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正堂,长安县寺一众重要的属官全部都场了,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义纵自然坐在上首位,其余的官员按照品秩高低和权力的大小,分坐两边。
义纵先将樊千秋引荐给了在场的众人,而后就开始向樊千秋引荐其余的人。
其中的不少人,樊千秋已经见过了,但是他仍然听得格外认真,不敢有丝毫懈怠。
以后同寺为官,少不了打交道,万一弄混了姓名、长相和官职,那就有失脸面了。
……
整个县寺从上到下,呈现一个金字塔的结构,分为了若干個层级。
千石的长安县令义纵为县寺长吏,掌管一县大小事务。
六百石的长安丞江慎为义纵的佐贰官,辅佐义纵处置全县的政务。
江慎名义上要辅佐义纵处置长安县大小事务,实际上却是一个无权的虚职,形同后世无权的副现长。
往下便是四百石的功曹蒋平安和廷掾张颂是县寺里的“右曹”,是属官中地位权力更大的两人。
功曹负责记录县寺官吏的功劳,并对其进行监督,与后世的阻值部长及人士局长相当。
同时他还管辖着县寺所有的派出机构和官吏,例如游徼、亭长等皆要受其管辖和监督。
因为可节制监督其他属官,功曹掾的地位比县丞地位更高,县令外出巡县时,常由功曹代行县令之责。
而庭掾则负责督查巡视各个属乡,春夏之时要劝课农桑,秋冬之时要巡县执法检查,算是长物副现长。
能与功曹和庭掾“分庭抗礼”的是四百石的主簿许由,他是门下吏的首领。
许由统领的门下吏,更像义纵的私吏,要替义纵处理一些与内宅相关的私事,或不可言说的隐秘之事。
门下吏包括了门下议曹、门下督盗贼、门下游徼和主记掾等等,都是义纵最亲近信任的吏员。
若说门下吏是义纵不同类型的秘书,那主簿就是后世现长办公室主任兼大秘。
再往下,则是二百石的诸曹掾和比二百石诸曹史。
分为户曹、辞曹、法曹、尉曹、决曹、兵曹、金曹、仓曹、田曹、狱曹和游徼等等。
他们与郡守府、丞相府诸曹基本上一一对应,各自分管着一摊事务,等同于后世各菊的鞠长。
此外,长安县寺还下辖一些次级的官署,其长官都称为啬夫,品秩尉二百石。
他们所掌之事相较诸曹而言,独立性更强,亦有单独的衙署,诸如仓署、宫室和田官、畜官、校官和库等等。
此外,长安县还管辖着九个官室,市令在二百石到六百石不等。
总之,长安县寺看起来只是一个县寺,但窥一斑亦可知全貌,大汉所有县寺乃至守相府都是如此的官员配置。
……
在义纵耐心的逐一引荐之下,樊千秋与所有人见了礼。
但是走马观花地行一圈礼,就想要记住所有人也强人所能,樊千秋只能功利些,先将那些含权量高的人记下。
日后自己正式开展工作,除了义纵之外,最需要交好的人,就是功曹蒋平安和主簿许由。
只要与这两人保持好关系,再有义纵主持大局,其余各曹掾想来也不敢在从旁阻挠捣鬼。
于是,在行礼的时候,樊千秋对蒋平安和许由的态度格外恭敬一些。
当官嘛,不丢人。
将双方相互引荐完之后,义纵又说了一番勠力同心,一齐为皇帝效劳的话,而后就让其余的人先散去了。
当堂中只剩下樊千秋时,义纵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袍服上的灰尘,又提起了今日说过的“市租征收”之事。
“过冬后,便要开春农忙了,也就到行商设肆的淡季了,你可趁这几个月,关说其余私社。”义纵说道。
“使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倘若这些私社不听话,那下官可办到什么地步?”樊千秋问到了要害之处。
私社也好,豪猾勋贵也罢,都不好对付,但是樊千秋对付他们的方法也很多。
关键就看上官能不能保自己,可以给自己多大的权限,让自己办多狠的事情。
“你想办到什么地步?”义纵点点头反问道。
“可能,要撤换掉一些亭长。”樊千秋问道。
“若有作奸犯科者,并被查到实证者,自当罢官免职。”义纵不动声色答道。
“万永社的子弟和同子弟,恐怕会越来越多,我怕遭人忌惮。”樊千秋说道。
“此事不打紧,我请县官给万永社提了一块匾,上书‘保民安境’四字?”义纵早已想清楚了。
“县官提了?”樊千秋有些激动地问道,有了这块牌匾,那就当真是奉诏收租了。
“提了,午后可送到万永社。”义纵答道。
“能不能杀人?”樊千秋两眼放光地问道。
“嗯?你要怎样杀?当街杀,背地杀,冤杀,还是……”义纵顿了顿说道,“还是像杀窦桑林那样杀?”
“我……都想试试呢?”樊千秋笑着问道。
义纵没有再回答,只是从榻上站了起来,踱步走到堂中,并和樊千秋擦肩而过,站在了正堂的门前。
“本官是酷吏,荣辱皆系于县官,在中县任上,曾杀上户主仆百余人,赢得了一个‘义刀’的诨名。”
“来到长安城,倒是畏首畏尾了,看你搏杀窦桑林,本官不禁担忧,若过份退缩,怕会被取而代之。”
“你且放心做,只要不留下痕迹,只要有一点说辞,只要符合民心,只要能收市租,都可以杀一杀。”
敢在这正堂里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番话,樊千秋总算是感受到了义纵酷吏的杀意。
这才像一个真正的酷吏嘛,只会与上官在正堂上用口舌辩驳,那是儒生做的事。
“使君请放心,市租之事干系重大,我既已接下此事,定当竭力而行,不负使君厚望,不负县官圣恩。”
“好,只要你将此事办妥,明年的课考,你定能得‘最’等。”义纵转过身来,拍了拍樊千秋的肩膀。
“只是,与一事你要明白。”义纵接着说道。
“何事?”
“此事干系重大,本官不便直接参与其中,如何劝服其他私社,得看你的本事。”义纵说道。
“呵呵,我明白,万永社在暗,长安县寺在明,明暗配合,方能成就大事。”樊千秋笑答道。
“你是明事理的。”义纵平淡地说道。
接着,二人围绕征收市租之事,商议了一些细节,而后樊千秋就带着组绶和官印走出了县寺。
今日,风雪已经停歇,但积雪还很厚,恐怕一个多月才能全部化去。
樊千秋回身看了一眼长安县寺的匾额,又掂量一下手中的官印,不禁心中冷笑。
县官拿义纵当刀,义纵拿樊千秋当刀,倒是有趣。
只是这义纵夹在中间,到最后莫要被刀给伤到了。
樊千秋并未再多言,潇洒地转过身,也就离开了。
年关将近,喜气洋洋,但是,还有许多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