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一刻。
张安竹推开房门,脚步轻快地出来后,往四周看了一圈儿,没见到陈流火的人影。
于是,她又过去看了看主卧的门……紧紧闭着。
“嗯?这个时间了还没起来?”她有些意外。
须臾后,想到什么,张安竹的眼睛弯了起来,“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啧,还说什么“和小狗舔一口也差不多”……
这人啊,嘴巴永远是全身最硬的部位。
算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了。
张安竹没有敲门,放轻脚步,转身去了厨房。
“早饭吃点什么呢……”歪着脑袋,她琢磨着。
也不知道他几点能起床,嗯……自己就随便做个拌面吧。
烧水,下面,煮面的功夫里,调了一碗拌面料,用花生碎、油辣椒、炸花椒、蒜蓉、瑶柱丝拌在一起,再淋上一勺酱油、半勺葱油。
边配置着配料,她边心情飞扬地哼着歌儿。
等面煮好,捞起来,淋上调好的小料,搅拌均匀,再把半根黄瓜切成丝儿,留下一小把待会儿用来喂芝麻,剩下的放进面碗里,再洒上一把小葱,就算做好了。
抱着面碗,她跑到沙发前坐下,边看电视边吃面。
吃完洗了碗,回来把电视关了,将黄瓜丝和一把鼠粮放进芝麻的饭碗里,再继续拿出那盒“小猪佩奇和她的朋友们”的拼图。
三千片的数量实在有点多,她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所以直到今天,她才差不多把大部分都分好了颜色,只剩最后两三百片的样子。
约莫一個小时过去,张安竹拍了拍手,嘻嘻一笑,“终于搞定啦~”
“嗯……拼的话,留着下次吧,叫陈流火一起。”
她将拼图收起来,放好。
走到阳台,外面透进明亮的阳光,甚至还有几声婉转的鸟啼。
“好舒服啊!”张安竹迎着阳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红唇弯出弧度,“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
陈流火醒来时,窗外一片明亮,天气似是不错。
陈流火拿起手机看了眼。
八点三十五……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陈流火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
但他没有立即下床,而是靠着床背怔楞了片刻,才慢吞吞地下地,换衣服。
再去卫生间洗漱,刮了胡子,才趿着拖鞋走出房间。
客厅里的一切都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阳台的一道身影,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她转头朝他灿烂一笑,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圈柔和而清晰明亮的轮廓,每根发丝都仿若在熠熠发光。
“起来了?”
陈流火“嗯。”了一声。
“早饭想吃点什么,我去做。”张安竹又笑眯眯地说,“这么好的天气,等你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出门散散步吧?”
陈流火静了会儿,说:“早饭我自己来,吃完以后,我还有点事要做,不出去了。”
张安竹一愣,说:“什么事?”
“收拾东西。”
“收、收拾东西?”她怔愕了下,“收拾什么东西?”
“收拾我自己的东西,”陈流火的心中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以一种古井无波般的语调开口,“我准备搬回那边。”
张安竹脸上的笑先是凝固了两秒,而后微微睁大了眼,对自己听到的内容有些不可置信,过了会儿,她才皱起眉,轻声地重复了一遍。
“你刚才说,你要搬回那边去?”
陈流火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张安竹咬了下唇,不解地道,“你不是住得好好的嘛,为什么突然想要搬走了?是因为昨天我亲了你吗?可是你也亲了我啊,我们不是扯平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
“我本来觉得和你住在一起,各种杂事能少一点,但现在发现,还是一个人住比较舒服,”陈流火拧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说,“我们的生活习惯不太一样,而且为了写作,我需要更独立一点的个人空间,生活里多出一个人,对我码字的影响太大了。”
张安竹睁着眼,定定地看着他波澜不惊,淡然又疏离的脸。
片刻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抿唇小声地说:“这样啊……餐桌也可以放电脑的,要不我把书房让给你,我在外面,行不行?”
“不用了,这样太委屈你,我会过意不去。”陈流火说,“而且,我已经决定了。”
张安竹的唇咬得更紧了。
“你要不再考虑……”
“不用考虑了。还有,你别忘记,在搬来之前你曾经答应过我,”陈流火提醒她,“如果我想搬走,你不能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进行阻挠,你不是想说话不算话吧?”
张安竹定定地看着他,用力咬着嘴唇。
“是,我答应过,但你搬走以后,我们约好的事情怎么办?”
“那个并不需要住在一起。”
“阿姨那边呢?她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陈流火说,“只要你别向我妈告状就行。”
张安竹看着陈流火,一时间,失落、气恼、郁闷、震惊……种种情绪交织而起。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冷冷的空气进入鼻腔,流入肺部,迫使她冷静下来,恢复理智。
冷静,要冷静下来,不要生气。
对,不用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之前她八年都等过来了,现在才一个多月而已,不要紧。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还没做好打开心门的准备,所以才再一次地选择了回避。
可手指仍然忍不住战栗,说话的节奏也变得散乱而颤抖。
“好……莪同意。”她弯起唇角,轻声说,“收拾东西不用我帮忙吧?”
“不用。”
“OK,如果你想搬回来了,随时和我说。”
说了这句话后,张安竹转身回了房间。
将房门关上,她踢掉了熊猫棉拖,然后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倒,满脑茫然。
躺了一会儿,她的心里突然冒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怒和烦躁来。
还有股抓狂的冲动。
不行啊,她还是快被这个王八蛋给气死了。
真是烦死了,烦透了。
特么的,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给破坏了!
不就是亲了两下吗?
老娘连初吻都主动给你了,还让你再亲了第二次,你倒好,得了便宜卖乖,居然说要搬走!
张安竹越想越气,胸口快速起伏,她只觉得胸口里好像有一把滚烫的火在烧着,又好像有一座火山即将爆发,让她难以忍受。
她平时涵养极好,甚少发脾气,但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
抓着枕头,把它当做是陈流火,张安竹又撕又扯,又打又咬又踢的折腾了半天,然后抓狂地乱叫了几声,在床上打滚,两只脚仰天乱踢。
“一个人习惯了?!”
“嫌我影响你码字了?!”
“什么鬼玩意儿,亲完就跑是吧,把老娘当用过的卫生纸吗?!想甩就甩了吗?!”
“王八蛋……简直是忘恩负义!”
“还说什么那种事也不需要住在一起,你当我是什么啊,小姐?PY?打完炮就穿裤子走人是吧?!”
“混蛋混蛋混蛋!陈流火你这个超级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发疯似的叫了一阵,宣泄了半天后,张安竹终于累了。
又躺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盯着天花板,喃喃的说道。
“冷静,冷静,冷静一点,他只是搬回去而已,又不是说出国或者断联,不算很严重。”
“搬回去就搬回去,我总能想到办法,再让他回来的……”
“嗯,不要急,要淡定。”
“这种时候,谁急谁就输了。”
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之后,张安竹突然又挺直身子,秀眉竖起,凤眼里斗志昂然。
“哼,别以为姐会这么容易放弃!”
“八年拉扯我都熬过来了,区区一个多月而已,小意思。”
“迟早有一天,你会匍匐在姐的脚下,为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道歉。”
……
陈流火站在客卧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
隔音效果很好,他什么也听不见,但直觉告诉他,那女人八成是在里面大发脾气。
一生气就关门……真是小孩子。
算了,这种情况,他越哄她只会越生气,还是先做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陈流火去厨房煮了碗面,吃过之后,翻出了行李箱和行李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刚开了个头,便听到客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从铃声判断出了是张安竹的手机,陈流火便没在意。
但响了一声又一声,张安竹却都没来接电话。
“难道是关着门没听见?”陈流火自语了句,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客厅。
张安竹的手机正扔在沙发上,他拿起来看了眼。
来电显示:“妈妈”。
打电话的人,是她妈妈?
陈流火自然不便擅自接听,他拿着手机,正打算去敲张安竹的门,铃声突然停止。
大概是长时间没人接,对方挂断了。
陈流火犹豫着要不要去和张安竹说一声时,突然,又是叮咚一声。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扫了眼。
“竹子,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习惯吗?刚才你在忙吗?连妈妈的电话都不接了。那等空了以后,记得给妈妈回个电话吧。妈妈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马上要过年了,今年你回不回家啊?而且,你很久没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了,我们都很想你,也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陈流火看完短信,正要拿着手机去找张安竹,一转身,就看到了已经推开门,从客卧里出来,走到了客厅里的女人。
张安竹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没在收拾东西?”
陈流火将她的手机递过去,“你妈妈给你打了个电话,不过你不在,她就挂了。”
“哦,我知道了。”张安竹接过去,淡淡地说了句,便将手机随意地扔回了沙发上。
陈流火皱了下眉,提醒道,“你有空给她回个电话。”
“我说我知道了。”
陈流火听到她波澜不惊,无谓又冷漠的语气,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但神情依旧保持着心平气和,“你妈妈还给你发了条短信,说你很久没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很想你……让你有空给她打电话,要不,你现在给她……”
“行了,我想打的时候会打的。”都没等他把话说完,张安竹已经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了。
陈流火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张安竹顿住脚步,扭头看着他,红唇抿起,声线微冷,“你干什么?”
陈流火盯着她,强行压抑住火气,“我建议你,现在就给你妈妈回个电话。”
张安竹微微睁大了眸子。
“你妈妈刚才没打通你的电话,肯定会担心,所以她才又给你发短信。说不定,这个时候她正在焦急的等你的电话,你早点打过去,省的她着急。”陈流火认真地说。
实际上,他不是在意张安竹的妈妈,他是在意她。
他还记得张安竹曾经提及过,她和父母的关系不好,所以很少联系。
一开始,陈流火以为是她父母的原因。
比如她父母脾气不好,从小打骂她之类。毕竟从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张安竹的脾气还算不错,即便是对陌生人,也是言笑晏晏,温和有礼,所以陈流火从没想过问题出在她的身上的可能性。
但现在看来,或许他判断错了。
张安竹才是那个主动拒绝与她的父母联系的那个人。
为此,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莫名担心。
因为在陈流火看来,亲情,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他和方容不是没发生过争吵矛盾,但母子俩的感情依旧很好,双方冷静下来后,都会彼此及时让步。
她怎么会和自己的父母闹得这么僵?
而且,这段时间下来,陈流火也发现了一件事——
张安竹比他更孤独。
他还有那么两三个朋友,偶尔还会在微信上和人聊聊天。而张安竹,却似乎像活在一座大海里的孤岛一样,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在他有意无意的观察下,这段时间里,她没有联系过任何一个朋友,更别提什么同事、同学之类的。
她为数不多的社交,就是偶尔去读者群里闲聊一会儿,再然后,就是——和他。
现在,他又赫然发现,连她的父母,她似乎都置之不理。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无情?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孤独?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生存?
……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生存得下去?
就算他决定要远离她,免得让她影响到他的生活和计划,但他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看着她,继续活得像宇宙里一颗熄灭的白矮星般死寂孤冷。
即便他和她不可能在一起,他仍然希望她能好好的。
尤其是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