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是县官近臣,下吏怎敢忘记呢?”樊千秋看了看阶梯上那些兵卫,压低声音道,“义使君将今日之事告诉使君了?”
“确实是义使君派人给本官送了口信,本官得知樊游徼做下大事,立刻赶来此处等候。”刘平亦是一个编造谎话的行家。
“刘使君来得倒快,我一刻不曾耽误,竟然比上官还要慢上一些。”樊千秋笑着说道。
“呵呵,我是郎中令的郎官,不用通传等候就可以出入宫中和殿中,自然比你快一些。”刘平这次倒没有胡说八道了。
“郎官好啊,不像我这位卑权轻的游徼,在长安城尚能走动,到此处却如同新妇一般都要处处谨慎。”樊千秋打趣道。
“哈哈,樊游徼的二百石确实位卑,但权可不轻,敢抓丞相嫡子,你可比丞相得权力大。”刘平亦打趣道。
“刘使君谬赞了,我乃区区游徼,想要办成县官交下来的大事,只能兵行险着,刘使君,今日可曾见到县官?”樊千秋道。
“刚才去请见了,县官今日有恙,不见任何朝臣。”刘平答道。
“这样啊……”樊千秋叹了口气,摇头笑着道,“看来今日想要让县官露面,主持这大局是不成了,本官当自求多福了。”
“樊游徼放心,田恬留宿这娼院,是无德之事,我与你一同去兰台,替你助阵!”刘平拍了拍樊千秋肩膀,颇豪气地说道。
“刘使君高义,若郎官们都能像刘使君一样刚正不阿,来日的大汉,定然不同。”樊千秋第一次得到外在援助,有些感动。
“若这天下的游徼都能像樊游徼一样秉公执法,大汉民间定会有更清平的风气。”刘平亦不作虚地夸赞道。
“刘使君愿与下官趟这滩浑水,下官不甚感激,可此事凶险,稍有不慎便要锒铛入狱,使君还是莫要去了。”樊千拒绝道。
“你刚才也说了,本官乃县官的近臣,此事既是县官交代的,那我与你同去才算称职,否则岂不是不忠心。”刘平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就不再拒绝了,下吏在此谢过使君了。”樊千秋极真心地行礼谢道,面色亦有动容。
“不必言谢,待会若见到了御史中丞,你先与之周旋,他们若秉公,我也就不露面了,以免节外生枝。”刘平若无其事道。
“使君考虑得周全,”樊千秋又说道,“我只与使君见过数面,但觉得很投缘,恕下官孟浪,以后可否叫使君一声大兄?”
“这……”刘平对大兄这称呼太陌生了,自从入住未央宫后,便再也无人敢称他大兄了,犹豫片刻才答道,“自然极好。”
“大兄,不知令堂令堂在何处?今日事毕,我定要登门拜访。”樊千秋不只是为了往社中拉人头,而是也觉得与刘平投缘。
在此时的大汉,不管是结为义兄弟,还是结为志同道合的好友,都要登门拜访对方的父母,如此才算礼数周到和真心实意。
“家母住在城东。”刘平犹豫了片刻才含糊地说道,他自然不能说自己的母亲住在长乐宫。
“来日定当拜访。”樊千秋再次说道。
“此乃后话,今日先办正事。”刘平有些淡漠说道。
“诺!”樊千秋答完之后,也不再多行什么虚礼了,直接就先登上了前殿门前的阶梯,一步步往上,刘平自然是紧随其后。
不到百级的阶梯很快走到尽头,樊千秋终于登顶了。
前殿门前那空地上的地砖和刚才行过的那些阶梯都被漆成了红色,所以有一个专门的称呼——丹墀。
站在这丹墀之上,仿佛站在一片血海中,有些眩晕。
樊千秋与刘平对视一眼,便走到了前殿前院的门前:前者出示了通行回执,后者亮明了通行的竹符。
外门的兵卫和门内的郎卫共同比验核对,确认无误之后,便将二人放行了,并没有看出太多的异样。
然后挡在门后那宽达两丈的罘罳,前殿前院中的未央殿和许多附属建筑便在樊千秋的眼前一览无余。
未央殿在前方最中央的位置,附属建筑则建在未央殿两侧和院中的两翼。
所有的这些建筑层层又叠叠,叠架重檐,阶梯如虹,让观者是眼花缭乱。
乍一眼看去,犹如群山围拢,初到之人,想要寻到进山的山径恐怕极难。
进入正门后,便是殿中范围,宿卫的人不再是来自正卒的兵卫,而是由郎中令管辖的各种郎官了。
换個角度说,如今把守回廊、殿门、阶梯和殿中的那些持戟兵卒,都有官身,从比三百石到比六百石不等。
这些郎官一个一个都要比樊千秋这二百石的游徼品秩高,硬要按成制来论的话,人人都是樊千秋的上官啊。
平时在长安城中行走,他还觉得二百石的游徼不得了,今日来到这前殿之中,他才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大汉帝国,选拔人才的方式有察举制、征辟制、任子制、资选制和博士弟子射科策式制。
不管是通过何种方式被拔擢为官,才干最佳者暨前途最优者几乎都会选拔入殿中为郎官,宿卫天子。
通过这种方式,郎官既能接受皇帝考验,也能获得被皇帝认识的机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子门生。
若用后世作比的话,郎中令就好比中鸯档笑,这一个个郎官则是正在中鸯档笑学习深造的预备干部。
樊千秋还知道,用不了多久,会增设期门郎、建章郎、羽林郎等禁军,其中的兵卒都是郎官的身份。
到了那时,郎中令这中鸯档笑就多了一层黄埔军校的含义,不只培养行政官员,更要培养军事人才。
从这个角度说,大汉帝国从郎官出身的军事将领,倒是都可以称刘彻一声校长了。
樊千秋看着站在不同位置上的郎官,心生羡慕,虽然宿卫值守要风吹日晒,但未来的前途堪称坦荡。
他已经在心中开始暗暗盘算起来了,应当找一个机会,混一个郎官的加官,如此行走起来才硬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