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
“哎你快来看看,这个牛奶在打折哎,现在买一送一。”站在超市的冷藏立柜前,张安竹指着几盒容量为950ml的大包装牛奶,对不远处的陈流火说,“这个价格好划算啊,我们要不要买一盒?”
陈流火推着购物车走了过来,伸手拿起其中一盒牛奶看了眼,“保质期只剩两天了,买一送一喝不完就浪费了。”
张安竹说,“嗯,那就不买了。”
“买点牛排吧,挺长时间没吃了,晚上煎着吃,怎么样?”陈流火在冷柜里翻着。
“可以啊,你拿吧。”张安竹说。
陈流火看了看牛排的保质期,感觉还算新鲜,就拿了两盒放进购物车。
“晚上吃牛排的话,不如搭配点意面?”张安竹扭头问。
“好。”
于是又去买了两袋意面,一斤鸡蛋,还有西红柿卷心菜橙子之类的蔬菜水果,陈流火再陪着张安竹去买零食。
她很少吃饼干蛋糕这种高糖高油的零食,所以在糕点那边没有丝毫逗留,只是去拿了些低卡的魔芋爽、果冻之类,又加了几袋鸭腿鹌鹑蛋牛肉干这类的肉食。
看着已经堆了不少东西的购物车,陈流火问:“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张安竹摸出手机,看了看出门前列的清单,“没了,去结账吧。”
收银台处排队。
两人的前面是一個年轻女孩,买的都是些日用品,什么洗发水毛巾卫生巾之类,此时都胡乱堆在收银员面前的台子上,等着扫码。
张安竹的视线在那堆东西上掠过,突然愣了愣。
晚饭是牛排,意大利面和西红柿汤。
陈流火吃了一大半时,抬头看了眼张安竹,发现她的牛排还剩三分之二,面条也只动了几口。
“怎么半天才吃这么点呢?”见状,陈流火愣了愣,问道,“是觉得不好吃,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哦,不是不好吃,也不是身体不舒服,”张安竹回过神来,拿起叉子卷了一下意面,轻声说,“我就是……在想点事情。”
“想事情?”
“嗯,”张安竹点点头、
“什么事情想得这么专注啊……”
她笑笑,没说话。
“先吃完再想,一会儿都要凉了,快吃吧。”陈流火一边吃一边说。
“嗯。”张安竹把卷好的意面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每样都剩了不少,然后放下刀叉,摇了摇头,“我真的吃不下了。”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浪费啊,还是怕胖?”陈流火叹了口气。
“是真吃不下了,今天没什么胃口,”张安竹笑了笑:“我知道浪费不好,但总不能硬撑吧。”
“算了,我来吃。”陈流火啧了一声,把她剩下的那些拿了过去。“我平时一般才吃八分饱,再吃掉你这些还是可以的。”
张安竹看着正低头吃着东西的陈流火,过了片刻,蓦地开口,“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陈流火抬头看着她。
张安竹突然又不说话了。
陈流火等了会儿,见她还没开口,忍不住问:“什么事?”
张安竹欲言又止,只是看着他。
她的表情过分凝重,让陈流火的心里莫名涌出了一丝紧张。
“怎么了?”陈流火皱起眉,又问了一遍。
过了半晌。
张安竹抿了抿唇,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刚才想起来,这个月我的那个……还没来。”
“那个?”陈流火疑惑,“什么?”
“你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不懂啊,”张安竹的目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陈流火:“……”
张安竹叹了口气。
“那个,就是……亲戚、大姨妈、例假、月经……现在知道了吗?”
哦,他知道了。
但是她的那个还没来,为什么要告诉他?
等等……
陈流火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某个可能。
他愣住了,半张着嘴看着张安竹,没说出话来,就感觉脑子有些发晕,里面嗡嗡的。
那个没来的话,该不会是……
张安竹垂下头,声音放得轻了几分,“我本来还没想到这件事,刚才在超市里看到别人买卫生巾,才发现这个月我的那个已经推迟了四五天了……我平时一个月一次,基本都挺准时的,误差很少会超过两天……”
陈流火彻底愣在那里,脑子里一片乱麻。
在这种事情上,他真的毫无经验,不知如何是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才一次吗?
难道就偏偏这么巧?
陈流火老僧入定般地呆坐了半天,直到手里的叉子一下掉到盘子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他才回过了神。
而后,他绷着声音问,“那现在呢,该怎么办?”
张安竹看了看他,轻声说,“你也别紧张啊,其实推迟四五天这种情况,偶尔我也是会有的,要不等两天再确认一下?”
“……好。”
话虽如此说,但后面几个小时,陈流火一直坐立不安。
洗完碗后,他去了卫生间,站在洗手池跟前,对着上面的镜子发了很久的呆。
还要等两天进一步的确认?
可现在,连一分钟都让他觉得无比难熬……
陈流火猛然转身出了卫生间。
张安竹正在继续拼她的“小猪佩奇和她的朋友们”拼图,听到动静,一偏头,看见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陈流火。
“这么晚你要去哪?”
“去药店。”陈流火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说,“买个那种可以测有没有怀孕的东西,是叫验孕试纸,还是验孕棒的?”
“现在就去买?”张安竹愣了一下。
“嗯,不然我难受。”陈流火说。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像是重重沉在胸口上的一块巨石,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
看着走出去的陈流火,张安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陈流火下了楼,往小区外面的药店走去。
但他的脚步走得并不快,他打算趁这段路,好好地收拾一下情绪,再整理一下思绪。
这件突发的状况,像是突然出现的一粒石子,瞬间击碎了平静的湖面。
这时,陈流火才发现,他原本期盼着能一直保持现状的那种想法,是多么的简单和可笑。
他已经很久没想过,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他该怎么做?
到时候,他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下她?
就算他愿意,她不愿意,难道还能强迫她留下不成?
所以,他就只有失去她那一条路了吗?
陈流火看着远处黯淡的天空,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阵被灼烧着,烦躁、不安。
极度不安。
这种极度不安源自无力。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摆在他眼前的,简直是一道无解的绝世难题。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知道结果,他才能去思考该怎么做……
……
花费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陈流火终于走进了药店。
店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着问他,“你好,要买点什么?”
“……”陈流火犹豫了几秒,正要开口,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张安竹的电话。
陈流火接通了,“喂。”
“你买好了吗?”
“还没,才刚到药店。”
“那回来吧,”张安竹说,“暂时不用买了。”
陈流火一怔,问:“为什么?”
张安竹静了会儿,才说,“我刚才上厕所,嗯……那个……突然就来了,应该是这次推迟的时间比较久一点……”
陈流火在原地琢磨了两秒,才弄懂了她这话的意思。
在明白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包括胸膛里的心脏,都猛地松了下来。
这才感觉到,原来从刚才到现在,他的头皮都是麻的……
云锦天居。
门开了。
张安竹抬头,看着推门走进来的陈流火,笑了笑,“白跑了吧,是虚惊一场。”
陈流火换了鞋,搓了手,然后走到她旁边,“没白跑。”
“怎么没白跑……”张安竹还没说完,就见到陈流火从外套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朝她递过来,她接到手里看了眼,等看清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你怎么还是买了?我不说了我那个已经来了吗?”
“不太放心啊,”陈流火说,“反正去都去了,就买一个测测吧,几块钱也不贵,换个安心。”
张安竹看着他:“……”
“我路上看了下使用说明,挺简单的,”陈流火咳嗽了声,说,“就在测试区滴一点……再等半分钟就行了。”
“……真要测啊?”
“买都买了,你说呢?”
“我说了算吗?”她反问。
陈流火:“……测吧。”
“那你等会儿。”张安竹拿着东西,去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她出来了,把手里的东西朝陈流火递过来。
“自己看吧。”
陈流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瞅了眼,等看到上面红彤彤的一道杠之后,终于放了心。
但等一秒之后,他又不禁思考了起来。
这次算是运气好,只是一场虚惊。
如果下一次真的……
该怎么办?
等到洗完澡后,陈流火终于勉强想出了个主意。
和往常一样,他给张安竹吹完了头发。
张安竹抖了抖还散着热气的长发,站起来说:“好了,睡觉啦。”
陈流火把吹风机放好,说,“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事。”
张安竹停下往卧室走的脚步,扭头看着他,“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哦,”陈流火应了一声,“我要做俯卧撑。”
“……”张安竹一脸疑惑,“你说啥?要做俯卧撑?”
“嗯。”
张安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怎么睡觉前突然要做俯卧撑了,你的新爱好?”
陈流火语气自然地说,“哦,刚才看了篇文章,说睡前运动有助睡眠,正好最近有点失眠,所以打算做几个俯卧撑看看。”
“那你打算做多少个?”张安竹问。
陈流火想了想,总得做到累了才能把精力发泄掉。
而只有把精力发泄掉,他才不会和她睡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着那件事。
只要不想着那件事,就不用和她……
“先来个一百吧。”
“行,你去做吧。”张安竹说,“要不我来帮你数着?”
“啊?”
“不行吗?”张安竹笑笑,“我想检查一下你俯卧撑的姿势标不标准。”
陈流火无奈,只能趴到地板上,摆好姿势。
“开始。”张安竹说。
“一,二,三,”陈流火开始做俯卧撑,“四,五……”
“六,七,”张安竹跟着数,“咦,姿势还真的蛮标准的嘛。”
“……十,十一……”
张安竹一路数着,直到五十多个的时候,陈流火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变形,始终很标准,一下一下地撑着,连呼吸都没显得急促。
“……你真能做一百个啊。”
“六十八,六十九,七十……”陈流火数着,在心里叹气。
他有点小看自己了,感觉现在都还挺轻松的,就算真做了一百个,估计也没多大难度。
“不行啊,都七十了,莪还不累。”
张安竹笑了起来,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儿蹲下了:“要不要我给你上点难度?”
“嗯?”陈流火看着她,“怎么上。”
张安竹清了清嗓子:“你背着我,然后你再试试。”
我去!
陈流火刚想反对,忽然一想,这样才能累啊。
于是他咬了咬牙,“行,你来。”
下一秒,张安竹双腿一分,像骑马一样,直接跨坐在他的后背上,“来吧。”
背上一下多了九十多斤,陈流火差点没直接趴下。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一下,两下。
每一下都带着多出一个人的重量。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
做了十几个之后,陈流火就有点顶不住了,手臂撑在那里,保持着平板撑的姿势,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看着他的样子,张安竹反而直接乐出了声音。
她一边乐一边在陈流火的背上乱拍:“做啊,继续做啊,这还没到一百个呢,快点。”
“累,累了,”陈流火大口喘着粗气,“我先歇一会儿。”
张安竹还在笑,陈流火都能感觉到自己人都被她笑颤了,越发撑不住了。
“能不能严肃点儿啊。”他无可奈何,“你这么又晃又拍的,我更不行了啊。”
“所以才叫上难度啊!”她振振有词,“快点,男人不能说不行,挑战你的极限!”
陈流火无可奈何,咬紧牙关,一边背着她,一边继续做。
张安竹给他喊起了加油。
“加油,加油!”
“别喊了,我都要数乱了!”陈流火咬牙切齿。
她大笑。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最后“一百”这两个字,陈流火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数出来,他就整个人趴在了地板上,感觉整个人累得都快虚脱了。
总算,总算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