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加里布埃尔在会客区就坐后，掌柜的似乎犹豫了一下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不瞒先生说，沈尹默先生本就是小店的老客户，小店对沈先生的爱好非常清楚。如果先生真是要向沈先生拜师的话，我担心您买最好的文房四宝，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加里布埃尔闻言一愣，他有些惊奇地仔细打量了这位掌柜的一眼。心中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一旁的毛富成听见这位掌柜的话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老板可是想诚心拜师的，所以才想要买最好的文房四宝作为礼物送给沈先生。为什么你会说这样反而会弄巧成拙。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到底是做业务的出生，毛富成并没有因为自己老板是大富豪就得意忘形地，要在这里强行装逼。反而对着对方虚心求教起来。

他的这番表现倒是让加里布埃尔颇为惊奇，忍不住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既然有人开口询问，掌柜的自然也是连忙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向加里布埃尔做了说明。

“好叫先生知道，这位沈尹默先生虽然是一位著名的书法大家，可是在平时选购文房用品时，却并非一味追求最好。

就拿我们店的狼毫水笔来说，要说我们店里最好最珍贵的狼毫水笔，自然是象牙笔杆制成的。可我担心您拿着这样的笔送给沈尹默先生，会被他给赶出来。

到时候，我们店里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听这话，加里布埃尔哪里还不明白掌柜的意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掌柜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怕我用俗气的金钱，玷污了高雅的书法艺术啊！”

眼见掌柜的师傅有些慌乱，想要解释。他不在意地抬手打断对方道：

“掌柜的放心，虽然我是个俗人，但是我也没想过要用金钱来玷污艺术。我知道沈尹默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您说的象牙笔杆制成的狼毫笔，确实不太适合送给沈先生作为礼物。

这样吧！既然，掌柜的知道沈先生的爱好，那不如就由您来帮忙挑选沈先生最爱的文房四宝。

您放心！为了答谢您的帮助，您可以将您店里最好的文房四宝全部拿出来，如果有我喜欢的，我可以买下来作为收藏。

这样既照顾了掌柜的生意，又不至于让我购买的礼物粘上了俗气。您看怎样？”

说着还不忘客气地对着掌柜拱手作揖。

这下倒是真的让掌柜的惊讶了，本来他是可以不说这番话的，毕竟他是生意人，既然有人要买最好的产品，他自然是再欢喜不过。

毕竟，越好的产品，意味着越高的价格。

这位洋先生明显不是差钱的主，自己完全可以从对方身上大赚一笔。

可见到对方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和自己交流，态度又显得颇为谦和。最重要的是，听说要送给沈尹默先生，他有些担心会污了沈先生的眼。

所以，才没忍住出言提醒。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建议，甚至，为了照顾自己的生意，主动表示要从店里最好的文房四宝中，采购一批作为收藏。

刚刚他可是一进门就说了的，他只准备给师傅送礼，和给自己采购初学者的文房工具。现在明显是为了感谢自己的提醒，才专门要另外采购一批高档品回去收藏。

这么会做人的老外，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对于对方的要求，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满脸笑意地欣然接受道：

“当然，能为先生准备送给沈先生的礼物，是我们周虎臣笔庄的荣幸。至于，您自己想要在我们店购买收藏级的文房四宝，我也代表我们店，表示诚挚的感谢。

那您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去为您准备。”

说完，微微欠身示意后，直接转身朝柜台里面走去。

很快，就带着两個伙计走了回来，伙计手上端着几个一眼看上去就非常精致的木质礼盒。掌柜的将其中一个看上去不是很大的礼盒放在桌面上，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套做工非常精细的毛笔，从最小到大一共有七支。

“唐先生，这是我根据沈尹默先生平时的喜好，为您准备的一套我们周虎臣笔庄的羊毫系列湖笔。依笔头尺寸从小到大依次有小楷、中楷、大楷、屏笔、联笔、斗笔、楂笔，共七支。

一定能充分满足沈先生平时的用笔需求。”

闻言，加里布埃尔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说实话，他对书法完全就是兴趣班的水平，平时用的毛笔似乎也只有一种型号。

但他也见识过那些高档笔架上挂着一排毛笔的情景，这次算是见到了真货。

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后，发现笔身非常精致，几乎看不到任何瑕疵，这和自己在兴趣班见到的那种一边写字一边掉毛的毛笔有着很大的不同。

笔杆使用的就是非常普通的竹制材料，但一眼看上去，就感觉非常高雅。让他这个不懂的人看上去，都有些爱不释手。

“不错，不错，既然是掌柜推荐的，那就收下吧！”

听见他的话，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后，掌柜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显然，察觉到了自己面前这位客人似乎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自己的介绍有些多余了。

当然，见到他是个洋人，也就不好过多计较了。

轻咳两声将盒子放到桌上后，又从身后伙计的手上接过一个略小的盒子道：

“先生不要着急，请看看这套。”

说着缓缓将手上的笔盒打开，展示在加里布埃尔面前，里面是一套笔身棕红色的三支毛笔，尺寸依然也是从小到大，但只有小楷、中楷、大楷三个尺寸。

“这套毛笔，是我们店里珍藏的一套广厦先生私人定制兼毫笔。当初沈先生在我们店里看过这套笔，对他非常喜欢，只不过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出手拿下。

如果您将这套笔送给先生的话，一定是一份非常合他心意的礼物。”

这下加里布埃尔有些迷糊了，让你推荐，你弄出这么多套来是什么意思。这让莪这个外行怎么选啊！但既然对方拿出来，肯定是有自己理由的。

他也只能耐心道：

“还望先生恕罪，我对这些东西也是完全不懂，您说的这个广厦先生是谁啊！为什么还可以私人定制。”

掌柜的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洋鬼子会这样坦诚，他略显错愕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

“呃！这位广厦先生原名康有为，是晚期戊戌变法的组织者。”

不等这位掌柜的介绍完，加里布埃尔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哦！原来广厦先生是这位啊！那我明白了。既然沈先生喜欢，那就一起包起来吧！”

说完，看了看掌柜身后伙计手上端着的几个木盒，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道：

“送给沈先生的礼物就交给掌柜的一手操办吧！毕竟，我现在连个初学者都算不上，您现在和我介绍这些我也不明白。

到时候您给我准备一份礼单，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就行了。”

也不能怪加里布埃尔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位掌柜的负责，实在是他的身边根本就没有熟悉这些东西的人，而这位掌柜的能够提醒自己，根据沈先生的喜好赠送礼物，说明对方是个聪明人。

与其自己不懂装懂，不如将这些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负责。至于老板会不会在这里面赚大钱，他也根本就不在乎。

毕竟，别人本来就是生意人，只要他给自己准备的礼物，能够打动沈尹默先生。自己的钱就不算乱花。

所以，自己完全不用斤斤计较那些。

这样的客户，掌柜的显然很少遇到，但也绝非第一次遇见，所以，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非常从容地点了点头道：

“也好，幸得先生信任，那这准备礼物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