，”他先是朝着习珍抱歉地看了一眼，“襄阳城更大，且地势更佳，易守难攻。”

襄阳是新城，由于刘表将荆州治所迁至此处，地位逐步凸显，在此之前襄阳名声不著，可以说在汉代是一个很年轻的“城市”。

汉代的汉江中游流域的中心是古邓国的都城邓城，以及邓城以南、樊城以北的鄾（音“优”）城。襄阳大约在西汉初年立县，东汉末年设郡，而樊城的名字最早要到东汉桓帝时才出现在文献记载中。由于汉江河道不断南移，襄阳和樊城在东汉末年逐渐取代邓城和鄾城，成为地区经济、军事中心。

襄阳的重要性或许在这個时代还不能算很显现，但到了日后的南宋时期，襄阳一下子就成为了整个南宋政权苟延残喘最关键的仰仗，靠着守住襄阳，南宋竟然能够在蒙古铁蹄的威胁上多存留了十几年，等到襄阳陷落后，南方政权就再也勾连不起整个秦岭襄阳淮河一线的防守体系，瞬间崩溃。

而且因为地势险要，的确很关键，才成为了汉江流域的第一重镇。

现在想要直接用武力攻打这种地势险峻的城市，也是很困难的。

樊城更小一些，虽然在江北，但从李承的角度来说，樊城只要真的南下，那么江北就没有呼应的据点，襄阳城长时间处于包围圈之中，荆州军又占据了水面上的优势，不要怎么强攻，困也困死他们了。

而且李承对于攻城的死亡率太过于不忍了，虽然他也知道，战争是一定要死人的，但是从李承的角度来说，攻下襄阳或者樊城，根本就不是最根本的“战果”。

恩好吧，其实他更喜欢用阴谋诡计来实现目的。

“攻下二城，绝非是此番北伐之最终目的，吾以为，要消灭敌军之精锐，此更为重要。”

樊城更小一些，根据情报和现场攻城的推算，曹仁的守军大概不会超过五千人，就靠着这么五千人，抵抗住了近乎一万水师步兵的协同作战攻击，目前来说，樊城稳如泰山，丝毫未乱，除却曹仁的指挥镇定之外，坚固的樊城城墙，给了曹军太多的保障和依靠了。

就算是真的攻下樊城，将这么五千人全部歼灭，战果很强吗？李承不这么认为，算起人数来，可能还不如去年自己和关平北上俘获的人口，再算上顺利带着南下的宛城军民，攻下樊城的实际效果不怎么样。

当然攻下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是肯定有的，这点李承从不否认。从有些角度来说，李承更像是一个糜信类型的商人，考虑收益，而非纯粹的战士，纯粹的战士只是要胜利，要杀敌，而不会去思考其他政治经济上的得失。但是明显现在来看，攻下樊城的收益不是很大，除非把曹仁给宰了。

廖化问道，“精锐？若是精锐的话，于禁的七军才是精锐。”

“正是如此，”李承点点头，“如今攻城不顺，而且大水漫灌之前，庞德又几次前来骚扰，只是如今因为大水而退却了一些，接下去于禁的七军尽数前来，两厢汇合，声势起来后，对着大军攻打樊城襄阳的威胁更大。”

提起了庞德，众人都不免皱眉，这一次大水和暴雨之前，天气还不算太差的时候，大军在南边的沙洲之上对樊城发动进攻，就屡次遭到了庞德之军的侧面攻击。

正面作战一定是对着樊城的城墙的，正面对战之外，还要受到庞德侧面的攻击，这滋味就不好受了，虽然水陆一同作战，水师也可以连带着对庞德的侧面来袭带着打击，但侧面也受敌，这个滋味的确不舒服，庞德率领的骑兵乃是昔日马超麾下的部分精锐，来去如风，十分彪悍，荆州军被动受攻，也会影响到正面攻打樊城的火力。

庞德似乎是铁了心要让荆州军难受、让关羽难堪，悍不畏死，反复冲锋，起初几次的确是给荆州军造成了阶段性的巨大麻烦，但后续专门设置了骑兵和长枪兵进行了针对防御，庞德这才没有了多少可乘之机。

但是相应的，攻城的力量就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了，这也和对襄阳城采取佯攻的方法，但也要保留兵力在那边警戒留神一样的道理。

庞德骑着白马率领兵丁冲锋的凶悍模样，让荆州军都闻之色变。

现在是大水漫灌隔绝南北，庞德故此又把自己的营地往北迁了三十里路，接下去的骚扰的确是难了一些，但是庞德如今已经是如此凶悍，等到于禁率领七军三万士兵前来一回合，恐怕其声势，更为逼人。

说到这里大家也就清楚了李承的意思，那就是要先解决于禁庞德之援军，彻底肃清一切可能来支援襄樊的曹军力量，让短时间内兵力的天平一边倒于荆州军，如此的话才真正可能让中原震动，让曹操畏惧，让天下人都知道汉中王的厉害。

“曹操占有中原已经有二十年，兵多将广，此乃世人皆知之事，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攻灭曹操，此乃笑谈耳。”

“只要是每次作战之中，将曹军的精锐都予以削弱攻灭，日积月累，曹操的兵力就会减少，荆州军乃是汉中王座下之兵，日益增多，如此之下，才能形势逆转。”

“攻城之事，吾以为如今不急，只要是将于禁和庞德之部击败、击退或者是尽数歼灭，如此的话，襄阳樊城时间日久，优势就在荆州军了。”

而且李承觉得对于襄樊的不同处理，关羽的做法还是很正确的，樊城乃是曹仁驻扎，城池又小一些，必须要以迎头痛击，让曹仁龟缩于城中不能出来；对于襄阳，这座较大的城市，大军对待的招数是佯攻，或者是围而不攻，起一个威慑的作用。

这个效果目前来说也是有用的，吕常未曾出兵支援樊城，其余的胡修等，估计也是想着稳妥起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守住襄阳就够了。

大水让曹仁原本想着两城彼此呼应协作作战互为犄角的作战计划泡汤，现在在汉水两岸的两座城市在大水和荆州军的包围下，彻底成为了孤城。

李承关于强弱之势逆转的理论，或许大家伙还没听懂，但是着眼于现在，就是要解决掉于禁的援军和滋扰的庞德，关平兴奋地一击掌，“只要击退于禁的七军，襄阳樊城拿下，指日可待！大人，吾以为，此事可行！”

众将也纷纷请命，李司马的主意不错，潮湿的环境，对于攻城的士兵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他们宁愿去野战。

关羽一扫关平，关平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闭上嘴，恢复了老实乖巧的模样，关羽命廖化拿上地图来，仔细得看了看，又问李承，“此几日汉水大涨，何处可以登高，何处已经淹没，能否查明？”

这就是要问大水之后航道和港口发生变化的现状是什么了，李承微微凝思，随即说道，“去岁北上，左近各处港口河道都有所记录，这几日只要再行测量即可。”

关羽又问廖化眼下粮草可还充裕，廖化翻看账本，“粮草尚可支应一个月有余，其余军械暂也够用，只是若还要再大规模攻城，还需回南边直调。”

现在粮草不用担心，将士们的阵亡数目也属于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关羽捻须沉思，他心下的确是有李承所言的想法。

从江陵城没有起兵北上之前，关羽就估计到了这一次的大水。

他对于天气的预测，并不是在于李承装神弄鬼的预言，而是多方探问了荆襄各地历年的气候水文，可以确定今年的夏天，一定具有大水大雨，这是荆州水师最大的仰仗，也是关羽敢于分兵围困二城，甚至对于于禁的大军前来也没有任何忌惮之心的底气所在。

竭力发挥荆州水师的优势，在战场上攫取更大的战果。这是关羽希望达成的效果。

但眼下来看，大水来的出乎人的意料了，已经是远超历年，而如今才是八月初，按照往年的惯例，八月中下旬还要连续下好几场大雨，那个时候江汉之水再漫上来，就更不能方便攻城了。

关羽的确是有所想，要先正面迎敌，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做好各种准备。

“继之所言，甚合吾之心意，”关羽点点头，“拒敌于樊城之北，勿让曹子孝和于文则能串联消息，彼此呼应！”

众将肃穆，都等着关羽吩咐，“命侯音部，从鄀国北上，占据白沙洲，监视樊城动静；重之，吾分汝几艘船，汝带领步兵五百人，北上查看于文则之动静，查清楚行军路径，速速回报！”

“是！”

其余各将各部都有所分派，水师攻打了几日，如今水流湍急，也不宜再攻城，于是关羽决定，只是佯攻樊城，以做惊吓之意，关平见到众人都有分派，就唯独自己无事，于是连忙请命，“将军！吾可有分派之事！”

“于禁未来之前，要先攻庞德，”关羽定下了方略，“中军之位置，还要移动，坦之，汝随中军同行，吾这几日，要请庞德试一试荆州军尽击之力！”

“是！”关平大喜，关羽的意思很明确，围城不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经过连续几日的作战，大家都能确定，樊城数日之内不能下，既然如此的话，那趁着大水困住了曹仁的手脚，先给庞德一些教训！

李承和关平出了大帐，一同回到了他的帐篷内，此处虽然是小山，但大水也已经漫进了山脚，空气之中弥漫着水腥味，大水如此，水师倒也不必再特意的寻港口，只是在山脚下停泊，船只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轻微碰撞不停地发出声响，一些士兵正在忙碌着修补战船，搬运物资，不远处的樊城在水云雾气之中朦朦胧胧。

“二弟委实厉害，”关平佩服地说道，“汝这一下子就猜中了大人心中所思，计谋可谓透彻人心也！”

“……”李承很是无语，这不是自己厉害好么，因为历史上就是这样的，关羽攻打樊城襄阳不下，先北上解决了于禁和庞德的援军，这才是威震了华夏。

“此乃将军自己所定，吾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李承笑道，他可不想无功受禄，“如今樊城未曾攻下，若是再耗费将士的性命，白白填在了此地，却也不必。”

李承心疼士兵在攻城之中无辜死亡，关羽来说，其感更胜，这一次北上，李承真正地进入了荆州军这个团队，之前一直疑惑的事情，为什么荆州军并无什么名将作为高级将领带队，竟然也可以屹立于江陵城如此十数年而军容齐整不容人小觑？

要知道王甫、赵累、廖化等人，就算再加上关平，似乎也并不是名将猛将。

怎么就能如此厉害？

原来是关羽早就在荆州军之中教导中层将领读书认字了。只要是都伯职位之上的，都要读书认字，不认字而升上高位的，没多久也要被检查出来而罢黜。

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字和道理，但基本上普及了开来，中级将领任何一人都看得懂文书，也看得懂旗号之命令。

非但如此，关羽甚至在营中开了学塾，为愿意认字的将领士兵子弟教导，廖化忙的原因不仅仅是要料理后勤军需之事，他有些时候还要被抓到此地来授课。

这个发现是让李承十分惊讶的，他甚至有些惋惜义务教导人识字这个创举并非自己在飞鸟庄教导村子里的小毛头们开创的，不过他也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荆州军的人讲故事说道理，他们都能快速领悟，并且可以热烈讨论起来，他还以为是领悟力要比飞鸟庄的青壮们要好，实际上是因为他们都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

这些人才是前汉最让外敌闻风丧胆的良家子，大汉强盛军队中层将领的基础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