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放宽心,莫担心其中的曲折关口,本官都布置好了,你听我号令勇往直前即可,此事定让你畅快!”樊千秋笑道。
“诺!”王温舒点了点头,不再有疑问,他深知樊千秋的为人,每次出手都是大手笔,今夜将发生的事自然是无比精彩。
樊千秋又向王温舒交代提点了一番细节,而后让他先去歇息了,他自己则留在正堂里再一次回顾今夜到明天的整个谋划。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何彭祖讨好地将备好的吃食都端了上来,樊千秋虽然不算饿,但是仍吃了两张胡饼喝了一碗豆饭。
今日要办的事情很多,若不先饱食一顿,恐怕还真支撑不住。
在足饭饱之后,樊千秋便坐在榻上,曲肱在方案上假寐歇息,平静地等待着下半夜的到来。
时间过得飞快,两個时辰转眼即逝。子正过三刻时,王温舒准时来到正堂中向樊千秋上报。
“上吏,时辰到了。”王温舒说道。
“这时辰,过得真快啊。”樊千秋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声畅快的感叹。
“亭卒都已经着甲提刀,随时都可出行。”王温舒道。
“好,现在便去建章乡!”樊千秋站了起来,挥手道。
“诺!”
樊千秋来到院中亭卒身前,只是告诉他们有大盗出没,此刻要带他们去缉盗,其余的事全然不提。
这些亭卒虽然有几分疑惑,但自然也不敢向樊千秋这游徼发问,一个个挺胸叠肚,立刻齐声喊诺。
这什亭卒仍是几个月前在槐里被吓得如同喽啰的那些人,但是经过王温舒的调教,精气神好许多。
樊千秋不再多说旁的废话,带着这十一个人立刻出发了。
樊千秋和王温舒并未直接前往建章乡,而是带着亭卒在南清明乡转了一个多时辰,假模假样地搜查编出来的盗贼。
到了寅初时候,樊千秋和王温舒故意在亭卒面前商量一番,假装忽然得出了结论:大盗逃去了南边,当去建章乡!
于是,他们立刻就带着这一什已经被绕得有些迷糊的亭卒向建章乡长寿里扑了过去。
和之前不停转圈不同,他们此时的目标很明确,几乎未走任何冤枉路,似乎大盗的踪迹突然明确了。
前后有如此大的差距,亭卒们自然也有质疑,但是他们折腾了大半夜,心中早已坚信有大盗出没了。
所以一个个都没有出言反对,只是紧紧跟在樊千秋和王温舒身后,朝着南边赶去。
沿途自然也碰到了不少巡城卒,验了樊千秋的夜行符和身份后,都通通痛快放行。
但大部分时候,樊千秋他们穿过的官道都非常安静空寂,只能听见自家队伍的脚步声、马蹄声、喘气声和低语声。
寅正时分,距离宵禁结束还有一个时辰,樊千秋终于带着人来到长寿里的闾门外。
闾门监被叫醒之后,原本想要大发雷霆,可是透过门洞看到外面的人穿着缉盗衣,便没了主意,连忙找里正开门。
里正当然比闾门监多了些镇定,立刻要查验樊千秋等人身份,在得知他们是南清明亭的人之后,支支吾吾不愿打开闾门。
万永社还未把曹不疑等人的堂口消化完,所以并没有替换这几个乡的里正,也未给他们发放私费,所以都不识得樊千秋。
当然,此事难不倒樊千秋,他早就已经查好了可用的汉律,想要吓唬这两个“不入流”轻而易举。
“按照《贼律》,平时游徼缉盗确不可越界捕贼,但若在追缉之时盗贼先越了界,那游徼自然也可以越界缉盗!”
樊千秋和王温舒刚才在亭卒面前上演“缉拿大盗”的戏码,正是提前准备下证人,预防日后有人追究他们越权。
“可、可刚才小人过来,并未见到贼人作乱,闾巷中看似无恙啊。”这年过半百的里正愁眉苦脸,仍不愿开门。
“哼,我分明看到大盗翻墙入内,你却说一切无恙,是想包庇盗匪,还是诬陷本官无中生有?”樊千秋呵斥道。
“这……那……”老里正当即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你若不开门,放走盗匪,按《贼律》便是盗匪同伙,你莫不是想让你们阖家老小都去修城墙?”樊千秋怒斥。
“这……”老里正越发紧张,脸上更是憋得通红。
“缉盗王温舒,立刻记下,长寿里里正阻挠游徼缉盗,当为盗匪同党!”樊千秋冷笑着高声道。
“诺!”王温舒立刻拿出刀笔和木牍,就要记录。
“上、上吏息怒,我这便开门!”老里正不敢再阻挠,一边告罪一边拿出钥匙打开长寿里闾门。
樊千秋纵马带人冲入闾门,在里正和闾门监惊恐的眼神中拔出了环首刀,指向山水庄园的方向。
“盗匪此刻便在山水庄园!乃是一个面黑无须、身长六尺的年轻男子,必须生擒之!冲!”樊千秋挥刀吼道。
“诺!”身后的王温舒和一众亭卒跟着吼了出来。
而后,这一小队人马踏破了长寿里闾巷中的寂静,转眼间杀到了山水庄园门前。
在樊千秋来到大汉之前,这娼院的模样和普通宅院的模样其实并无太多的差别。
但从年初开始,樊千秋便下令让万永社地盘内所有娼院都在门口挂红色的灯笼,作为区别标识。
短短半年过去了,长安城其他各娼院纷纷都效仿,在门口挂红灯也就成了风尚。
此刻,山水庄园的门檐下分左右挂了八个红灯笼,那红色的灯光映照着那门楣,散发出一种暧昧甜腻的光。
樊千秋“名下”也有十多家娼院,但他洁身自好,还是第一次夜间来访这娼院。
看着那一片绯红的光,樊千秋心中觉得一阵好笑,倒是真和后世风俗场所的氛围别无二致了啊。
这个时辰,也不知道院中那些留宿的恩客有没有忙活完,自己带人冲进去会不会让他们受惊吓而留下病根。
出来快活,就得冒这个风险。
“王温舒,去拍门,不用太大声,以免打草惊蛇。”樊千秋指了指赤色木门道。
“诺!”王温舒已经知道樊千秋早已经了有安排,立刻就上去拍门,轻重适中。
王温舒才拍了四下,娼院的大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院主韦正。
在幽红的灯光之下,韦正立刻看到了樊千秋,二人对了一个眼神后,开始演戏。
“诶呀,几位上官,不知深夜到访有何事情?若是寻来快活的,还请出示号牌。”韦正其实已将门打开了。
“我等是朝廷命官,哪里能来此处厮混悠游,今夜来此,乃是为了捉拿大盗的!”樊千秋在马上叉腰说道。
“捉拿大盗?”韦正故作惊讶状,就从门前让开了,连忙说道,“缉盗是大事,上官快进来,莫走了大盗!”
“娼主深明大义,若是拿住了大盗,本官定为你们请匾!”樊千秋说罢,立刻提刀下马,走到了娼院门口。
这时,韦正立刻靠过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天字号甲字房!”
樊千秋心领神会,他没有任何的凝滞,先看了一眼一步之外的王温舒,又看了看还站在阶下的那一什亭卒。
后者也都听说过山水庄园的大名,平日私下想来也没少议论过,此刻站在门前,竟然还有一些畏手畏脚的。
“大盗如今就在这山水庄园,尔等警醒些,若是放走了这大盗,我唯你们是问!”樊千秋带着戾气斥责道。
“诺!”众亭卒被呵斥醒了,连忙齐声道。
“王温舒!”樊千秋说道。
“诺!”王温舒立刻答道。
“大盗在天字号字房,你立刻与娼主去探查,等我到后,一起捉拿!”樊千秋狞笑道。
“诺!”王温舒立刻跟着韦正冲向娼院后院。
“不怂!”樊千秋立刻又叫了亭卒的这亭长。
“诺!”不怂乃是陵县人,长得又黑又瘦,完全一副木讷长相。
“为防止各处偏房有同伙,把所有人叫醒,让他们到前院等着,再分两边排好!”樊千秋阴鸷地笑着下令道。
“诺!”不怂立刻回答道。
“冲进去!”樊千秋说完,一马当先提着刀就走进了大门,不怂便带着黔首出身的亭卒全都涌进了山水庄园。
山水庄园虽然是樊千秋布下的局,但是为了掩人耳目,除了韦正和韩平之外,其余人并不知他与此处的关系。
亭卒们一冲进来,立刻就涌向了四面的厢房,一边扯着嗓子喊骂一边就用力地拍门,丝毫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韩平则适时地带着院中的雇工奴仆出来应付,看起来是四处求情,实际上是劝别人开门,故意要把事情闹大。
砸门声、叫门声、咒骂声、劝说声和哭闹声一时间响彻了整个娼院,情形非常热闹,绝对是从未有过的奇景。
樊千秋可不想看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的光屁股,环顾周围的这乱象,冷笑了好几声,就大步朝着后院走过去。
……
山水庄园很大,分前中后三个院子。
天字号甲字房位于后院西北角一个相对独立的院子中,四面有两丈的高墙,封闭性极强。
此处是山水庄园里最好的一间客舍,留宿一晚要付五百钱舍费,并非一般人可以入住的。
但是,这田恬出手倒是非常地阔绰,一口气便包了整整一个月,加起来要花费一万多钱。
田恬选择此处倒不只为了逍遥快活,也因为有高墙与外面隔开,可以更加隐秘安全一些。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由高墙围合的甲字房就是为他准备的牢笼,他绝不可能翻墙逃出去。
当樊千秋大步走进这小院中的时候,王温舒和韦正已守在门口,但是还没有喊门,想来是怕打草惊蛇。
前院离此处很远,又隔着回廊夹墙,喧闹声还并没有传到此处,这天字号甲子房的小院,非常地安静。
至于屋子倒不大,也就是普通一区房的大小,樊千秋他们三人便可以将所有的死角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此刻,从这房里隐约传来男女旖旎之声,尤其是那女子的呻吟,千回百转,听起来确有一种异域风情。
樊千秋这三人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到这声响有些尴尬。
看来,这田恬倒真是要色不要命啊,都已是寅时了,还不歇息。
韦正朝樊千秋点了点头,示意人就在房里面。
“敲门。”樊千秋向韦正简单地打了个手势。
韦正又点了点头,立刻就走到了门前,开始拍起了门:“田郎君!田郎君!小人是韦正,可要饮茶?”
韦正说完之后,这房中的动静并没有停下来,也不知道是没听见,又或是听见了却没有空来搭理回应。
“田郎君!田郎君!小人是韦正啊,想问问你要不要饮上一碗热茶。”韦正笑着,又一次拍门询问道。
这一次,房中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接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中传来:“混账!饮什么茶!给我滚!”
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砸在了地上,看来这田少郎君此刻不只是“火气”大,而且火气也很大啊!
“王温舒!把门踢开!将里头的大盗捉住!”樊千秋连声闪过一丝狠决的表情,极有恶趣味地大吼道!
“诺!”王温舒先退后了一步,再取势站好,抬腿一脚就踹在了门板上。
“哐当”一声之后,这屋子的门立刻就被踹开了,樊千秋一马当先,带着王温舒冲进了门内右侧耳室。
房内那几盏油灯仍亮着,浑浊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郁奢靡的奇怪香气,地上和案上都是男女的亵衣。
房门被踢开的时候,田恬正和一个胡妓在榻上行颠鸾倒凤之事,想来正到那紧要之处,二人面色绯红。
樊千秋和王温舒几步便冲到榻边,看到眼前满榻的春色,二人一脸坏笑地与停下来的田恬大眼瞪小眼。
田恬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冲撞过,一时竟然也慌乱惊恐,赶紧狼狈地抽身离开,从胡妓身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