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8年12月31日晚，霞飞路。

圣诞节时，魔都原公共租界的大街小巷上一片冷清，就连发租界的霞飞路都受到了影响，几乎看不到圣诞装饰的影子。

公共租界变了天，如今全部挂起了膏药旗。

日本人不过圣诞，但西洋历的新年是日本的重要节日。

大量欧美洋行和百货商店害怕新主人不高兴，圣诞节前各种装饰、活动比往年少了不少，但是临近新年，又把霞飞路装饰得流光溢彩。

一家白俄西餐厅里，韦深同赵婉莹吃着牛排，不时对视微笑。

本来要二人世界，结果张正理非要跟过来。

沈婉莹非常疼爱这个机灵鬼怪的“娘家人”，无法拒绝，韦深对这个死皮赖脸的义弟也没办法，索性又叫上了张正清。

四個人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地非常开心。

“最近英电1路已经在遣散员工了。”沈婉莹边切牛排边道：“还好我在法电2路上班。”

鹰电1路是鹰商魔都电车公司经营，如今虽然尚未停运，但已经减少了投入运营的电车。

魔都人都已看得明明白白，鹰国人在魔都彻底没戏了。

往后就是米国人得势。

日本人那么凶，不怕鹰国人，居然会怕米国人，魔都的老百姓都啧啧称奇。

“姐你怕啥？”张正理笑道：“我二哥能养得起你。”

张正理说的一点没错，韦深已经把黑吃黑搞来的钱存入了花启银行，如今他可真是个富豪了。

张正清瞪了弟弟一眼，沈婉莹已看着韦深笑道：“我有手有脚，哪里需要人来养？”

韦深嬉皮笑脸道：“以后我可清闲了，要是找不到工作，只能你养我了。”

“好啊好啊！”沈婉莹看着丈夫笑得合不拢嘴，“我养你啊。”

她觉得有趣，居然认真想了想，又咬着嘴唇道：“不过我一个月薪水只有100多块，这里可吃不起了。”

“不吃可不行，我对生活品质是有要求的。”韦深一本正经道：“少吃点可以，一个月吃一次吧。”

又瞥眼张正理，补充道：“就我们两个，也就25块。”

“那好吧。”沈婉莹巧笑盼兮，看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张正理，心疼道：“要不还是带上正理吧，也就多花十多块，平时省一点就行。”

“哼！”韦深看着张正理不爽地看眼自己，扭头对沈婉莹露出谄媚的笑容。

“还是我姐好啊。”

张正理眼珠转转，心说我哥去了趟南都得了十万元奖金，二哥干了那么多大事，肯定富得流油，还需要工作？

还让我姐养你？还吃饭不带我？哼！该把钱交出来给我婉莹姐才对。

他现在屁股完全坐在了沈婉莹这边。

张正清瞪一眼张正理，看看韦深，再看看沈婉莹，脸上似笑非笑。

“正清，陪我抽根烟去。”韦深轻咳一声站起身。

“就在这里抽呗，到外面难道还要背着我姐说什么悄悄话？”张正理小眼睛眨巴眨巴。

“公共场所不得吸烟！”

韦深眼睛一瞪，吓得张正理吐吐舌头，等韦深走出门，才敢对沈婉莹小声嘀咕：

“公共场所不得吸烟......这是哪门子规定？真是笑死人了！”

“婉莹姐，依我看，500年都不会有这可笑的规定。”

韦深同张正清到门外抽烟，小声谈起了正事。

“海关大楼抢劫案和伊大利军营杀人抢劫案的调查结论出来了。”张正清最近受韦深叮嘱，一直关注这两个案子，都是特高课会同暂时留用的租界巡捕一同侦办。

张正清早带回消息，12月10日白天坦克和装甲车就被发现扔在了安静寺路上，确认是伊国军营丢失的，而且伊大利军营死了二十多个人。韦深明白这都是吴寺堡干的，当时觉得吴寺堡这一次肯定死定了，说不定李世群都得一起被捕。

张正清继续道：“得出的结论是军统魔都的人干的，先潜入伊国军营，杀害军官士兵，抢走了武器和炸药，一辆坦克以及两辆装甲车，然后开到海关大楼，用坦克撞开铁门，用炸药炸毁了地下金库的钢板门。”

“然后把一个怀疑是带路党的人给杀了扔进了下水道里。”

张正清对这个结论有些奇怪，觉得应该不是二哥他们干的，否则为啥要特别关心此事。

韦深一愣，奇怪问：“难道死的那人他们不知道是谁？”

张正清更奇怪，难道二哥知道这是谁？

“租界巡捕负责人是个华探，他的报告是我翻译的。上面写得很清楚，死者因为面部冲下，所以脸高度腐烂，而且被老鼠啃过，无法辨认。”

“抢劫案发生的第二天，海关大楼一名职员失踪，所以巡捕怀疑死者就是此人。”

韦深愣了一会，这情况跟自己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吴寺堡能很快找到金条和钱，说明海关里很可能有内线，这个失踪的职员多半就是他的内线，自己杀的那人被认为是此人，劫匪杀人灭口，却攀扯不到吴寺堡头上。

汤姆的吴寺堡运气倒好，居然被他逃过一劫。

聊完这个话题，又转向了另一个让人伤脑筋的话题。

“过完阳历新年，就会开始清查公共租界的华人户口。”

张正清左右看看无人，面无表情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

“今天宪兵司令部发下了命令，日租界警察和居留民团巡查队主办，特高课和76号都会协办。”

“又不知道多少同胞要受苦受难了。”韦深也长叹一声，心里想起来在南都时俞泽承提到的大搜查。

20天过去，日本宪兵根据线人密报，在租界多达数百处石库门房屋进行了大搜捕，不少人被抓走，公共租界人心惶惶，不过才两个星期，发租界租房价格已经翻了一倍。

军统如今在魔都的力量全都处于蛰伏状态。

自己同成功述每三天见一面，他手里有好几套发租界的房子，负责罗易翔等三人的安全。

柳歌青、马二宝和俞泽承以及拉斯多奇金都躲在万国商团的军营，同米国陆战队待在一起，安全应无问题。

几人的手下都已经得到警告，全部转移到发租界，进入静默期，等待激活。

赵力均已经撤到金山，这个地方进可攻退可守，这是双枪黄八妹的老家，想必群众基础也不错，藏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新的宪兵司令宣布了吗？”

韦深突然想到了那个自杀的山浦闪浪，根据张正清的情报，他在12月12日晚上剖腹自尽了。

“嗯，刚宣布，原参谋本部苏俄课的课长土佐明夫大佐已经被晋升为少将，新年后就任驻魔都宪兵司令。”

韦深诧异道：“为什么要把一个苏俄课的人派到魔都来？”

不是应该派到关东军去更合理吗？

“听说这人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魔都。”

张正清平时一直竖着耳朵偷听，这个土佐现在是特高课的顶头上司，故而也特别关心，了解到不少信息。

“12月初的时候，他被派来押送拉斯多奇金回国的。”

韦深点点头，苏俄课的负责人来对口苏联俘虏，这很合理。

张正清继续道：“听说他领导了租界事变，是参谋本部派来协调魔都陆海军的。”

“听说此人不是善茬，利用完山浦闪浪后又逼迫他剖腹自尽了。”

“是吗？”韦深有些吃惊，“这人倒是心狠手辣。”

“这事儿在特高课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真假。反正特高课的日本人都很反感他。”

“尤其是林秀澄。”

张正清解释道：“听说林秀澄同山浦关系很好，既是同乡又是校友，而且两边都同三井家走得很近。”

韦深点点头，又问起李世群这段时间的情况。

“他日子很难过，76号损失惨重他难辞其咎，想引咎辞职，还是轻气庆印保住了他。”张正清轻轻道。

“如今他基本靠边站了，76号里丁墨村是话事人。”

李世群设伏结果没有成功，反而损失惨重，老巢都被人烧了，引起了众怒。

不仅日本人怀疑他，连76号的人都开始动摇了对李主任能力的信服。

主要是实在太巧了。

人犯转移到宪兵司令部地牢，虽然这不是李世群的主意，但整个76号也只有他和吴寺堡知道人犯的关押地点，结果就被劫狱，司令部大楼还被炸了。

其实也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包括涩谷在内的日本宪兵，以及吴寺堡的不少手下，但他们都死在了12月9日那晚。

另外，李世群提前安排好在76号旁的安静寺设伏，事后看是一步妙棋。

但最后关头却被他自己强令中断，取消埋伏，结果撤回途中反而被敌人伏击，全军覆没。

另外，他莫名其妙地要紧急修路，小舅子叶耀祖安排的施工队被混进了奸细，在华邨纵火，烧掉了几十间屋子。

所有这一切，李世群都百口莫辩。

“这家伙不会是另一个黎海峰吧？”在宪兵队和特高课的日本人中怀疑的种子已经如秋天的野火蔓延。

如果不是有梅机关这个强力后台，李世群恐怕早就倒台了。

张正清介绍完情况，韦深又点起一根烟，低头沉思。

李世群的境况，同自己预想的没什么两样。

趁你病要你命！下一步要尽快完成那本小说，让满大街人手一本。

然后让小说中的情节一步步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