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一十一章 太祀的决定(1 / 1)一两春风穿堂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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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入正夏,天光未亮,这个时辰日头还算不得热,一队送冰的人马自侧门入,将整整五车的新冰拉到了宅内,宅内的仆从当即整理搬运,唯怕冰化了。

“冬日时也未想到主家会来,这宅子里也没存冬冰,现下还要从山里运,若不是姑爷派的人,怕是今年的夏日难过。”

侍女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腰背,看着这五大车的冰又是一番感叹,夏日的冰珍贵,这大姑爷是真的孝顺。

今年因淮南适逢暴雨,山体滑落造成道路不通,山里送冰的本也出不来,前日里安氏觉得不太爽利,魏徵的人得知后当即派了一队兵马去山里开路,这才将冰拉到了。

“二姑娘说是要回江淮?可太折腾了,一个女娘照顾那么大的生意,多的时间都在途中。”

“可不是,窦府上下的大主意都是二姑娘在定,老夫人她们现下暂居淮南,而府内在江淮的生意越发多了起来,总要多些看顾的,但眼下她要回江淮听闻是为了裴氏的祭礼……”

说着,那侍女想了半晌,方才道:“嗯……我听我兄长说,裴氏这祭礼好像是为了纪念裴氏先祖携手先圣大士南传礼教,教化百万之众,天下文士都可去观礼。”

“昨日里江淮的帖子刚送到,这等盛宴府内必然是要派人去的,大姑娘与大姑爷现下不方便出现在江淮,总不能让两位老夫人去。”

见二人聊上了,一旁的嬷嬷当即呵斥着二人手脚麻利些,要是等到日头出来,冰化了谁能负责,这才将打开了的话匣子又关上。

这一番繁忙便又是一日的光景。

待江淮日暮渐暗,几名侍女手持着火烛,一一将廊下的灯笼点亮,忽而一阵风起,吹的手中烛火明明灭灭,几人赶紧护着,唯怕火燎到了廊下的竹帘。

“二长老,主人正在与人议事,不可擅闯啊!”

管事急匆匆的脚步追上昂首阔步的老者,却不敢伸手去拦,眼看着他离众人议事的书阁越来越近,心下一沉,这是拦不住了。

今日,太祀几位长老到惜兰园议事,这一论就到了现下这个时刻,原本二长老并未在其列,而此刻却是满是怒意地闯了进来。

侍女手持的烛火终是在老者阔步走过时灭了下去,她不敢抬头,唯有躬身向贵人见礼。

老者大步走向院内,远远便能看到一树凌霄映窗,大开的窗户透出其内的人与物,而里面的大长老等人亦看到了此刻脸色不佳的二长老。

堂室内,众人缄默,候着来人。

二长老一把将欲阻拦的文仆挥过,而后只身进入,此刻他已然没了往日里的仪态与礼数,横眉竖目地看着室内众人,出口的话几近质问。

“为何将候礼的仆从全都换成太祀的内侍,还命人将瞰卫引走?”

二长老眉头紧蹙,扫了一眼一旁的五长老,祭礼之前裴氏家主须得于霭山之上沐浴三日,这期间除了伺礼的文仆之外不得有人打扰,而此事正归如今坐于堂下的五长老管。

面对二长老的质问,五长老却只能垂首,不知如何谈起。

“还有庆芳院的那些女娃娃,为何让她们准备奉主?”

庆芳院代代为裴氏培养女奉,这些女子虽无高贵的出身却身家清白,自小接受裴氏教养,只为将来助家主诞下子嗣。每代裴氏家主都有至少两位女奉,女奉的地位虽是侍女无法比的,但也算不得正经的姬妾,唯有他们的子嗣能入裴氏族谱。

自裴钰出生,族内便已经选好了一批女娃,由庆芳院教养。二长老是无意间得知,庆芳院接到太祀之令,进行洗礼以侍奉家主。

这桩桩件件让他不得不怀疑,太祀中是否有人私下做了什么决定。

“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二长老怒火中烧的模样让下首的几位长老都微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最后却是大长老发话,让其余几人先去偏庭等候。

几人如获大赦,当即垂首,忙不迭地离开了书阁之内。

此刻的夜风吹得凉了些,大长老看了看二长老怒目微瞪的模样,却并未动怒,而是着人先将大开的窗户关上了几分。

“你先坐下,容我慢慢说。”

大长老这缓和的语气倒让二长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满腔的怒意一时不知如何宣泄。他顺着大长老的话坐了下来,遂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问你,太祀的职责何在?”

听大长老这般问,二长老遂道:“自然是戍守族规,匡正族人行为。”

闻此,大长老点了点头,“好,家主若行差踏错,我等是否有责匡正?”

“自然有。”

“那延续家主血脉是否是家主之责?”

这话倒是问得二长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答案显而易见,是。

“我不过是想让钰儿行他家主之责。”

“利用祭礼谋算他,这未免太过荒唐,你们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见二长老出声斥责,大长老继续道:“我裴氏的身后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眼睛,如今除了各国世族,还有来自旁系的窥望,家主血脉的传承不能一拖再拖。”

说到这,他顿了顿,“钰儿冠礼至今房中空虚,先家主又唯有他这一个子嗣,家主血脉的承继全系于他一人之身,若将来再出什么意外……我们如何与祖宗交代?”

听闻这话,二长老反驳道:“我听闻他不是与窦氏那丫头走得近?”

大长老挥了挥手,“不可能,那丫头绝不可能为我裴氏主母。”

“无论家世还是性格,她都非上上之选。”

说到这,大长老的神色沉了几分,“我不否认,那丫头是个有能耐的,但她的能耐在裴氏之中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烛光下,老者的眸光深沉,二长老见此便知他是想到了什么。

“你认为她会是第二个翩然?”

听二长老提及亡妻的名字,大长老不由蹙了蹙眉。此刻,他不由想到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和她临终之时憔悴的面容。

骄傲的花应该长在辽阔的天地中,任根系深耕大地,向阳盛放,若将其拘于方寸之地,花若不枯萎,则必会全力争夺泥土仅有的养分,届时,便是我花开时百花杀。

黑袍撩动,老者起身,步履之间带着些许沉重。

“当年翩然欲助皇帝改制,削弱裴氏的礼教地位,她认为裴氏不该独占盛誉,圣贤文法当归于天下文士所有,裴氏应广开门路,扶持百家兴盛,并凭借自己的身份擅自在裴氏族内广宣此类言论……”

老者的话断在了此处,彼时的事堂中二人皆十分清楚。那时章翩然以太祀长老夫人的身份,引得不少裴氏子弟自忏族内行为。

他们认为,央国建立之初,是裴氏借圣贤之道替太祖收拢人心,那么如今便该“将圣贤之道还给天下人”。

此事引得太祀震怒,欲斩杀章翩然,以儆效尤。最后是大长老将人保了下来,遂后将其拘禁在惜兰院,这一关便是七年,直到她不堪岁月蹉跎,自了性命。

“窦氏当年靠皇帝起家,三代国商,窦氏与天家走得太近,而窦长笙的性格和手段与当年的翩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者的声音坚定而沉着,“她这般的人绝不能放在主母之位上。”

听完大长老的这些话,二长老却是找不到反驳的言语,因他知晓,几位长老所行是出于太祀的立场,但庆芳院的这番安排却并未过裴钰的眼,太祀的谋划于裴钰而言,与折辱何异?

大长老见二长老眉头深锁,不由叹了口气。

“我知你在想什么,但若是太祀行事缺乏果决,裴氏也无法百载不倒。”

“在一族延续之事上,个人感受不过微末。”

说到这老者不由叹了口气,“钰儿如今愈发偏向窦氏那丫头,主母之位必须早定,再拖下去,怕太祀也拿他没办法了。除了庆芳院外,庄氏嫡女也已然答应相助此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屋内的灯火燃断,老者扫了一眼,却并未召仆从更换。

“若你担心此后被钰儿记恨,便留在我这惜兰院吧,权当我将你困在此处,无法及时向他报信。”

见二长老已然没了来时的愤怒之意,听完他此话后却是半分不见挪动,大长老便知晓了他的想法。

太祀的几位长老是眼看着裴钰长大,有些事他们也不愿意做,但太祀的职责容不得人心软,因此总要有人去做那狠心的事。

大长老扫了一眼坐于席中一言不发的二长老,而后抬步往外走去,幽幽的风声中还能听到他吩咐仆从的声音。

“留二长老在此客居几日,莫要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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