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在雨中沉闷响起,听着分辨鼓点的频次和急徐程度,就是关羽又在召集众将了,三人也不再闲谈,整顿了衣裳,披着油布一同出了帐篷,前往关羽中军帐下所来。
后勤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军械等消耗品,这些东西一旦消耗掉,那就是很难再利用了,只能是重新再制造,之前在当阳县做的羽箭,对着襄樊二城围攻,水师不停地射出一阵阵的箭雨,这是要建立在雄厚的本钱基础上的,单纯靠嘴炮,无法完成对守城之军的压制。
当阳县边上还有一些林木,到了襄阳樊城,木材这个战略物资早就被砍伐完了,左近或许还有些灌木草木,可以收来生火做饭,但是想着要制造弓箭,这是不可能了。
制造羽箭最关键的东西,倒也不是木材,而是铁箭头和羽毛,铁箭头就不用说了,只有非常充裕的准备,锻造够及时,才能把箭头都安排下来,羽毛而在现在这个阶段,也是无法完成临时制作的。
因为这些东西,都必须要让江陵那边运送过来,李承记得很清楚,在公安城内还有三個仓库,是专门存放羽箭的,现在应该可以送来了,再不送来,就无法再形成火力上的压制了,什么时候都怕武力弱于敌人。
这事情应该是要让南郡太守府负责运送而来的,不过现在顺丰号也承担了一些物资的运送,但是李承写信专门提醒过糜信,既然是白手套,那就是要在名义上和军中的一切撇清关系。
私下如何刺探军情,打听消息,那都无所谓,但是在面上,不能直接给荆州军运送什么军械和粮食,当然了,如果荆州军给得起价格,在面上有合同有付款,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粮食可以运,但是这个铁箭头羽箭和盔甲刀具等,是不合适的。如果被人抓住了把柄,现在在北边可以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生意,估计也要被全部取缔没收的。
李承当初的想法还是偏保守了一些,或者是他把顺丰号的作用想得太美好了些,他在军中帮助廖化料理后勤军需,见到这数万大军一日的消耗,就足够让人大吃一惊,顺丰号提供的粮草,也只能是作为有益的补充,并不能全部承担,或者是承担大部分,这是不可能的。
饶是如此,廖化也十分感激了,这已经是大帮忙和大进步。
李承到了关羽中军大营,廖化先和李承说了一些有关于顺丰号送来的药材,“止血和跌打损伤的效果不错,上次和庞德那厮作战时有几个骑兵受了伤,如今差不多都好了。”
此外也准备了一些绿豆,特意熬煮成汤,或者混在麦饭之中,给士兵们防止中暑,效果也不错,这样的大雨湿热环境下,因为中暑而死的,目前一个都没有。有了效果,李承却也是公事公办,当然了,复兴大汉江山是吾辈之目标,但是对于顺丰号来说,赚钱也是很需要的。
李承提醒廖化,“这些药材,除却坦之兄的部分,其余的都是顺丰号无偿拿出来的,如今还有余钱支应大军,是因为红玉糖预付款出去的缘故……主簿若是不动,可以理解为寅吃卯粮,日后算起帐来,恐怕不能够支付,非是长久之计也。”
廖化不笨,“李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江陵左近的军屯,想着主簿也不敢都说交给顺丰号来种田——”廖化忙摆手,“如此的话,恐将军要砍吾之头!”
种植甘蔗并不需要很肥沃的土地,从出产的价值比来说,在坡地、林地、和贫瘠之地来种甘蔗,是能确保收益最大化的,之前顺丰号和荆州军做生意,置换来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地,这廖化还能做主,而且这顺丰号的三个东家,廖化都认识,也不怕被人说这些人是想着中饱私囊。
可若是李承还要屯田所,廖化就不敢答应了。
“这是自然,吾等也绝非有此之意,军粮乃是国之命脉,如何可以托付给私人之商号?”李承笑道,“吾两次北上,见到江陵城之北到襄樊之地,十分肥沃,并无他人种植,若是日后能稳住襄樊一线,吾荆州大军驻扎于此,那汉水之南、长江之北的如此肥沃土地,是不是可以尽数收归荆州军所用,并交给顺丰号来种植呢?”
廖化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另外一个版本的请功封赏?和给蔡菁当什么当阳县令是一样的道理,这些无主的荒地,荒废着没用,还不如都租给顺丰号来种,自己安心收租就好,屯田的政策并不能就解决一切困难,若是这么方便,也不至于无论曹魏刘玄德还有江东,都为缺粮问题而困扰了。
至于说原本那些田主们的利益如何保证?对不起,你们一直附逆,不把你们都杀了已经很仁慈了,还想着要田地吗?
而且经过了多年征战,樊城到江陵城这一带除去一些城市周围之外,几乎都成了无人区,田地早就没人声明主权了,就好像刘备在打下汉中后,将汉中的土地尽数分配给了功臣的道理是一样的。李承现在就想要这一大片,不是小打小闹的面积。
廖化也是清楚江汉平原这些田地的面积如何宽广,刚才听到李承的想法后吃惊的很,他也不敢答应这样的大事。
这些田地顺丰号都想要?这可等于就是南郡一郡之地,都要归属顺丰号来种了!
“如今粮草都要从江陵城北运,虽有水师之便,但到底是远了一些,若是汉水之南,襄阳城之南就都是屯田之处,千里稻花香,主簿想想看,这该是多大的丰收!”李承描绘着未来十分美好的畅想,边上的人都围了过来,津津有味地听李承在画大饼,“吾的屯田数,田地越多,出息越大,而分摊到人均的头上,用人之数越少,若是这些地方都尽数交给吾,不用三年,不,不用两年,就可丰收!”
他是真的眼馋极了,江汉平原如此好的地带,竟然因为战争而荒废了那么多年,两次北上都查看得清楚,只有襄樊左近的屯田堡,才种一些粮食,其余的地方都尽数荒芜,如今荆州的粮仓之用还未显现,可日后到了明清时代,“湖广熟,天下足”现在的荆州地面就成为了天下的粮仓,大头之中的大头,就是出自于南郡和南阳郡的大块平原之中。
蔡菁好奇和蒯越窃窃私语,“继之兄保举吾为当阳县令,是不是就是为了要吾日后来帮着他种稻?”
蒯越忙拉住蔡菁的袖子,示意他噤声,很多事情知道就行,何必还说出来?
关平挤了进来,他是最受李承忽悠的坚定人物,若是换做是传销集团里,他就是首先被洗脑的开山大弟子,“如此可真为天下之盛景了!”关平兴奋地摩拳擦掌,“恐怕就这汉水之南的出产,就足够支撑大军北伐中原,攻克许都了!”
廖化苦笑,他是一来觉得李承的奇思妙想太过夸张,二来的确觉得,“如今襄樊未克,于禁未败,李司马就已经想好了江北之地的归属,这岂不是太早了?”
“未曾太早,甚至说已经太晚了,主簿若是不信,且让吾来问一问,”李承笑道,他转过头来,抓住了蔡菁,“蔡兄,吾瞧这当阳县,粗略一算,大概有良田十万亩,这十万亩良田,若是都交给蔡家来种,蔡家愿意给多少田租?”
十万亩!
蔡菁瞪大了眼睛,“若真能如此,按照李司马在江鱼渚的屯田之策,可出三分之一的收获,或者是同等之五铢钱!”他很清楚自家对于田地的渴望,“若是能归属蔡家所有,蔡家可以出一半之粮!”
李承微微一笑,廖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还朦朦胧胧,似乎隔着一层窗户纸,众人对于李承的大手笔目瞪口呆,更是对于蔡家敢于开出这样的条件而啧啧称奇,一半的粮食?
蔡家真的敢这么做吗?人手不要花钱?种子这些呢?
蔡菁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下不屑一顾,你们这些出身寒门的武将懂什么?乱世之中最不怕没人干活,只要是给逃荒的流民一口吃的,他们可以干到死为止,人力上压根就不需要钱。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一个问题,蔡菁不去质疑李承的想法和做法,只是对于能得到当阳县这十万亩良田的前提条件而有所疑问,“大军若是攻不下襄樊,恐怕当阳县的土地,吾蔡家就算是拿下来了,也是保不住吧?”
蒯越窥见了适才就进入中军帐内一直听着众人说话的绿色身影,听到蔡菁这样的话说出来,悄悄地离着蔡菁远了一些,蔡兄这么想作死,自己没必要拦着,等会若是蔡菁的血溅出来,别溅自己身上就好。
廖化被蔡菁一打岔,忘了刚才想要思考的问题,只是对着李承笑骂,“若是想要以十万亩良田来换这些药物,汝之顺丰号未免也胃口太大了些!”
关平还准备再给廖化加加油,怂恿一下,转眼间又见到父亲已经端坐于上首,于是连忙噤声,又朝着关羽行礼,“将军。”
众人这才列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军。”
关羽似乎没有听到适才众人的议论,点了点头,先问廖化,“这些日子水势更大,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粮草充沛否?”
“如今尚且够用,只是军械等物有些短缺了,属下已经行文准备给糜太守,让南郡支应,请将军看过之后,再行发文南下。”
关羽点点头,又问习珍,“步卒可都妥当?”
“虽然连番暴雨,军心尚勇,”习珍抱拳禀告道,“将军前日交代之事,属下推算过,若是想要以步卒和于禁之军对决,如今的兵力尚且不足。”
“属下估计,若是人马要富余一些,恐还需要万人。”
“如今何处来万人?”廖化一听就有些可怕,他若是还要再支应这万人之人马的吃喝嚼用,恐怕还能勉力维持的后勤线马上就要崩溃,“都尉可不要妄言,若是再多这许多人,粮食就不够了。要迅速调度才可。”
监视襄阳和堵截樊城的两处兵丁加起来,也只有二千余人,就算是都尽数抽调过来,那也是不够的。而现在马上就要和于禁对决,恐怕人少一些,也没什么用处。
侯音提建议,“江陵之守军,可否北上?赵都督处还有两万左右人马。”
“不可,”李承迅速反对,“江东近在咫尺,吕蒙其人阴险狡诈,又在陆口屯兵多日,江陵乃是吾荆州军之根本,军中将士的家眷尽数都在江陵城,此地绝不可能有失。”
侯音很是感激李承的救命之恩和北上营救之义举,所以李承一站出来反对,他也就不言语了,但是他心下的确是不以为然,如今看着荆州军的架势,何必怕一吕蒙?江东之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捋关君侯之虎须!
关羽点点头,“江陵之守军,不可轻动。”
李承心下这才一松,赵累其人很是稳重,凡事都小心谨慎,只要他在江陵城守着,不出意外,吕蒙别想偷袭成功。
人马少一些,关羽也不甚在意,襄阳城中了李承之计,一时半会疑神疑鬼,不敢再出动了;樊城讨厌一些,但是如今大水漫灌,荆州军的水师船只已经是可以靠近樊城的城门了,他们就算是要出城,要越过泥泞的沼泽地,只要水师安排一些人警戒就可以。
现在是重点要解决于禁和庞德部,众人正在商议,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来什么,李承半闭着眼正在养神,关平捅了捅他,“汝数日里不是话最多?怎么今次一句话也不讲?”
吾需要讲什么?你老爹最成功的战役马上就要出现了,我瞎啰嗦万一乱了关羽的心思怎么办?还不如就别废话闭嘴等着历史在自己面前出现就好。李承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外头又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两个人,显然是有两处军报来了。
“于禁和庞德之军已经开始拔营北去,似要躲避大水!”
阳陵坡原本是一处颇为高而平缓的山坡地,可大雨之下,汉江之水泛滥,竟然也成了荆州军水师可以停靠于坡地之下了,虽然只是一些小舢板和小船,但这样的话,和水师的联动就更加强了,关羽之所以觉得还不需要江陵城那边出兵支援人马的原因也在于此,水师横行江汉水面和洪水之中肆无忌惮,这些日子打的于禁军抬不起头来。
大水越来越大,于禁军原本在郾城之侧,可这些日子就连郾城都已经不断地进水,士兵们垒起土堤坝,也是无济于事,于禁北上显然是被迫要朝着邓城靠近了,关羽马上下令,“水师协同,追击于上!”
他吩咐王甫,“国山,汝亲自前去,看看是否有机会,咬一些下来!”
王甫领命而去,不一会,阳陵坡山脚下的船只得到了命令,顺着漫出来的大水,迅速驶入汉江之中,冒着大雨北上了。
这是第一位斥候禀告的消息,第二位却是江陵城传来的消息,还是和江东有关。
“江东吴侯下令,言都督吕蒙身子不佳,需要静养,免了他的都督汉昌郡之职,返回建业养病。”
“何人替代?”
“定威校尉,偏将军,吴侯帐下右部督,陆逊!”
帐内的众人,泰半不认识这个陆逊是什么人,“什么校尉?无名小辈,”李承听到了自己身后的军官们在窃窃私语,“想必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之前从未听说过,哦,可是昔日来荆州向汉中王贺寿过的那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