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仗,日子总是要过的,物资更是需要采买。
所以当胡修又听到了有顺丰号的商人来拜访的时候,他也没在意,大概率是要送礼物过来的,现在关羽围攻襄阳没几日,就已经退却了,显然是畏惧于襄阳城雄壮巍峨,胡修心下镇定了一些,拜访,大概率就是送礼物了,他觉得自己可以把握尺度,只要是不涉及到什么重要事务,给他们开方便之门做些生意,那还是可行的。
这一次他的算盘算是没打中,来的人是一脸倨傲的士子,通传之后,说是江陵蔡家蔡菁,礼数周到,可脸色不太好,想必是不屑来和自己说话。
胡修心下不悦,脸上也没有表露,只是语气有些淡淡的,“蔡君此来,可有要事?”
“受吾家将军所托,特送礼物给刺史。”
“何物啊?”胡修皱眉,这个人这样直接大喇喇就说是荆州军之人,合适吗?若是要劝降的话,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真的出言不逊,说不得拿下打发出去算了。
张图搬了一匹布出来,胡修还以为是什么新鲜花样的蜀锦,刚好,有些日子没有派人前往邺城向世子问好了,蜀锦的话刚好可以送回去请安,别是在路上被荆州军再拦住截了就是。
等到张图打开,胡修看清楚了里头的东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衣袖微微颤抖,原本的气定神闲变得气急败坏,“这是,这是何物!”
“刺史开玩笑了,这乃是贵军立义将军、关门亭侯庞德的旗子啊,”见到胡修如此,蔡菁心下的紧张之情顿时消散了不少,看来这位刺史,虽然位高权重,但看来也绝非是什么特殊之人,七情六欲都在,见到坏消息也忍不住气急败坏,既然如此,这事儿,就好办了。
蔡菁笑吟吟地说道,“今日特来报喜,三日之前,庞德率领五千人马,前往南乡郡征集粮草,却和关将军偶遇了,关将军倒是也没有多动手,只是命其子,虎贲中郎将关平率领骑兵出击,以骑兵破骑兵,半个时辰之中,就打的庞德大败亏输,不仅是这個旗子,庞德自己个身上中了两箭,眼下应该正在邓城养伤呢。”
那旗帜做不得假,但是胡修的确还未听说过庞德军战败之事,“这样的小事,这些日子也不算少了,”蔡菁得意笑道,“许是前些日子困的久了,再者这又非喜事,故此没有告诉刺史罢?”
胡修很清楚庞德在曹仁面前的作用,而如今旗帜被夺,庞德显然是吃了败仗了,既然如此的话,恐怕接下去的日子又要艰难了,他定了定神,叫人安排酒席招待蔡菁,又仔细问蔡菁的来意,蔡菁只是言明来问好而已,虽然没有直接让胡修投降——现在这个架势鬼才会主动投降,但是其余的话,倒是也不妨言明。
蔡菁仰面抬头,语气十分难听,“今日前来,的确是为了通报这一件事儿罢了,若是还有别的,也就是请刺史自重,守住襄阳城即可,不要胡乱作为,也不必想着要出兵和樊城联动,甚至呼应于禁之部,刺史久居襄阳,应该知道如此大水之下,襄阳孤城一座,独在南岸,吾等大军想要拿下襄阳,易如反掌!”
“为何如今只是要抛下襄阳,更是不理会樊城,而直接与于禁之军对决,无非是吾家将军仁厚之心,不忍军士白白死在攻城战下,更想着要为两城军民着想。”
“刺史乃是荆州领袖,要体会吾家将军的一番苦心啊。”
“若是刺史安居于襄阳城内,不要胡乱插手吾将军就和于禁将军的对决,安分守己,吾家将军不会来攻打襄阳,此城必然无缺。”
“可若是胡乱行动,坏了吾家将军和天下人正名之战,那么说不得,就要退回汉水之南,水陆并进,攻打襄阳了。”
“刺史也不愿意自己每日在城头风吹雨晒而辛苦守城罢?”
胡修很不满,这个小子说话难听,简直把自己当做了缩头乌龟一般,但是他的话有道理,自己瞎搞,如果真的惹怒了关羽,掉头南下专门攻击襄阳,他不相信曹仁还敢渡河救援,而于禁的七军会来吗?
要知道庞德的骑兵也败了,水师和骑兵,都是荆州军占优了。
现在唯一幸运的是,关羽想着专门要解决于禁,甚至派人来通传于自己,告诉他们大军的行踪,起码在一段时间内,襄阳是安全的。
胡修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请蔡菁入席宴请招待,席上他又问了一些旁的事情,听说那位李承李继之也随军了,特意还问了他的事情一番,蔡菁如今是李承的头号粉丝,自然是在吹捧他的动作上不遗余力,甚至还夸大其词了一番,胡修这才知道,昔日关平北上之战,一概谋略都是这位小凤雏安排的。
“如此说来,”胡修听得心惊肉跳,“这位小凤雏,也有经天纬地之能?”
“自然如此,这一位可是吾等青年俊才之翘楚,卧龙先生亲自赐字的大能!”蔡菁洋洋得意,“所算之计从未出错,在下惭愧,就是因为赌输了未来,这才被迫出仕,若是按照吾之本心,还是在江陵读书照看家中更好。”
于是蔡菁又绘声绘色谈起了天命之变,和江陵四友以玄德公能否占据汉中为赌注,这一下子就又让胡修对着李承加重了几分印象——之前对于此人只是多一些文才和官场之智,可这一下子对着政局也能如此深断,真的惊为天人了,胡修身子微微前倾,“那此番北上,李凤雏,可有什么看法?”
“这吾就不知道了,”蔡菁笑道,“不过想着此君,趋利避害乃是第一,去年北上,打败了征南将军,一下子就成为了别部司马,从白丁草民成为大夫之爵,想必,总不会觉得此行是失败之事了。”
蔡菁也不方便说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死吧、襄阳樊城必定陷落,换了一个角度,委婉一些,倒是也让胡修觉得李承必然有信心,他当然是不信的,又问起昔日那句歌一样的东西,“天汉降雨兮,七星皆没;襄樊隔南北兮,天下三分!”
“且不知其之何解啊?”
蔡菁心想我都没听说过这个,怎么会知道其话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脸上却是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此乃李继之的天机,吾不敢泄露也。”
一番招待后,蔡菁起身告辞,胡修见到蔡菁没有再提什么别的要求,也没有说威胁的话,心下稍微放松了些。
闲来无事,他凝思一会,随即吩咐亲随带着庞德被缴获的旗帜一同出门,到了平狄将军吕常处,他正在军营之中料理事务,听到刺史过来,忙迎接,胡修率先就问:“立义将军庞德吃了败仗,可是真的?”
吕常并没有很惊讶,他虽还未收到正式的军报,但是军民进出城,的确带来了一些小道消息,“有传言如此。”
胡修冷哼一声,示意亲随将庞德的旗帜丢给吕常,“汝看看罢!贼人势力如此强横,并且对着咱们不屑一顾,已经命人将此物送到吾处了!”
吕常看清楚了旗帜,不由得大惊,没想到那庞德竟然真的败了,就连旗帜都被夺了一把,如此的话,北边局势更要难堪了。
吕常老于军务,胡修是很仰仗他的,所以今日来问:“吕将军,如今襄阳之围稍减,北边情况不知道如何,但是于禁将军也是一定南下了,汝接下去如何行止?”
“还是以保全襄阳城为上,”吕常定了定神,沉声回答道,“咱们兵力不够,这几日吾也派人出去查看,左近还是有一支荆州军在监视。”
他的方法可能是最不能博取战功的,但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襄阳城如此地势形胜,关羽就算是再凶悍,短期之内也别想攻进来,这也是吕常敢开门让内外军民有交流的底气所在。
只要襄阳真正陷入危险之中,曹仁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那时候才是整合力量全部对决的时候。
而曹仁在离开襄阳前往樊城的时候,也和吕常有过一次彻底的长叹,曹仁非常清楚,现在在荆襄乃至于南阳郡地带,现在魏王的兵力不再占据优势了,既然是如此明确的情况下,那就是要保持出现在的成果,或者是现在荆襄守军最重要任务,就是牢牢守住两座位于汉水两岸的雄城,只要是这樊城襄阳都在,关羽的声势再强再威风,也不可能跨过两城,而直接攻打中原。
所以曹仁的命令很清楚:那就是守住襄阳,其余的事情,吕常不需要去管。
而且目前按照荆州军中的动态来说,也从未放弃过对于襄阳的监视和控制,就算是关羽的中军迁到了北边去,但多少还是留下来了一支队伍来监视襄阳,吕常很谨慎,觉得需要更多把注意力放在自身上,以不变应万变。
今日胡修却是提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建议,胡修摇摇头,“吾以为,如今恰是进去之时!关羽中军已经前往樊城之北,水师就算是横贯于汉水之上,那也是无法再有什么大的作为了。”
关羽的重心,显而易见,那就是要对付于禁去了。
当然,胡修可没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见死不救之心,现在他的确认为是可以出击了,“关羽不在,而庞德新败,左将军之部,一定是要谨慎对待的,两下对峙,荆州军还有多少精力放在襄阳上?”
吕常问胡修,“刺史之见,要发兵北上驰援吗?”
“不可,江水宽阔,吾等又无得力水师,若是北上,在半道之中就要全军覆没,吾之意,出城先把这左近的荆州贼之兵,尽数扫荡了,以靖南边之道。”
胡修可没有想过要绝关羽的粮道,荆州军的水师在不作战的时候,是最好的运输队伍,谁都拦不住他们,胡修需要的是把汉水之南的地面上尽数扫荡干净,不仅是要让关羽首尾难顾,更是要给襄阳城一个喘气的机会,并且能够帮助樊城乃至于是于禁七军的战局上一些。
胡修换做是之前,一定是不敢如此,只是今日接到了李承的消息,反而是让他有了一些别的心思,李承如此前来,无非是看轻自己,要威慑于自己,不要胡乱动手罢了,可胡修好歹也是荆州刺史,乃是这个荆州地面上的第一人,不可能因为黄口小儿的几句威胁,乳臭未干的说客的几句话,就龟缩于城中。
他反而借助着李承的威胁,敏锐地发现,荆州军力有不逮的情况出现了,只要是襄阳稍微动一动,显然,就有一些机会存在,存在着可能打败这一路军的机会。
吕常听到了胡修这样的分析,也觉得有一些机会,只要是把监视自己的在南岸的这些荆州贼之军打败,那么南岸这里反而安全了一些,北地作战的压力就少了许多,“如此的话,刺史可守城,”吕常分析了一番,又自动请命,“吾带二千人民,出城一探究竟。”
蔡菁渡江,回到了关羽的中军,和李承复命了这一次的成果,他吹嘘自己能力非凡,一下子就说通了胡修,让他老老实实呆着,李承哈哈一笑,也不和蔡菁说话,先朝着张图吩咐道,“去告诉主簿,就说侯音将军部,押送粮草到樊城之后,马上南下前往襄阳伏击,让他请示将军,可以着手准备了。”
蔡菁很是不解,“继之这是为何?不是要吾警告胡修,不让他出战吗?”
“胡修乃是荆州刺史,又非儿童,绝不会如此老老实实听话的,”李承笑道,“存瑾兄此去一说,胡修原本不敢出城,都要出城作战了。”
蔡菁目瞪口呆,“为何如此?”难道自己这是白去了?明明表现得很倨傲啊,比起自己平时都要倨傲一百倍了。
“胜利是胜了,此不假,可吾等之军兵力不够围困二城再加上和于禁对决,这也是事实,无论是谁,只要耐心一算,就算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