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浦闪浪极其讨厌这个西尾。

对方不过是个商人家庭出身，总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做派，讲究排场，吃穿用度都很奢华，如果不靠贿赂怎么负担得起？

之前还调查自己贩卖鸦片和走私货物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改善驻魔都帝国军人的伙食和待遇吗？

自己何曾往口袋里装过一個铜板？

山浦闪浪同参谋本部的很多少壮派强硬派关系良好。

大家普遍都看不惯西尾寿造，而且他已经掌握了对方同三井三菱家交往勾结以权谋利的事实，丝毫不惧对方。

最近南都遭遇了重大损失，同其他人一样，山浦认为西尾寿造理应受到惩罚。

昨天他收到参谋本部多名好友一起托人带来的口信，说从大本营层面无法将西尾撤职，希望山浦想想办法。

口信所谋甚大，甚至称得到了海军强硬派的支持，具体策划可以找驻魔都海军陆战队司令官、海军少将大川内传商量。

“去北四川路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他对司机道。

“是。”车辆向前疾驰。

本来他还在犹豫，可是今天西尾的召见让他下定了决心。这人犯下如此大错，居然不思悔改。

自己绝不是因为个人喜恶，而是为了帝国的前途。

而且听说各国驻魔都总领事计划近期将宴请“有贵族风范”的司令官。

如何行动他也已有所考虑，并不想动用林秀澄和李世群。

李世群是个人才，有清帮背景，在租界如鱼得水，按理刺杀这种事最好让他去做。

不过这家伙背后是梅机关，轻气不算聪明，但是影佐祯昭相当精明，不能被他察觉。

而林秀澄还年轻，有三井家的支持前途远大，不可轻易搅进这滩浑水。

山浦闪浪决定动用自己几年来的布局，必能一举杀死西尾，再嫁祸给军统的血刃和成功述。

......

北京路直通黄浦江畔。

因最东头是鹰国领事馆，故原名领事馆路，同治四年改为北京路。

其同贵州路的交界口路处是魔都的湖州同乡会“湖社”所在。

陈果夫、陈立夫、戴季陶、张静江、褚民谊等都是湖社成员，湖州人在魔都势力兴起始于陈英士，故而湖社内设有其纪念堂。

湖社斜对面的路口东北角，有一座气派的影剧院，上书“金城大戏院”五个字。

金城大戏院顶楼的一间宽大办公室里，两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正在谈事情。

一个胖脸年纪大一些，一个面容冷峻年轻不少。

这两人都是电影公司的老板，“湖社”的常客。

年轻的叫刘钟豪，是去年成立的国夏影片公司的创始人。年纪大一些的名张山坤，是新华影业公司的老板。

八一三淞沪会战之后，魔都电影人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他们各自选择不同的道路继续前行；一部分进入租界暂避一隅形成了“孤岛电影”，如刘钟豪、张山坤等。

一部分北上投奔延安，左翼电影在“大后方”则自然发展为抗战电影。

少部分人南下香港发展起了最早的港片，如蔡楚生等。另外，很大一批知名电影人随国府撤往大西南形成了“大后方电影”。

国内市场从此四分五裂。

“钟豪，你们最近准备拍什么电影？”寒暄已毕，张山坤坐直身体，切入正题。

“唉。”刘钟豪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暗淡下来。

他于明国二十二年投资成立电影公司并建造了金城大戏院，前些年生意蒸蒸日上，捧红了周旋这样的大明星，然后抗战后观众人数大大下降了。

“《孟姜女》票房不好，本来我打算继续拍《李三娘》、《董小宛》的，现在看来，还得找其他的故事。”

“眼下我想同山坤学习，你那部《岳飞精忠报国》就很好，既宣传了民族大义，市场反响也不错，所以我最近在琢磨历史剧。”

“不过市场太差，只靠租界观众，而电影又太多，即便历史剧，恐怕最后也挣不到什么钱。”

“山坤兄，也不知道咱们这影片公司还能干几年？”

“能干一年是一年，时局是无法预测的，但租界几百万人总是要看电影的！”张山坤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如今剧本越来越重要了，不像几年前，随便找个明星就能挣钱。可惜好编剧大多都离开了魔都。”

“钟豪，我也想劝你，我们电影人不能只为挣钱，电影同文学一样，寓教于乐，也得激发国人的民族意识。”

“你以前为了捧周旋，只拍女主角电影，以前可以，但未来恐怕会有问题。”

刘钟豪点头，认真谢道：“山坤兄肺腑之言，钟豪铭记在心。”

“山坤兄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但说无妨。”

“今日的确有件事要同钟豪商量。”张山坤点头，坐正了些，斟酌着用词道。

“钟豪，如今市场太小，投巨资拍了一部影片，只能在租界中的自家影院上映，即便能在苏杭南都的部分电影院上映，往往为了打通关节也挣不到什么钱。”

“我们拍了不少抗日电影，不受伪政府待见。”

“这是实情，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刘钟豪赞同地两手摊开，“所以山坤兄的意思是？”

“我想搞个院线联盟。”张山坤雄心壮志道。

“先咱们两家旗下的电影院联手，我们两家影片公司拍出的电影同时在两家电影院上映，等做起来，其他电影院肯定也会跟进。”

见刘钟豪不语思考，张山坤继续说服。

“我都想好了，电影院的排档，初期可以根据电影投入来安排黄金档期，等初期票房数据出来，再作调整。”

“票房收入，电影公司拿六成，电影院分四成。”

刘钟豪开始慢慢点头，两人就细节又讨论了半天，终于口头上达成初步协议。

说完这桩正事，张山坤轻松不少，他同对方一起点烟，突然注意到放在沙发扶手的一本书，拿起来一看，是《高手下山之小刀杨番》。

同同满大街叫卖的盗版书不同，这本书印刷精美，是书店中的正版书。

“钟豪也爱看这个小刀杨番？”

“爱看，山坤兄看不看？”

“当然看，现在魔都谁不看这个？自从南都轰炸和刺杀之后，满大街都在卖这书。”

“我看得要早得多，当初这篇小说在报纸上刊登后不到十天，《夜声》销量翻了个倍。我从那时候就开始追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心动。这片子要是拍成电影，怕不又是个《火烧红莲寺》。

刘钟豪扔给张山坤一根烟，自己也点起一根，笑道：“不瞒山坤兄，我让人去了一次新闻报社。可惜作者不在魔都。”

“哈哈哈，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张山坤大笑道：“我也派人去过了，稿子是寄给作者兄弟送过来的。”

两人一起笑了一会，心里琢磨着估计在租界里的电影公司都盯着这部小说。

之所以仍未开拍，一方面是联系不到作者无法得到电影版权，另一方面这本书现在同南都大火和刺杀绑定在了一起，容易引起日本人的反弹。

张山坤又道：“钟豪，不如我们两家合作，拍这个小刀杨番。大家各出一半投资，收益也对半分，你意下如何？”

刘钟豪琢磨这片子好是好，但是要面对日本人，的确得找一些人来分担压力，于是点头道：“好，除了院线联盟，咱们借此机会还可以搞一个制片联盟，再找几家一起拍。”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张山坤高兴地吞云吐雾，两人开始商谈细节。

......

韦深同张正清在发租界大吉路高价租了一处带后院的沿街店面，作为两人日本人身份的住处。

店铺原是个蜡烛店，老板染上了烟瘾，欠了一屁股债只能转让店铺。

韦深找来赵义麟等人，将店铺重新装修归置一番，改造成茶室，也不对外营业。

这段时间韦深同沈婉莹正式确立了关系，结婚摆上了议程。

韦深带着沈婉莹跑遍了公共租界和发租界，最后看中了发租界白尔路的一栋带小花园的两层楼小别墅，占地面积超过一亩地。

原主是发国驻军军官，欧战爆发后回老家抗战了，这里待售已经几个月，因为售价昂贵且要求必须支付法郎或鹰磅，至今无人购买。

两人看过房子均感满意，一楼客厅餐厅，二楼三间卧室，钢窗蜡地、煤卫齐全。

还有一部电话，据掮客说目前因无人使用暂停了，只要去电话公司重新开通一下就行。

接下来就是问价。

听说售价要134万法郎或1万鹰磅，沈婉莹脸色有些发白。

她也不知道这些是多少钱，听到134万傻了，听到1万又觉得还行，于是问了句多少大洋？

当鹰商掮客说折算为12万大洋时，沈婉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死死抓住韦深的胳膊才没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