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诺亚抹掉刀刃上的血迹，然后重新竖起刀刃。

刀刃修长而纤细，有倾斜向上的弧度，通体闪耀锐利寒光，栗型的刀镡后方则是伞绳缠裹的刀柄，很典型的荒京式打刀。

这种古朴的武器现在更多出现在影视剧和游戏里，现实中连阿克都换成了强度更高、更易携带的折叠式合金刀。

“诺亚……不你不是，你是鼹鼠！？”

虞漪想起治安署对犯人的代号，将他与救过自己性命的男人区分开。

少女瞳孔骤缩，仓惶倒退两步，双手捧着袖珍手枪对准假诺亚，做出微不足道的反抗。

假诺亚…或者说被暴恐机动队称之为‘鼹鼠’的连环凶杀案凶徒表情不变，踏步上前，斜刀向上挥出斩击。

砰砰砰！

虞漪瞄准扣下扳机，可子弹追不上对方鬼魅般的速度，锋刃临身前，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铿！

一声清脆的撞击。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虞漪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有人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时间仿佛慢放，睁开眼时，她只看到另一个戴白色面具的人出现在身边，握着一把银耀的手枪，枪身与打刀碰撞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一触即退！

林希抓着虞漪如燕般贴近地面，向后纵身倒退，同时手中‘低语’开枪，几道流光呈品字形封锁鼹鼠的前进路线，逼他不得不举刀格挡。

眨眼间，双方已经拉开几十米的安全距离。

虞漪跌坐在地，劫后余生的实感突然涌上全身，冷汗浸湿背脊，双腿发软。

“诺亚……”

虞漪轻声呼唤，有些头晕目眩。

接二连三发生的变故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去找鬃狮，让豪客组的组员送你回酒吧。”林希盯紧不远处的冒牌货，‘低语’扳机回弹重新装填。

南瓜车划过天际，一袭雪白如雪的礼服，轻柔的丝绸随着舞会公主的步伐轻轻摇曳，仿佛在与风婉转起舞。‘公主’的长发披散如瀑，点缀着一枚枚晶莹的钻石发簪，细腻的发丝间闪烁着微光，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妃妃……”

虞漪又一次呼唤出声，七城学园那一晚她已经知晓好朋友标志性的南瓜车。

“这里交给我们。”

妃妃轻巧抱了抱虞漪肩膀，挡在她身前。

犹豫一瞬后，虞漪抿着嘴点头，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公园外跑去。

“等你很久了，冒牌货。”

林希活动手腕，缓缓向前。

妃妃打开[一千零一夜故事集]，书页哗啦啦翻动，一瞬间数道强化加持的光芒落到林希身上。

辛德瑞拉固有增幅其二——[梦幻魔术]！

鼹鼠低垂着头，缓缓擦拭打刀，刀身光滑地仿佛一面镜子，倒映出他上扬的嘴角。

林希动了，径直冲锋，他连开四枪从不同的刁钻方向直指敌人要害，伴随子弹流光本人欺身逼近，手中连串的源光爆弹洒落而出。

鼹鼠气势陡然拔高，紧接着才有挥刀带来的清脆嗡鸣迸发。

汹涌的白色光焰被拦腰切开，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致命的刀锋穿帘而过，毫不犹豫竖直斩下。

林希侧身避让，公园地板上赫然浮现一道锋锐的斩痕。

闪避过后的林希再度逼近，贴身的距离几乎只有十几厘米！

武器是肢体的延续，只要距离够近，再凌厉的刀势也施展不开。

今时不同往日，身边的队友不是小诗，而是更需要保护的辅助法师妃妃，所以林希必须亲自充当前锋，在最危险的距离牵扯对手。

陡然间，鼹鼠身形一矮，左手从腰间倏地抽出一柄短吻肋差。

刀口反握赫然便前扎下。

林希像是主动朝肋差的刀口撞上去一样，危急万分。

[纯爱祭礼：假面]特性其二，一步之遥！

林希的速度瞬息拔高一大截，肋差从他腰侧扎空，无功而返。

而这时他动作陡然加快，避过肋差同时一拳打在鼹鼠下巴上——原本准备开枪的，可闪避也让林希错失射击角度。

在短短两三个呼吸间，枪声与刀鸣同时响彻，激烈万分。

妃妃翻动故事集，扯出两三张熊熊燃烧的书页：“重力场域，迟缓！”

激烈的交锋中鼹鼠动作陡然一滞，出现了破绽，抓住这個机会，林希将‘低语’对准他的胸口，清空弹夹。

砰！

鼹鼠身体如破布般被抛飞出去，胸口绽开的大洞中电火花跳跃，零件散落一地。

嗒。

鼹鼠在地上砸飞拖曳出一道痕迹，当势头停止，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手中打刀锋刃向下。

一个全新的鼹鼠，带着从未改变过的笑容，仿佛崭新出厂一般。

“批量生产的复制品？”

林希眯起眼睛，纵跃退回妃妃身旁。

……

嗡！

车轮胎在街面道路留下焦黑的划痕，撞飞路障的同时衔接帅气而精湛的漂移，左右扭动成功避开接连而来的爆炸。

虞漪坐在后座，死死抓紧车窗上方的把手，跟着惯性左右摇晃。

负责开车的鬃狮时不时瞟过后视镜，只见一个身穿獠牙甲胄的高大身影正紧跟在车后猪突猛进，奔跑的每一脚都能在地上留下一个陷坑，速度丝毫不逊色于狂飙到一百八十迈的汽车。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军用级外骨骼装甲？”

鬃狮咬牙切齿，手中的动作却毫不停滞，换挡刹车油门一气呵成。

“是凶手。”

虞漪伏低身子，“连环凶手案的犯人之一，凶手的同伙，我见过他一次。”

“逼伺夜老大不得不自首躲进治安署监禁室的就是这些家伙？”

鬃狮把油门踩死，整辆车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清楚，我现在脑子很乱，但我已经接近真相了。”

虞漪回头看穷追不舍的獠牙甲胄，“他们越是这个样子，我就越相信我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鬃狮咧嘴一笑：“就冲虞同学这句话，今天说什么也要带你安全逃出去……大壮！二壮！”

“大壮收到。”

“拦住追在我屁股后面那家伙，阻击他！”

“明白！大哥！”

汽车如电般穿梭过一个十字路口，两侧轰然冲出两辆重卡泥头车，油门踩到底，轰鸣吼叫朝獠牙甲胄挤压而去。

咚！

泥头车相撞，玻璃飞溅，獠牙甲胄成为中间的夹心。

不过很快一双手从铁皮边缘伸出来，将卡车车头左右撕开，被作用几百吨力量冲击的獠牙甲胄毫发无损从里面跨出。

“这么硬？！”鬃狮从后视镜看见，不由得吓一跳，旋即咬紧牙关，“这种级别的军械也能走私进黄昏城来，市政那帮老爷干什么吃的？都不是管制级军用品，而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老大，那家伙正在加速！”

车载无线电中传来大壮的惊呼，只见獠牙甲胄像短跑运动员一样蹲下，紧接着闪电般起跑，橘红色的火光包裹住他全身，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朝汽车撞过来。

鬃狮猛打方向盘，以异常极限的角度避过这次毁灭性的冲撞，可车身却不受控制地一头撞进路边的商铺里，冒出黑烟。

安全气囊弹出，等抖动完全消失，虞漪才抬起头。

只见鬃狮整个人趴在方向盘的气囊上，额头被血染湿。

“喂，你没事吧？”

虞漪摇了摇他肩膀。

鬃狮抬起头来，挣扎了两下，轻描淡写笑道：“没事，小伤而已……嘶，车头变形把我卡住了，你先走吧，往巷子里跑，我帮你拖延时间。”

“可是……”

“没时间扭捏了，快去！”

鬃狮一声厉喝，虞漪鼓起脸，推开车门钻进小巷，一路狂奔。

穿梭在逼仄黑暗的巷道中，只听见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浓烟伴随火光升天，豪客组的组员们正在尽最大努力拖延时间。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虞漪不敢回头，混乱萦绕思绪。

今天一晚上发生太多事情，有太多人死去，局面也一波三折。

她只是找边望问一问线索，想知道他对鹿鸣祈做的事情，查清案件委托的真相而已。

幕后凶手的残暴与冷血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几乎让她浑身颤栗，难以呼吸。

说穿了虞漪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从未经历过生死边缘的逃杀，也未曾真正踏足这座城市的黑暗面。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继承老爹的衣钵，可血淋淋的现实对高中生而言还是太早，她还没有面对一切的觉悟。

可现实不会给任何人适应的机会，它只会粗暴地碾过，逼迫面对者强行接受。

虞漪脑中闪过好几个人的身影。

林希、诺亚、妃妃、鬃狮……

‘是我的责任！’

她咬牙，抹掉眼泪。

是她决定要查这件事，是她一定想要揭露真相。

她应该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相关的人员和事物负责，不能半途而废，要继续走下去！

嘭！

一道气浪将虞漪掀飞，她在地上翻滚几圈，顾不得衣服沾染的污渍，撑起身体回头。

獠牙甲胄已经追了上来，他高高跃起，从天而降精准落在了虞漪的身边。

没有载具、没有帮手，现在面对敌人的，只有她自己！

咔。

獠牙甲胄的手臂变形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冷漠地上前，对准虞漪额头。

虞漪感到呼吸都要停滞，眼角闪着泪花，想说些什么，可全身都在怕得发抖。

‘不…不行，我不能死！’

她攥紧拳头，把手指捏得发白，‘还有林希，还有老爹，我不能死在这里。’

虞漪感觉心脏在狂跳，急促的噗通声充盈耳廓。

‘我还不能死！’

獠牙甲胄的手臂炮口冒出红光，对准虞漪的脑袋，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砰！

……

“叮当~”

一枚澄黄的弹壳落地，满满消散成源光微粒，消失不见。

林希双手举着更变形态之后的‘谢幕’，拉动枪栓重新往枪膛中推入子弹。

在他四周已经倒下六七个鼹鼠，但还是有新的鼹鼠源源不断冒出来，拦在怪盗团两人组身前。

“批量制造的机械身体，外加稳定的控制模块，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很可能把你当成新乌托邦的智械。”

林希单手举起步枪，枪口指向最新一个鼹鼠：“很可惜当你改换身体的时候，会传出很微弱的源光波动，所以真相应该是禀赋源光配合固有增幅特性后的效果，你本人应该不在现场附近，而是在很远的地方。”

鼹鼠慢悠悠走近，两手一摊，并没有开口交流解释的意思。

“冒充我，对你们有什么意义呢？”

林希开枪，闪电般的子弹振出波纹，鼹鼠举起刀身格挡，可在妃妃的强化加持下，与子弹碰撞的打刀从中断裂，弹丸正中鼹鼠胸口，将他掀飞。

一个鼹鼠倒下，另一个鼹鼠又冒出来。

新来者接替了前任的位置，刀锋倾斜向下，步步上前。

“你在变弱，你的源光不是无限的，在多次消耗后已经失去抵挡我攻击的能力，只剩下拖延时间而已。”

林希收回‘谢幕’，光滑闪烁后枪械重新变回纽扣模样。

“本想抓住你好好审问，可一堆随时可以抛弃的分身而已，继续打下去也没意义。

不过我对你更熟悉了一些，黄昏城的辉耀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稍微费点功夫也能把你筛出来。”

他招呼妃妃转身离开，“告辞，鼹鼠，我会抓到你。”

鼹鼠还在放肆笑着，没有回话。

或许分身本来就没有说话的能力。

可是哪怕已经强弩之末，他仍然不想放林希轻易离开。鼹鼠试图近身，拔刀斩杀林希再次失败，分身又一次爆成烂铁。

“拖延时间么？”

林希皱眉，猜到对方的目标其实是虞漪。

鼹鼠还有同伙，那个在鹿家庄园见过的家伙，很可能已经盯上她。

而且妃妃的‘舞会公主’状态快要结束了，现在可不是在这里不断纠缠的时候。

‘强行撤吧。’

林希拿定主意，撒下十余颗源光爆弹掩护，与妃妃同时登上南瓜车。

可就在此时，远处汹涌爆发出冲天的火柱。

火柱呈赤红色，螺旋向上喷涌，几乎有上百米高，整个港区几乎都能看见。

林希和妃妃对视，届是脸色一沉。

而始终坚持阻拦他们的鼹鼠脸上终于放弃继续纠缠，跳入港区的黑暗中，快速朝火柱相反的方向消失。

怪盗团两人组没有阻拦，南瓜车划过夜空朝火柱的方向赶去。

因为那个方向正对着酆天门，刚才虞漪和豪客组的组员们走前正是朝那边走的。

南瓜车全力奔行，这个过程中，那火柱持续了数分钟才慢慢消散。

林希他们接近时，只看见火柱中连哀嚎都没有就被烧成灰烬飘散的人影，以及从火柱中慢慢落下，身体不着片缕的虞漪。

“小青！”

妃妃着急地呼喊一声，熊玩偶埃尔夫高高跃起，抱住虞漪后几个弹射折返回到南瓜车上。

妃妃拿出自己的外套为虞漪遮住身体。

林希看到她的后背，‘义体心脏’贯穿前后胸，以后背的圆柱形金属端口为中心，十六道羽翼般的烙痕沿着锁骨伸展出来，遍布其他光洁的肌肤，如同枷锁，显得圣洁又诡异。

而此时此刻她胸口的‘人造心脏’在发光，亮起炽目的、灼热的红光。侦探小姐脸颊通红，昏迷不醒，像是七城学园那晚的状态。

“林希……”

妃妃拿不准主意，求助般望向林希。

而林希摸了摸虞漪的额头，并且确认她呼吸平稳之后，才缓缓开口：

“现在不适合送她回‘神隐’酒吧，不确定学姐老爹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态度……”

“先去我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