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知晓，你身上有不同寻常之处。”

悠长而轻柔的话音从她口中慢慢吐出。

林希不禁抬起头，眼神深陷于她那双似露珠般鲜亮、湿润的唇瓣。

法蒂丝的声音独具韵味，醇厚中带着甘甜，像是浓郁的烈性酒沁透肺腑，又像是酸奶粘稠甜腻化不开，比百灵鸟更婉转悠扬。

但迎上她狡黠眯起的眸子，又像是只尾巴摇晃的大狐狸。

“果然吗……”

林希沉思片刻，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往菜单里多加几道看起来很贵的海鲜。

“比我想象中要镇定许多。”

法蒂丝饶有兴致勾起嘴角：“你难道没有想过把事情都挑明之后，我恼羞成怒耍赖皮，直接杀你夺宝？”

“因为想过，所以认为你不会这么做。”

林希摇摇头道，“吃龙虾吗？”

“哦，理由呢？”

法蒂丝微笑，同时用力肯首，“吃，要最大的，蒜蓉口味。”

“如果真的想杀我，你应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下手，而不是等到现在，还让我加入衔尾蛇。”

林希抬头仰望着大厅中那些排列成贝壳形状的水晶吊灯：“再来一整只烤企鹅，我没见过，挺好奇。”

法蒂丝俏皮地眨了眨眼，揶揄道：“或许是因为你有着独具一别的特质，你成长起来后，才有我收割的价值……烤企鹅不好吃，不如试试烤北极熊。”

“我不认为自己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林希摇摇头，直视她的眼睛：“如果姐姐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让我多发掘自己身上不为人知的优点。”

“脸皮厚算不算？”

“这是最基础的，还有么？”

法蒂丝白他一眼，嗔怪道：“故作镇定。”

“谢谢。”

林希郑重点点头，伸出手来：“其实刚才我的手一直抖，生怕你喜怒无常突然翻脸。所以说你看，我只是普通人……另外，再来五只帝王蟹，应该能吃饱。”

法蒂丝把他凑到面前的爪子拍开，不满意嘟囔：

“你今天是故意来戏弄姐姐对不对？本来还想苦苦哀求挽回你的信任，没想到你根本没有变心。”

“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解释。”

林希线上下单，安稳在椅子上坐好，语气诚恳。

法蒂丝或许对他有所图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算计一定充满恶意。

仅仅因为一点小小的隐瞒就勃然大怒，歇斯底里想要与之鱼死网破，林希未免也太幼稚。

世界是抹暧昧的灰，善意与恶意往往在一念间切换，重要是自己怎么去争取。

感受到他直率的目光，法蒂丝轻叹一声：“你想知道些什么？”

“有两个问题。”

林希竖起手指：“首先，‘真理’究竟是什么？”

法蒂丝轻巧地踢掉高跟鞋，把腿翘起，整个人身子缩在宽厚的餐桌椅中，清了清嗓子缓缓讲述道：

“从头开始说吧……通常我们将这個世界分为四层结构，‘源界’、‘深海’、‘现实’以及在高天之上，无人见过真面貌的‘星空’，将构筑四层世界的始源概念抽象后又具象，最终会形成具体的残片，也就是你口中提到的‘真理’。”

“能否说简单一些？”林希问。

“源初之神。”

法蒂丝回答得既简明又深刻。

林希愣了一下，他没听过这个说法。

法蒂丝继续说解释：“源界本来不叫源界，而叫始源深海。直至太阳将自身点燃，悬于天空，将源光抛洒向每一个被黑暗笼罩的角落，成为有史以来首位源初之神——【王冠】。

【王冠】是被拱卫在世界树顶端的树果，无形无质，却滋养后来生灵的诞生。与之同等级别的概念从始源深海中析出，将深海消解成如今我们所理解的‘源界’，这些概念本身，就是‘真理’。

当‘真理’抽象后又具象，成为残片脱落时，其中一部分则依次将自己点燃，擢升成为与【王冠】同等的源初之神，分别占据四层世界结构中的不同位置，代表世界的部分本质。另外一部分则继续游荡在四层世界各处，变幻莫测。”

法蒂丝一口气讲完这段话后，轻轻拍了拍胸口，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林希则短时间难以理解，只是哑然笑道：

“难道在说什么创世神话吗？”

“说是创世神话也没错，当成故事听听就好。”法蒂丝摊手：“但源初之神真实存在，无论源界还是现实，都仍在祂们统治之下。对很多辉耀者而言，升格成为源初之神是旅行源界的最终目标。”

林希试着去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尝试问道：

“所以说，我身上的‘真理’，可以看做是世界本源脱落的头皮屑，组成世界的一部分本质？”

芙莲是世界的哪部分本质？

傻子之神还是拖油瓶之神？

法蒂丝反倒摇摇头，安抚说道：“概念的事情不必想太深，很容易钻进牛角尖。”

“对辉耀者而言，‘真理’像一张入场券，每块‘真理’残片都有擢升成为至高的可能，其所蕴含的价值也超乎想象，不用我解释你也能明白。”

懂了！

就好比穿越前的dnd规则，凡人成神需要神格一样。

每块神格都是被争抢的稀世珍宝。

林希脑袋飞快运转，思索发问：“可是，孟德尔说‘真理’会汲取我的灵魂成长，最终借用我的身体破茧成蝶。”

“对也不对。”

法蒂丝倒是认同地点头，身体前倾用手臂撑住下巴，露出沟壑：

“‘真理’本质上是一种概念，会不自觉将宿主与自身同化，二者最终融合趋同。在某些流派的观点看来就是失去自我，被潜移默化夺舍。就像现如今很流行的影视小说，重生者替代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无论重生者取得多么大成就，都与原本那个人毫无关系。”

林希打个喷嚏，好像有人在聊他？

“源光是阴影垂涎的宝物与毒药；真理是辉耀者垂涎的宝物与毒药，二者没有本质区别。”

法蒂丝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两手摊开道：

“当然，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坚定，也可以避免被‘真理’同化的结果。只要你自身足够强大，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对你都会变成无害，猛虎面前无沟壑，就是这个道理。”

“要多强的意志，才能算作坚定？”林希忽然发问。

法蒂丝想了想，对他伸出手：

“弟弟今后不用努力了，姐姐我包养你。”

“好呀好呀。”

林希抓住那只白皙的柔荑，重重点头。

法蒂丝把他甩开，双手环抱在胸前道：“能拒绝这种等级的诱惑，差不多可以算作意志坚定。”

那确实有些困难。

林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此时侍者敲门，推着餐车走进来，将一道道美味的佳肴摆放在两人面前。

等上菜结束，林希往自己盘子里扒了两只手臂粗细的龙虾，一边剥壳一边问：

“既然‘真理’有那么大价值，姐姐当时为什么不从我身上偷走？”

“衔尾蛇的理念，就是替宝物挑选合适的主人，莪认为你很合适。”

法蒂丝从他手中抢走剥好的龙虾：“始源的规则之间互不相容，无论是我还是其他衔尾蛇成员，哪怕得到‘真理’也无法使用。”

“意思是说，衔尾蛇成员每人都有一道‘真理’？”

林希伸手试图抢回龙虾，却扑了个空，只抓住法蒂丝的手指。

“不。”

法蒂丝反握他的手指往前一探，两人变成十指相扣的状态。

这时她脸上才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而是因为，衔尾蛇中的每个成员，都受到源初之神【公正】的关注。衔尾蛇最初，本就是由【公正】创立。”

林希试图挣脱，却发现无能为力。

他的意识陡然变得轻盈，灵魂与点燃源光之种时的感受相同，腾空而起。

他与法蒂丝灵魂纠缠在一起，瞬间被带到了一个庄严而宏伟的神殿中。

在他面前，一只粉雕玉琢的黑白小奶猫舒适地蜷缩在黄金天秤前的神座上，肚子起起伏伏，看来已经睡熟了。

法蒂丝松开他的手，微笑介绍道：

“欢迎来到衔尾蛇之家，觐见第六源神——【公正】拉法索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