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流火看着张安竹，脑袋迟钝了几秒，直到确认她说了什么后，又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这个月你应该是24号，这么一算，确实推迟了两天……”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不过，也算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记得很清楚，张安竹的月经周期一般在26天，但平时提前一两天或是推后一两天也很常见。

“应该没那么巧吧，”张安竹笑了起来，“哪有刚说怀孕就真的怀上了的。”

她话刚说完，和陈流火对视一眼。

然后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混合着忐忑、紧张的激动。

“其、其实也不一定吧？”张安竹眨了下眼，小声说，“万一是真的呢？”

“猜来猜去也没用，”陈流火果断说道，“再等两天，要是还没动静就用试纸验一下，要不，直接去医院检查也行。”

张安竹点了点头：“嗯，再等两天看看吧。”

话虽如此说，两人一想到张安竹可能怀孕了，心脏便“咚咚”地跳得快了几分。

万一，万一是真的……

前面到了楼梯口，陈流火连忙握住她的手，然后提醒她：“你走靠扶手的这边。”还一直盯着她的脚下，时不时提醒她一句小心。

“大哥，你太紧张啦，”张安竹有些哭笑不得的打断他，“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不用搞得这么如临大敌的吧。”

“不是紧张，”陈流火矢口否认，“我这是正常的老公对老婆的关心。”

两人往医院大门走的时候，看到几辆车从外面行驶进了医院。

陈流火握着张安竹的小手捏了捏，又叹了口气。

张安竹略带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有点后悔，我应该早点去学车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了？”

“有辆车总归是方便一点。”陈流火说。

以前是觉得车用处不大，没什么地方需要他自己开。

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张安竹真的怀孕了，总不能每次要去远一点地方的时候，都让她挺着个大肚子打车吧？

这玩意儿既然迟早要买，那就早点去学的好。

“嗯，正好这阵还算空，”陈流火思索着，“干脆我明天就去报名学车吧。”

“这么雷厉风行啊？”张安竹问，“学车要多久啊？”

“快的话两個月，慢的话半年一年也有可能的，”陈流火说，“不过你老公这么聪明，最多三个月就搞定了。”

他晃着她的手，畅想着，“学车这期间顺便把车也买了，嗯，就买前些时刚上市的那款suv，当时你说喜欢白色？”

“蓝色也不错。”张安竹知道他说的是哪款，说，“我觉得那个蓝色也挺耐看的。”

“嗯，到时候咱们在白色蓝色里选一个，”陈流火说，“反正肯定得买一辆，等咱们将来有了孩子，我开车，全家一块儿出门去玩。”

张安竹很配合地问，“好，上哪玩啊。”

“还没想好，也不用目的性那么强，到时候我一路开，全家一路玩，”陈流火计划着，“开半道看哪儿想玩，就停下。在城市里就住酒店，在没酒店的地方，咱们带个帐篷……反正就到处玩……怎么开心怎么玩。”

“我怀没怀上都还不知道，你就想那么远啦？”张安竹挑眉。

“人这一辈子，心里就得有个目标，有个梦想，活起来才有动力。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我就觉得特别开心，什么心烦的不爽的事情都没有了，”陈流火看着她笑，”何况这又不是幻想，总有一天会实现的，现在先想想又没事。”

“那我和你一块儿想。”张安竹也笑了起来，“嗯，除了车，我们还得买个婴儿座椅吧。”

“对，”陈流火点头，“然后出门时，还得在车里大包小包地带上纸尿裤、奶瓶……”

“开到半路，哭了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这个妈妈喂个奶或者哄哄了啊……”

“可我自己还要人哄呢。”

“你哄孩子，我哄你，怎么样？”

“好啊。”

……

两人一边走，一边瞎扯着。

但除了瞎扯，心里又有着几分期待、几分憧憬。

在话语间，那个画面被一次次地描摹着，而后，变得愈来愈清晰，愈来愈真实……

很，幸福。

……

一天后，见亲戚还不肯露面，张安竹等不及了，翻出试纸和小塑料杯，去了卫生间。

陈流火则是在外面等着她。

试纸的结果出来只需要一两分钟，但陈流火却感觉像是等了很久很久，那扇关上的卫生间门，一直都没有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的张安竹突然“啊”了一声。

陈流火等不及了，立马推门进去，同时急急地问，“怎么了？”

张安竹扭头看过来，红唇微微张开，眼睛也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表情一时间难以分辨是惊喜还是失落。

试纸被张安竹拿在手里，陈流火看不清，连忙大步过去，“结果是什么？“

张安竹终于回过了神，她眨了下眼，将试纸摆在台子上，“……两道杠。”

陈流火一下子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试纸的显示区里，赫然是两道颇为清晰的红线。

之前为了写狗粮文，陈流火也事先了解过一些女性怀孕方面知识，所以他很明白，这两道红线的意义是什么。

两道杠，就代表着尿液检测是阳性。

而阳性，则意味着，尿液中的HCG值升高。

排除掉极小概率的宫外孕或一些内分泌性疾病，就只有一个含义——

张安竹怀孕了。

这六个字一冒出来，陈流火的嘴唇都干涩了，又紧紧地盯着那条试纸看了起来。

没错，确实是两道杠。

一点儿不掺假，童叟无欺的两道杠。

“所以，这应该是……”

张安竹看着他，“应该吧。”

陈流火攥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一下子长出了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又像是脑袋里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烟花，轰然炸响，在脑子里绽开万道华光。

“太好了，太好了……”陈流火的舌头都兴奋得打了结，重复了半天“太好了”以后，才想到什么，突然一怔，“等等，这个的准确率是多少来着？”

张安竹拿出说明书看看：“上面说……大概有90%。”

“90%的准确率还不够高，明天我们再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不，现在还早，现在就去医院，”陈流火握紧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说，“进一步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张安竹被他拉着往外走，边走边笑，“要不要这么激动哦？”

“嗯？”陈流火扭头看着她，疑惑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要是都不激动，你不得打死我啊？”

“说得也是。”张安竹乐了。

打了辆车，直接来到医院。

陈流火给张安竹挂了个产科的号。

今天医院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张安竹。

医生询问了几句后，便给她安排了几项检查。

来来回回，陈流火一直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检查做完，但结果报告还得一会儿出来，于是两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着。

陈流火牵着张安竹的手，“我看书上说，B超一般要等孕后35天左右才能看到妊娠囊，但这几年比较流行的hcg检测，非常灵敏，怀孕后8-10天就能检查出来，而且准确率也很高。”

“嗯。”张安竹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懒洋洋地说，“难怪医生没安排我做b超，做的是这个。”

“不过b超可以马上出结果，这个得等一会儿。”陈流火说着，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水来，在大腿的裤子上擦了几下，“希望是好结果，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看他紧张的样子，张安竹反而感觉不到紧张了，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行，都还没确定呢，你就这么紧张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我可要吃醋了啊！”

“嗯？”陈流火看着她，“真的假的，这样也要吃醋？”

“真的，我感觉我现在吃下的醋，”张安竹一本正经地说，“能够全山西人民用一年两个月又零十七天的。”

“不会吧，都精确到天了啊？”陈流火被逗笑了。

“那是，”张安竹很严肃地点点头，“我们理科生素来都是这么精确的。”

陈流火看了她一会儿，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孩子第二位，我自己垫底。”

张安竹靠着他肩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逗你呢，在莪心里，也是一样的。”

除了两人之外，这里还有另几对同样来妇产科检查的男女。

其中几个女人的肚子都已经挺明显的了，显然今天是来例行检查的。

她们的丈夫，也都是一脸关切地陪伴在身边。

看着这几对夫妻，陈流火忽然目露沉思。

片刻后，他开口道，“叔本华认为，宇宙万物的本质都是生存下去的欲望，生存包含两个意思，一是“饮食”，是为个体的生存，“性爱与繁衍”是为种族的生存。“生”是芸芸众生所具有的最本质，最原始的力量，孩子就相当于种族的传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们个体生命变相延续，这也是生命的意义所在，所以人类才会将孩子看得这么重要。”

张安竹闭着眼：“对人来说，意义有这么重要吗？”

“嗯，这个问题很好，”陈流火笑了笑，“以前我也不太懂，但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

张安竹静静地听着。

“你想想看，人死后烧成的那堆灰，成分就和磷灰石差不多，为什么我们会对它赋予特殊的意义？为什么每年的第一天被叫做新年，最后一天称为除夕，还要大肆庆祝？生死光阴、离合悲喜，人类都会去刻意赋予它们意义，这是为什么？”

陈流火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平和、沉缓地说，“很简单，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意义，设定意义，这是已经烙印在人类基因里的一种本能。是以，人生中处处是意义，即便你不在意这种意义，但还是会逃不开另一种意义……一个人，要为自己所认为的最重要的那个意义而活，这就是生命的终极奥义，一个种族，也要为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尽可能的延续下去。”

“那人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张安竹眨了下眼，看着他，“为什么要有存在，为什么会有生命？为什么会有我们？”

陈流火又思考了会儿。

“……我不知道，应该也没人能回答得出来。”他耸耸肩，说，“我想，正是因为人类不知道，所以才要努力地延续下去，一直一直，然后，总会有一双眼睛，替我们看到答案。”

也许需要很久很久，但他相信，只要人类不灭绝，总归会有那么一天的。

“有觉悟，有意义，”张安竹抬起手，指尖轻轻勾了下他的下巴，“难怪我会这么喜欢你。”

“这是表扬么？”陈流火笑了。

“嗯，超级大的表扬。”张安竹点点头，而后，她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好了，可以去拿报告啦。”

诊室内。

看过检验单，医生朝张安竹说道：“嗯，看这个数值，基本可以认定是怀孕了，不过应该就刚怀孕没多久，大概在三周左右吧。”

张安竹眨眨眼，医生后面说的话她基本没听清，脑子里只回荡着五个字——“认定是怀孕”。

“是真的怀孕了？我没有听错吧？”

她紧紧抓住陈流火的手，扭头朝他看去。

“嗯，没听错。”陈流火按捺住脸上的喜色，确定地点点头。

其实在听到医生话的那一刹那，要不是旁边还有其他人，他简直恨不得把张安竹直接抱起来原地转上几圈。

饶是如此，他也忍不住将张安竹的手握得紧了几分。

这时，医生插了句话：“你们想要把孩子留下来，还是怎么？“

“当然是留下来！”陈流火和张安竹都想也没想地答。

“这样的话，我先给你开瓶叶酸和复合维生素吃着，另外平时要多吃蔬菜水果，多运动，不要吃易过敏食物……”医生坐在桌前，快速地敲打着键盘，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过半个月就差不多可以查B超了，到时候来复诊，对了，记得在旁边取一份孕妇注意事项的小手册，回去经常翻阅。”

“谢谢谢谢，我们一定会记住的。”陈流火和张安竹都一迭声地应。

片刻后，两人从医院兴高采烈地出来，坐上了回去的车。

一路上，陈流火翘起来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现在的他，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盘旋——

要做爸爸了，他居然要做爸爸了！

“傻笑什么？”张安竹瞅他一眼，明知故问。

陈流火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

看起来是一如往常的平淡。

但一想到此时此刻，却有一个小小生命悄然地在其中孕育着。

陈流火的心情就愈发激荡了起来。

于是，他把大手悄咪咪地往她的小腹探过去，“老婆，让我摸摸咱们的宝宝……”

啪！

张安竹拍开他的手，忍着笑道，“坐车呢，注意影响。而且医生也说了，现在才三周，小得连胚芽都还没有，摸得到嘛你。”

“……那我用意念摸。”

“？”张安竹看着他，“意念怎么摸？”

“就是，脑电波。”陈流火拧眉闭眼，神情肃然地小声念念有词，“宝宝宝宝，这里是爸爸，听到请回应，听到请回应……”

“神经啊你！”张安竹笑得直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