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正再次向众头目行礼,便开始讲述这一个多月来所做的筹备。
“院中所有的陈设布置已经妥当了,都是奇巧贵重之物,这一项便花了几十万,许多上户家中亦不能见到……”
“院中的奴婢雇工也都是上等之姿,不仅长相模样周正,行事走动也都很机敏,而那膳夫更在宫内当过差……”
“和联堂堂主则送来了三十个胡妓,個个肤白深目高鼻,尽显异域风韵,更是色艺俱佳,定然可一鸣惊人……”
“这几日,院中还拿出了不少的钱,分发给了乡里孩童,让他们将之前的歌谣又四处唱了唱,已人尽皆知了。”
樊千秋听着韦正的复述,非常满意,其实可不只是现在,过去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花了许多功夫来造势。
通过童谣小曲和口口相传,这尚未开业的山水庄园被传得神乎其神,已经声名鹊起,在娼院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最近,还没有开院的山水庄园每日都能引来无事的泼皮无赖子围聚。门口的巷道上,更是从早到晚都沸沸扬扬。
这些泼皮无赖子要么对从未见过的胡妓有兴致,要么对里面奢华的装潢陈设有兴致,要么对里面的烈酒有兴致。
总之,这长安城里备好了半两钱,等待山水庄园开业的富户和豪猾,不说有上万人,至少也有成百上千人了吧。
“如此说来,明日开院,恐怕要人满为患、门庭若市了。”樊千秋无奈地笑了笑道。
“正是。”韦正笑答道。
“请了哪些人来撑场?”樊千秋又问道。
“邀到了建章乡的乡佬、长寿里的里正、还有几个关内侯”韦正能邀来这些头面人物,恐怕也是花了不少钱。
虽然在此时的大汉,民爵早已经是轻滥,但是关内侯仅次于列侯,与普通爵位不可同日而语,仍是个稀罕物。
在樊千秋看来,这请来撑场面的人的阵容自然有些寒酸,但他也知道官员不便出面,否则可以将义纵也邀来。
“私社的人邀了吗?”樊千秋再次问道。
“邀了,社中的各堂主、城西八社的社令、还有那和胜社的社令,我等都下帖邀了。”韩平站出来给了回答。
为掩人耳目,韦正和韩正下帖把所有私社头目都邀来了,鱼目混珠之下,田宗等人便看不出韦正韩平的来头。
他们不仅不会起疑,反而还会心中暗喜,认为这山水庄园有意投靠他们。
“嗯?田宗,他来吗?”樊千秋干笑着问道。
“田宗倒是小心,他不会来,但是吩咐了社尉姜有秩前来。”韩平答道。
“来了人就好啊,那就更容易传出消息。”樊千秋回答道。
“我等备下了厚礼,怎可能不来?”韩平长得俊秀些,说罢便也就笑了。
“什么厚礼?”樊千秋好奇问道。
“每人两千钱,进门便给,这可是一笔不小的私费了。”韩平笑着答道。
“若问你二人何处来的这么多钱,你二人要如何应对?”樊千秋再问道。
“我等便说祖上乃是蜀郡子钱家,他们一时也查不到。”韩平背得极熟。
“这倒是便宜他们了。”樊千秋笑着说完,又在心中想了片刻,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便站了起来。
“明日开院便等于张网,社中外松内紧,切莫露马脚!”樊千秋又说道,“此事乃官面之事,当由我用官身来办。”
“诺!”众人立刻答下,此刻开始,社令已不是社令了,而是二百石游徼!
……
四月初十巳时,山水庄园开院。
这日群贤毕至,豪猾如云如影,纷纷前来道喜,门庭若市。
更引来近千黔首围观,以至于长寿里的闾巷都拥堵上了,行人车辆都只能绕行。
这盛举甚至还惊动了东城都尉,竟派了一百巡城卒来关防,尽责中亦有些殷勤。
不管是豪猾还是黔首,都只为了一睹胡妓风采,只不过多数人连门都不曾得入。
稀有资源只会掌握在上位者手中,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能说得通,是一条铁律。
女色当然也是一种资源。
山水庄园开业仅半日,这消息经过层层传播,就飞快地抵达了数里外的丞相府。
一个名叫毐的大奴,毫无阻拦地从偏门进入了丞相府后宅深处一个单独的院落——院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书烟云别苑。
这座相对独立的日字院规模不算太大,但院墙垒得比别处高许多,还有一条单独的夹道可直接通往丞相府外侧的一处偏门。
在这布局之下,此处宅院完美地隐藏在丞相府后宅,既可得丞相庇护,同时又有一定的独立性,很方便与外界保持的交通。
不仅位置优越,这院中的建筑和花草山石也非常考究,其奢华和新奇的程度恐怕不亚于上林苑的一角,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能住在此处的,当然不是个普通人,正是丞相田蚡那唯一的嫡子——虚岁二十的田恬。
丞相田蚡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年纪却不算太老,如今当上了丞相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
此人可不只是贪财而已,更好色。
田蚡正妻死后,他一年便要纳一个年轻的小妾,丞相府里已有了五六个年轻的如夫人。
今年,这田蚡还有一件大事要办,那便是迎娶小自己二十五岁的燕王之女刘媛为正妻。
当然,他迎娶燕王之女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美色,更是为了给田家再找上一个政治盟友。
在大汉天下,权势能与田蚡不相上下的人不多,这燕王刘定国勉强算是其中的一个了。
田蚡的妻妾多了,子嗣自然也不少,大大小小起码有十多人。
但是正妻留下嫡子却只有田恬一人——这嫡子地位超然不同,日后是要继承其爵位的。
田蚡在宫中府中自然是尖酸、刻薄和桀骜,但是,他对自己这个嫡子却是格外地宠爱。
先是恃宠而骄,再是恃宠而狂,最后是恃宠而蠢。
田恬长得和其父一样其貌不扬,而且也接到了田蚡的睚眦必报和贪财好色的缺点,却没有继承乃父的多智博学。
所以此子是一个蠢到挂相的勋贵孟浪子弟,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没有丝毫上进之心——给死去的窦桑林提履都不配。
……
大奴毐急匆匆地冲入烟雨别苑,竟然没有像平时那样调戏正在忙碌的小婢,而是直接来到后院的正房前。
今日天气很好,日头挂在天空,还有徐徐的微风,虽然已经有了些许燥热,可仍然不失为悠游的好时节。
此刻,已经是巳正时过两刻了,可正房的门仍然紧紧的关闭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动静,安静得有些骇人。
房前的廊下规规矩矩地躬身站着五六个奴婢,手中或端着清水,或展着簇新的巾帕,或拿着干净的袍服。
因为匜中的清水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热,所以要不停地来回更换,劳碌的当然是这些守在廊下的大奴小婢。
不论寒暑,这些大奴小婢每日从卯时开始便要准时守在廊下,往往要站几个时辰,却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因为站得太久了,大奴小婢们的鬓角和额头都已经是微微汗湿,身上的袍服也被汗水浸润,暗了一大片。
“少郎君醒了吗?”大奴毐急忙向为首那须发尽白的老奴拙问道。
“还未醒。”老奴拙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答道。
“诶呀,这可如何是好,这时辰可有些迟了!”大奴毐跳脚道,今日山水庄园开院,少郎君早就说过要去行乐逍遥的。
“少郎君昨夜睡得极迟,恐怕一时还起不来。”老奴拙说完后,身后那几个大奴小婢的脸上立刻浮现一些古怪的异色。
“……”大奴毐明白了,看来昨夜少郎君定不是一个人歇下的,此刻,这正房榻上,不知道有两个人,还是三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