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之上层林密叠,一片苍翠之巅有一座百年鸿福寺,寺内有一口观音泉。
听闻世代戍守这口泉水的老和尚都有百岁寿命,因此也被时人叫做长寿泉。
平日里不忙的时候,和尚也会给香客打上一两口泉水,润口也罢,祈福也罢,小小的一盏,沁人心脾。
大殿之内,烛火通明,窦氏眷属齐身跪拜。
待出了大殿,安氏道要去寻一位老师傅,便让傅荣华与薛娇娇陪同自己前去了,留几个小辈自己转转。
“听说鸿福寺西面可见山景似画,不如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去吧,我随意逛逛。”
窦荣昌一向认为观景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无甚有趣,罢了罢手便带着小厮从东边去了。
窦远胜见此道:“二弟最近课业上受了先生的责罚,怕是心情也不甚好,我们自己去吧。”
窦晨曦点了点头,三人带着侍从方往西边去观山景去了。
香山曾被称为龙脊山,只因这一脉山势延绵,似卧龙匍匐在地,背脊成山。
望着一片远山之景,山风鼓动如狮吼在耳,阿笙只觉人世的那点琐碎在这山风面前都如此的不堪一击。
“可是窦家阿姊?”
窦晨曦闻声回首,立刻识出这是文史阁编撰周大人家的二姑娘。
周二姑娘与众人见礼后,复问道:“早知道窦阿姊家也来,便与你同行了。”
这些时日正值菩萨诞,京中不少世家都会前来鸿福寺。
“你一个人来的?”
“与我阿姊一同来的,现下阿姊在与方丈问一些事,我便自己出来走走。”
“周老夫人身体可好?往年她倒是会来的。”
闻此,周二姑娘神色淡了淡,“祖母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利,母亲在家伺候,所以才派我俩来添一些香火。”
“我们正也无事,随你一同去吧。”
周家在鸿福寺供有长生牌,周二姑娘轻车熟路地去添了香火,拜了拜,又与窦府众人一同游走了半晌。
“这么久功夫了,阿姊怎么还没出来?”
“不如去看看?”
窦晨曦看了看阿笙,道:“祖母应当也在那边。”
众人说着便一同往另一侧走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阿笙从那远远就能看到一片高低错落的屋舍,走过转角,又没落在群山之中。
众人谈笑间似乎听到有哭喊之声,周二姑娘一个激灵,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不远处的殿门。
入目便是倒地的侍女,再转眼,便见一对男女衣衫不整。
窦晨曦抓着阿笙便转过身去,不敢去看殿内的不堪。
似乎是众人的闯入让那男子一愣神,被他压制的女子当即大呼救命。
“阿姊!”
周二姑娘大呼,当即上前将那歹人推开,窦远胜亦上前帮忙。
“二弟?”
几名女娘立刻寻来衣物帮周大姑娘穿着整齐,她满眼的慌乱,一身青紫,待回过神来抱着周二姑娘便是大哭。
窦远胜气急,当即一拳挥在窦荣昌的脸上,却被他一把推倒,文仆赶紧进去扶人。
窦荣昌气焰嚣张地走向几名女娘,阿笙见此当即站了起来,挡在他与周家女娘之间。
窦荣昌一边整理自己不算整齐的衣衫,一边嗤笑,“大不了娶了就是,你周家不过一个穷酸的世家,能得小爷看上是你的福气。”
窦荣昌转眼对上阿笙清冷的眼,她眼中的鄙夷将他看得不甚自在。
随即一把抓上阿笙的脸,引得窦晨曦惊呼。
阿笙下意识握上了腕间的袖箭,却还是忍了下来。
“此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祖母这个年纪了,可护不得你一辈子,你的将来还捏在我跟大兄的手里,你最好识趣些。”
说完丢开阿笙,复才转身离开了内殿。
窦晨曦上前扶着阿笙,却见她白皙的脸上被抓上了红色的印子。
阿笙摸了摸自己的脸,示意自己没事。
窦远胜赶紧起身走上前来,躬身向周家娘子道歉,并道此事窦家一定会给个交待。
说完便带着文仆往前殿去寻安老夫人等人。
阿笙看着哭得凄惨的周大娘子,不禁蹙紧了眉。
未久,安氏等人赶到,看到哭成一团的周氏姐妹,安氏当下气急,看向薛娇娇。
“你教的好儿子!”
薛娇娇一时也不知所措,面对安氏的指责脱口道:“我当即回去准备文定,这就去周家提亲。”
“慢着。”
一个镇定的女声叫停了薛娇娇,安氏看向阿笙,只见她眉目清冷,满是寒意。
“若是肆意逞凶的结果便是要让清白的姑娘委身嫁给凶徒,这到底是对周家的补偿还是对周阿姊的惩罚?”
“什么凶徒?”
薛娇娇当即意识到阿笙的意思,正欲反驳。
“佛门清静之地,非礼清白女娘,不是凶徒是什么?”
阿笙字字厉声,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她转身看向周家女娘,问道。
“周阿姊,你告诉祖母,你想嫁给窦荣昌么?”
闻此,周大姑娘目中满是惧怕,连连摇头,泣不成声,“不想,我不要嫁给他!”
薛娇娇见此眼神亦冷了下来,“她如今清名不再,不嫁给昌儿,未来哪个人家敢要她?”
“阿笙,你莫为了趁一时之快,断送了人家的将来。”
阿笙看向薛娇娇,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周阿姊的将来绝不是嫁给窦荣昌这种逞凶之人。”
此时安氏站了出来,对阿笙道:“此事让长辈处理,你与晨曦先行回避。”
她二人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家兄弟做出这种事来,她俩不好出面。
阿笙看了看周氏姐妹二人,今日周家长辈不在,姊妹二人抱成一团,满眼的无助。
但阿笙不能违逆安氏的话,临行之前,欠了欠身子,对安氏道。
“周家是文史之家,周阿姊当嫁的也该是满腹经纶之人,女子嫁人便如人生再造,还望祖母以人命为念,莫要让体面毁了她的一生。”
安氏对于阿笙的话却并未回应。
窦晨曦带着阿笙退到了偏殿外,“祖母他们会处理好的,你莫要担忧了。”
见阿笙的眉头便没松动过,窦晨曦不由多宽慰了几句。
阿笙敛了敛眉目,道:“你看到窦荣昌离开前的模样了么?”
“那是有恃无恐,这个世道对女子名节的束缚便是他的依仗。”
窦荣昌是仗着两家为了保周大姑娘的名声而不会报官,才敢这般嚣张。
而事实便如他所说,就连安氏也并未打算将此事交给官府,毕竟窦氏与周氏都要体面。
周大姑娘不是周氏唯一的女娘,周氏不会因为她一人得失而毁了周氏的清誉。
“阿姊,从前地字阶的先生授课时曾说,许多国家自强盛转衰,并非因为外敌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们自身出了问题,朝中出了蛀虫。”
阿笙看向窦晨曦,缓声道:“家、国都是一个道理。”
阿笙眼中的寒意让窦晨曦不禁背脊发凉。
阿笙的话刚说完,却听殿内一片惊呼,她二人赶紧前去查看,却见殿内,梁栋之前,周大姑娘以头撞柱,留下一摊血迹。
而薛娇娇站在一旁微微发抖,显然是被眼前着景象吓住。
她不过多说了两句话,这怎么就寻死腻活了?
安氏站在一旁略微有些站不稳,嬷嬷赶紧上前扶着。
周二姑娘红着眼怒瞪着薛娇娇,厉声道:“我周氏门楣虽小,但容不得人这般侮辱!”
说完豆大的眼泪便掉个不停,她抱着自家阿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家回去报信的人已经紧急赶往帝京,这一切还得等周家长辈到了才能有个决断。
而后女医、大夫纷纷往鸿福寺客院跑个不停,惊动了不少的香客。
倒是肇事的窦荣昌,连个交代都没有,便顾自返回了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