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有关?”王云龙有些呆。
“的确,福悦商行你还记得吧,以前一直都是宁波最大的丝绸商,他们有自己的丝绸作坊,规模相当大,织机应该不少,而且他们的丝绸质量不会比苏杭一带官办的差,据说泉州陈氏背后还有淮王府的支持,有些丝绸还是专供亲王藩王用的贡品,并且还有大量成熟的织工,若是能够弄到手,不光织机解决了,工人也解决了,搬回来直接就可以开始生产……”
“太好了!”
刘继祖话还没说完,王云龙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当初他端了毛瞎子的仓库,弄到两千多匹精美丝绸,那批货是他所见最高级的档次,与眼下两批货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而那些货,就是来自泉州陈氏。
泉州虽然商业发达,素有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之称,但其实本地并不产丝绸,都是从江浙转运过去的。
因此毛瞎子的货,应该就是福悦商行生产制作的。
看王云龙如此欣喜,刘继祖提醒道:“贤侄,福悦商行被查封已经一个多月,各处商产房产货物都被陆续拍卖,眼下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王云龙赶紧道:“无论什么情况,我都必须尽快去看看,县令大人在府城有没有熟悉门路,可以帮忙引荐一下,晚辈感激不尽!”
刘继祖站起来摆手道:“不过一句话而已,既然贤侄这么着急,事不宜迟,我即刻写一封书信,让封主簿陪你去一趟鄞县,先去拜访一下知府苏大人,只要织机还在,想来弄到问题不大。”
“好好,多谢县令大人!”王云龙激动地连连拱手。
刘继祖走进办公的大堂,很快刷刷写了一封信,然后叫来主簿封子安叮嘱一番,让他带着王云龙尽快赶往鄞县。
“晴儿,你也好久没去过府城了吧,想不想跟着云公子一起去散散心?”刘继祖看着站在旁边的女儿突然道。
刘玉晴瞬间脸颊羞红不知所措,揪着裙摆低头不语。
王云龙脸皮忍不住抽抽几下,但看刘玉晴扭扭捏捏偷看他的眼神,知道怕是小女生已经心里同意了,只是有些脸皮薄而已,因此拱手笑道:
“刚好我还没去过鄞县,如若刘小姐愿意,正好给我当个向导!”
“云公子相请,玉晴愿意去一趟!”刘玉晴低头蚊子样的哼哼。
“嗯,既然如此,那你便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让管家多安排几个人跟随,去了听云公子安排,切莫任性闹事!”刘继祖摆手。
“是,女儿先回去了,云公子,奴家告退!”
刘玉晴福身离开大堂,很快带着两个小丫鬟出县学而去。
王云龙也很快告辞离开,带着王定等人回华云商贸收拾行李。
既然是拜访苏兆庸,少不得还是要准备一点儿见面礼,最低也得一百两银子。
当然,若是这件事真的办成了,就算多花三五百两也绝对划算。
福悦商行的那批织机,应该比刘继祖想象的还要好,而且还有那么多熟练的织工,那才是最大的宝贝。
技术性人才,在任何时代都是稀缺品。
而能够纺织贡品级别丝绸锦缎的织工,民间更是难寻,要培养出来一个,那是千难万难,至少要在官府的大型作坊磨炼好多年才行。
普通中小作坊,莫说没有图样,连提花机都没有。
或许,这次的收获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宁波府城。
鄞县、三江口。
一艘挂着定海卫旗帜的帆船,慢慢停靠在码头上。
四周的民船商船渔船纷纷避让,岸上的商人挑夫渔民也全都散开观望。
七八个带着刀枪的护卫和两个小侍女簇拥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黑脸少年和一个身穿月白襦裙的少女下来。
一群人在码头稍作停留,便跟着领头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男子直奔府衙而去。
最近浙江上层动荡厉害,但宁波府作为这场涟漪的起点,情况竟然还比较稳定。
吴彪事件的影响已经慢慢减弱,除开兵备副使还一直空缺之外,其他被抓捕的吴彪同党和被牵连的官员空缺逐渐都被填补起来,府衙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
不过最近苏兆庸也有些头疼。
他和刘继祖一样,也是因为吴彪之事折腾了个把月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
作为主政民生的官员,农业和税收一直都是重中之重,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因此最近半个月开始把主要精力回归到宁波府的农业生产和管理上。
但最近下属各州县不断送来公文,表示春蚕收获之后,大量蚕茧生丝积压在蚕农手中无法销售,不少地方的蚕农因为收购问题和当地蚕丝商贩起了冲突,已经造成十数人受伤。
为了摸清情况,苏兆庸安排人下去调查,事情果真如此,不光是其他州县,就连作为府城的鄞县也照样如此。
而隔壁的绍兴府,据说情况更严重。
按理说大家都不好,那就无所谓了。
但苏兆庸还想往上爬一爬。
因为这次浙江上层被罢职下狱的官员太多,而且他又在搬到吴彪这件事上立功,只要运作得好,他这次就有机会提升一级,入职浙江布政司,若是再走关系,说不定有生之年能够去京师六部任职,那就算是达到人生巅峰了。
因此这个节骨眼上,必然不能出事才行。
府衙大堂上,苏兆庸看着案桌上的几份公文,听着下属几个官员的汇报,眉头皱的老高。
“本官记得,宁波府的蚕茧生丝往年并没有全部销往苏杭,大半都为本地作坊收购,今年为何情形变得如何恶劣?”
“大人,往年的确如此,但今年情况特殊,一是汪直闹的太凶,我们宁波也受到很大的影响,不少工坊织工逃散,许多作坊甚至都被倭寇抢劫,导致无法开工生产,因此蚕茧生丝收购自然减少,二就是因为福悦商行被查封。”一个官员赶紧回答。
“福悦商行和收购蚕茧生丝有什么关系?”苏兆庸疑惑道。
“大人,您忘了,福悦商行有宁波府最大的丝绸作坊,每年几乎能够消化整个宁波府过半的生丝,现在被查封后,自然这部分销量就完全没有了!”官员提醒。
苏兆庸的脸色如同吃了一口屎一般难看。
当初为了搬到吴彪,第一个就是拿福悦商行开刀。
虽然官府查抄变卖得了不少好处,但也因此少了一个巨大的蚕茧生丝收购大户。
“不对,本官记得福悦商行的资产早就变卖了吧,为何这些丝绸作坊今年也都不收购蚕茧生丝?”苏兆庸回过神来问。
“大人,福悦商行的商铺房产存货的确都发卖完了,但丝绸作坊一直都还没卖掉啊!”另一个官员赶紧回答。
苏兆庸彻底无语了,将手中一份公文重重砸在案桌上满脸怒容道:“都过去一个月了,为何还没卖掉?”
一群官员全都鹌鹑一样低头,其中一个年过五旬的官员拱手苦笑道:
“大人,福悦商行共计四百二十八架织机,全都是三综以上的大型织机不说,其中还有近三十架十综锦缎提花机,宁波府虽然有一些丝绸商人和坊主,但都吃不下这么大的数量不说,更无财力养活如此多熟练织工,光是薪酬,每月至少就要两千两银子……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而是丝绸销售问题……”
“丝绸销售会有什么问题?难道福悦商行以前的丝绸没有卖掉吗?”苏兆庸越发生气道。
“大人,您莫非忘了,福悦商行的货以前都是卖给毛瞎子了啊!”一个官员小声提醒。
整个大堂一整安静,苏兆庸也猛然醒悟过来,脸色忽青忽白半晌,颓然靠坐在椅背上。
“大人,其实不光是福悦商行自己的货,以前我们宁波府很多丝绸作坊的货,实际上都被福悦商行收购卖给了毛瞎子,眼下福悦商行被查办,其他与其有过来往和勾结的商人和作坊自然全都不敢购买生丝加工生产,这就更加导致了蚕农手上的蚕茧生丝无法卖掉!”另一个官员补充。
“其实大人也无需如此心焦,据说杭州嘉兴那边的情况更加严重,当地官府连缴获的丝绸生丝都无法处置,眼下正四处打听销路。”
“是啊,大人,整个浙江都是如此,又不光是我们宁波府这样,就算是朝廷责怪起来,这板子也打不到我们宁波一家的屁股上。”
“正是,正是,大人无需焦虑,只需安排各州县暂时安抚好蚕农,等到汪直退去,想来情况就会好转!”
“不然,张经刚被罢总督,李天宠也被罢巡抚,二人双双下狱,浙江上层现在人心惶惶,抗倭之事怕是还需要不少时间,若是拖到明年,这些蚕农吃不上饭,只怕后果会十分严重,下官听闻,最近不少地方有白莲教妖人的活动踪迹。”
“什么?”
“当真?”
“如若这样,就有些麻烦了,这些白莲教妖人,最善于趁乱蛊惑人心!”
“唉,此事该如何是好?”
府衙大堂上,一群官员惊呼吵嚷,又一个个无计可施叹气摇头。
苏兆庸脸色更加难看。
本来还想完美解决这件事,好在功考上多捞些好评,往上爬也就有了更多的把握。
但若是白莲教也来掺和一下,这件事处理不好,那就不是功劳了,说不定乌纱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