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生猪肉……
这是什么奇葩又贴切的形容……
陈流火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接着,又盯着老徐发来的“喜欢”这两个字,陷入了新的困惑。
难道,他是有点儿喜欢张安竹?
“哎我说,”老徐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也跟着不解了,“你喜欢不喜欢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吗?”
陈流火没做声。
他也挺想弄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上张安竹。
换做几年以前的他,会觉得这种话很好笑。
哪有人会傻到连自己是不是喜欢某个人都判断不出来?
何况他又不是没谈过恋爱,长长短短好几次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呢?
但在和白晓幽的那一番折腾之后,陈流火才终于开始思索一個问题。
什么样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喜欢?
更进一步地问,究竟怎么样的感情,才算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历数他之前交女朋友的动机,一般就如下几种,一是别人倒追他,他狠不下心拒绝,加上对方长得也还行,就凑合着点头了。二是暧昧的时候,他正好寂寞……三是随大溜儿,比如寝室里的几个男生都谈了,正好有女生对他有好感,于是他也就不甘落后了。
但如果这些就算是喜欢的话,“喜欢”这个词,是不是太简单、太廉价了?
后来他反思了许久,又看了不少书,才豁然明白,那些要么是荷尔蒙作祟的生理冲动,要么是寂寞时心灵的空虚。
但现在他再一次困惑了。
为什么和张安竹的那个吻不太一样呢?
所以,他对张安竹倒底算是什么感觉?
难道对她才是真的喜欢?
就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喜欢了?
不,只是一个吻而已,怎么就能肯定他喜欢上她了呢?
老徐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喂,喂,傻了啊,说话啊?”
静了一会儿,陈流火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就是……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兴奋,想亲,想摸,想抱。”老徐皱起眉,摆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夸张点说吧,听到她的声音我都能立起来……”
“靠,”对这个回答陈流火很不满意,“要按你这么说,大部分男人喜欢的都是岛国女老师们了啊。”
“哎那不一样,”老徐抓抓头,“那是,我说的喜欢是指那种方面当然也有,但也不全是那方面啊。
就是我一有事就会马上想到她,而且你知道,我还是有不少朋友的,但我要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不怎么和朋友混在一起,只想跟喜欢的人腻一块儿,她要是不在旁边,我就跟丢了半个魂儿似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定,总想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什么的……”
“……”陈流火说,“你这听起来和du瘾犯了一样。”
不过转念想想,恋爱的本质就是多巴胺,和那啥还真是同出一源。
“我操,”老徐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陈流火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看着他的表情,老徐脸上的惊诧更浓了,“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吧?”
陈流火想了想,神情些微迷茫地叹了口气,“没有,我和她们一块儿呆久了,就只会感觉到很烦,一起越久,就会越烦。”
每段恋爱开始的初期,他也会短暂地上一下头,和对方腻乎会儿。
但时间一旦超过两个月,当他发现早已形成规律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就会开始很不习惯,转而迫切无比地渴望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如果偶尔和对方出现分离,别说什么想念了,他甚至会觉得如释重负。
哪怕是分手,这一秒说完分手,他下一秒转过身,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想法。
所以,除去白晓幽,他之前的每段恋爱持续时间都不算长。
而和白晓幽的那一段,是因为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在刻意地去试着改变、去试着忍耐、去试着磨合。
至于张安竹……
两人一起也住了这么久了,可以说除了睡觉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同在一个空间下。
他却难得的没有产生过厌烦的感觉。
甚至,连一丝都没有过。
可能,是因为她也挺安静,基本不怎么会干扰他的生活?
这理由好像稍微牵强了一点……
所以,连陈流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张安竹这倒底算是什么。
真的……有点不对劲儿。
听到陈流火的回答,老徐深吸了口气,神情严肃。
“艹,我收回刚才说你不是渣男的话。”
陈流火:“?”
“你这分明是不喜欢别人啊,你不喜欢别人谈什么恋爱?”老徐义愤填膺,“渣,真渣!天下第一渣!”
“……”陈流火说,“你特么谈了十几二十次的人,好意思这么说我?”
“至少老子每一次都是全心付出!”
“对对对,你是一棵爱心树,结满了心脏,有这么多心能付出。”
陈流火和他互怼了几句,然后便关了视频聊天,却越想越心乱。
他不会真的喜欢上张安竹了吧?
不,不可能……
说不定,只是他和异性保持距离的时间太久了的缘故?
毕竟他和白晓幽分手一年多了,这段时间里,他基本没怎么接触过异性,导致被压抑得太久,又突然遇到张安竹,所以,荷尔蒙才分泌得过分强烈了一点……
在床上纠结了半天,陈流火忽然觉得口渴,便起身去倒水喝。
房门一开,他便意外地发现外面有灯光,是从厨房方向投来的。
一共就两人,厨房里的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这么晚了,她也还没睡?
在厨房又干什么呢?
陈流火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了几步后,便恰好和正从厨房走出来的张安竹打了个照面。
“哎!”张安竹显然没料到会突然见到他,第一反应是往后惊慌地退了两步,回过神后,她看着陈流火,有些诧异地眨着眼睛,“你怎么出来了?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有点口渴,来倒杯水喝。”陈流火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接着问,“你呢,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出来上厕所,然后感觉有点饿,就来切个火龙果吃。”
陈流火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里还端着个盘子,里面摆着一个切成了两半的红心火龙果。
张安竹想到什么,又眨巴了两下眼睛,“你要吃吗?”
“不用了,”陈流火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张安竹笑:“帮个忙啦,我一个人吃完有点撑。”
“……好吧。”
“那我去给你拿个汤匙,嗯,再拿个盘子来。”
张安竹将火龙果分给了陈流火一半,而后,两人坐在桌边,各自吃了起来。
片刻后,陈流火看了她一眼。
她睫毛低垂,正认真地用汤匙挖着火龙果,嘴唇上还沾了少许红红的火龙果汁。
陈流火的视线流连在那一如玫瑰花瓣般的娇艳欲滴上,紧接着,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吻。
还有,和老徐聊的那些话。
不行……
怎么心跳又有变快的迹象了?
陈流火犹豫了一下,端起还没吃完的火龙果,站了起来。
眼角余光瞥到了他的动作,张安竹抬起头。
“你去哪?”
“我到那边去吃。”
陈流火说完,转身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张安竹愣了愣,在他身后问,“为什么不在这里吃啊?”
“我比较习惯一个人吃东西。”陈流火坐在沙发上,看也没看她一眼,“一个人吃起来更自在。”
“真的?”
“真的。”陈流火说。
“但是我比较喜欢两个人一起吃。”她端着盘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陈流火的旁边,“所以,我也要坐在这里。”
陈流火:“……”
他往旁边挪了挪,和她再次隔开半个人的距离。
张安竹皱起眉,斜了他一眼:“喂,你今天晚上怎么怪怪的?”
陈流火低头挖了勺火龙果,“我本来就很怪。”
“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她问。
陈流火愣了楞,接着有些无语:“别胡说八道了。”
“你今晚的表现真的有点奇怪。”张安竹叉起最后一块火龙果,放在嘴里嚼着,“不会是因为刚才我亲了你吧?我是女人,又是初吻,都没介意,你这个有过经验的大男人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还是说,因为莪亲了你一下,惹得你的心里小鹿乱撞,所以彻夜难眠了?”
吃完后,她放下盘子,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再抬手撩了下头发,又冲着他弯眸一笑,“唉,我也知道我的魅力不小,不过连你也抵挡不住,是我没想到的……”
“你是醉火龙果吗?半夜胡言乱语的,”陈流火终于瞥了她一眼,“要不要现在去医院挂个急诊?”
张安竹挑起秀眉:“怎么,我的话不对吗?”
陈流火面无表情地说,“我说过,和你接吻,感觉和被小狗舔了一口也差不多。”
“是吗?被小狗舔了一口而已,那你躲开我干什么?”她脸上笑容消失,冷冷哼了一声,“怎么,怕小狗再舔你一口啊?”
陈流火:“……”
“再躲着我,我就咬你!汪!”她举起双手,龇出一排整齐白牙,冲着陈流火“汪汪”凶巴巴地叫了几声,威胁着,“或者就再舔你一口!”
说话间,她红红的唇翕动着,陈流火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上面。
突然心乱如麻。
他真的是喜欢上了她吗?
还是说,和她接吻时那种奇异的感觉,只是一次偶然呢……
不行,他必须再确认一次。
想到这里,陈流火的胳膊突然伸了出来。
没等张安竹明白他要干嘛,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稍一用力,将她往他的身边一带。
张安竹身不由己地被带了过去。
两人的脸快速接近。
陈流火的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耳侧与后脑交界的位置。
下一秒,他重重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张安竹懵了,几秒后,她慢慢闭上了眼。
陈流火也闭着眼睛,这一刻,他感觉天旋地转,身下的沙发已经不复存在。
他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正悬在宇宙中,落入了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玫瑰色星海内。
无数只宇宙蝴蝶正在用星际气体和尘埃组成的翅膀振荡,流光溢彩随之绽放。
黯淡坠落的白矮星、熊熊燃烧的红巨星、万千碎星们汇聚一起,组成那比极光更璀璨的星云,还有拖着银白色长尾的彗星在温柔旋转……
如星空般壮美,却又如真理般理所当然。
美得让人窒息。
理所当然得让人无法怀疑。
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原初的那一刻,他是宇宙中那最渺小的一粒小小种子,身与心都被一种最原始、最柔和的生命力包裹。
让人舒适又愉快。
他贪婪地吮吸着那些温暖、柔软的生命力。
……
陈流火慢慢睁开了眼,嘴唇离开张安竹的唇,也松开了托着她后脑的手,但这并没有让他从悬空回到原处。
依然是那种漂浮在宇宙中,美妙到无法形容的感觉。
他深吸了口气,突然伸手将张安竹推开,站起来。
“舔够了吧,我去睡觉了。”
回到房内,陈流火漱了个口,再次躺在床上
他的手放在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终于像是退潮后的礁石,彻底浮现出来,清晰坚硬,无法反驳。
他是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但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的陈流火,心中却没有生出多少欣喜或是甜蜜的感觉,在惊讶过后,便陷入了不安与烦恼。
这和他未来的人生计划,发生了巨大的冲突,原本清晰而确定的人生,此刻变得模糊不清、捉摸不透。
如果任它发展下去,他的人生就会变成一辆即将脱轨的列车,而前方是一片令人恐惧的茫茫黑夜,不知会通往何处,甚至可能是一片悬崖深渊,坠入后万劫不复。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她对他又没有兴趣……
想到这儿,陈流火又坐起来,靠着床背,然后拧开壁灯,拿起了旁边的一本《叔本华全集》。
在灯光下,他随手翻开了一页。
“欲望是世间一切烦恼的源泉,人们总是在满足欲望和产生新的欲望之间徘徊,痛苦由此而生,因此,只有禁欲能让人获得永恒的宁静……“
翻了两页,大脑总算平静了少许。
关掉灯,陈流火再次躺回床上。
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翻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下半夜,他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睡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