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深吸一口气,大感头痛,不知道这小丫头怎得是这般暴躁的模样。
他猛的拍手,大喝一声:“安静!”借助风力,将这话传到每个人耳边,看他拉拉着脸,四周迅速安静了下来。
李元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只觉任重而道远,但既然挑起了这事,那就得有个结果,不能半途而废。
他沉着脸说:“道理先不论,你们两個动手打架,赵宝先骂人,李溪先动手,今天上午站着上课,有问题吗?”
“没有!”李溪高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凤凰。
赵宝紧随其后,扯着嗓子大喊:“我也没有!”生怕声音比她小。
“那你们去后面,一人找一个桌子,站着听课。”
两个不大的人气哄哄的绕着两边的路走到后边,各自占了后排的一个座位,相隔甚远。
“说话就说话,讲理便讲理,但以后谁再随便动手,不但要站着上课,还要打手心!”
说着,他从身后抽出一个竹子做的戒尺,凌空挥动两下,嗖嗖风声让一群孩子都缩了脖子。
竹笋炒肉他们都是吃过的。
对于他们的反应,李元很满意,接着道:“男孩女孩谁更重要,我觉得一样重要,没有强弱之分……先听我说。”
他看到下面有人躁动起来,要说话,先发制人压了下去。
“男人能做苦工,干劳力,女人细心,勤劳,查漏补缺,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能帮上忙。
如果将男人比作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的话,女人在顶梁柱四周遮风挡雨的苇席,二者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否则空有一个顶梁柱摆在那里,能叫房子?
再有,人世间的事皆是阴阳相对,有太阳就有月亮,有天空就有大地,同样,有男人就要有女人,否则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就失去平衡了。
……没听懂?那这样来说,少了男女的任何一个,在座的大家还能生在这个世上吗?”
这话一出,底下的孩子都没话了,他们虽然年纪小,但是懂得不少,男女之事隐约都知道些。
“大家想一想,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你爹每天在干什么,你娘每天在做什么?再想一想爹娘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你以后是否想要这样的关系?想来对于男女之间的重要性就会有自己的判断了。”
孩子们有的低下头,想着自家爹娘。
李元点了几个孩子,让他们说一说。
梅花说:“我爹农忙的时候干活,闲了的时候上山砍竹子编些竹筐、竹篾去镇上卖……有时候会买糖人、烧饼给我吃,还会给我娘买香粉……我觉得他们关系很好,以后也想这样。”
说到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赵宝站起来说:“我爹我娘天天都不用干活,有长工干,我爹每天去地里看着长工干活,干的不好或者慢了会骂。
我娘每天就在家里,天天围绕着吃喝穿戴,对我很好……有时候他们会吵架,我娘赢的多,我爹赢的少……他们之间挺好的,以后我也想做我爹那样的人。”说着话,他还挺骄傲。
家庭比较破落的钱三郎说:“不管地里忙不忙,我爹从来都是不干活,家里地里的活都是我娘做……”
他抿了抿嘴,有些恨恨的说:“我爹经常喝酒,喝多了就打人,以后我绝对不会成为他这样人!”
钱三郎是方才吵架的时候少数帮李溪说话的人,因为他见证了自己娘亲的不容易与伟大,并不认为女人比男人无用。
……
听了他的话,周围的男孩子都不说话了,村里人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钱三郎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弄虚作假,并且村里如他爹这种人还不是一个两个。
李元环顾四周,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说道:“事实摆在这里,大家还依然觉得男人比女人要高出一筹吗?”
没有人说话。
有的男孩扣着手,面色挣扎,有的似有不服,坐在最后的那个孩子,看起来有七八岁,面色有些白,右手握拳放在桌子上,青筋毕露。
李溪、杏花几个女孩子,则有些骄傲。
“谁高谁低,需要就事论事,不能一概而论,也不能以偏概全。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我们以事实说话,既然有的人认为男人比女人重要,那么从今天开始识字,五天后我们进行测验,到那个时候,成绩会说明一切。”
李元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随即从旁边拿起炭笔,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
天地玄黄
他没有标新立异的想法,只按照县城书院的进度来教,从千字文开始。
……
在道观后面,不知何时已经立起了两个土灶,方正整洁,是古婆婆用法术所做,上面各自架了一个大铁锅,底下木柴熊熊燃烧。
崔宁和古婆婆已经化作一老年,一年轻两位女子,扮作李元特地请上山做饭的祖孙二人,一人蒸米,一人做菜。
她们欣然同意,并表示很有意思。
二人一边忙活,一边听不远处的吵闹声,待传来齐声读书时,古婆婆叹了口气,“似李道长这般人物,老身活了这么多年,才见到这么一位,真真是难得。”
“婆婆平日夸他的话不少,但从未这般说过,什么‘这么多年才遇到一位’,何出此言?”崔宁一边翻动锅里的菜,一边好奇询问。
随着她的翻动,能明显看到,饭菜里有大块的肉。
虽然只一饭一菜,但对于农家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他们逢年过节才能吃的东西了。
古婆婆道:“世人最难得的便是跳脱出身边已知的藩篱桎梏,从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之前听他说过自己从小在村里长大,但难得没有被传染重男轻女的思想。
到了现在,更是开解这些孩子的观念,若是这些孩子日后都能受他教化,有所收获,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崔宁静静思考片刻,默默点头,她生前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娇生惯养,但这不是喜欢,而是生不出来,自她懂事起,不知看到母亲喝过多少苦药,吃过多少偏方,可惜求之不得。
她偏过头,听着传来的孩童稚嫩的声音,而后一个清亮的男声随风到了耳中,不由微微一笑。
李道长从来都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