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收获的一场见面。

与老唐分开，林希独自走在街上，忍不住摇头。

两人看似聊了很多，但能得到的结论太过模糊，对林希推理和调查的帮助有些鸡肋。

他能看出老唐没说实话……不，应该是没把实话说完整。

老唐对格里芬的了解，显然不止他说出来的这些。

对方还隐藏了一些东西，可凭两人间的关系，能问出来的内容已经到极限，剩余的部分没理由告诉林希。

老唐说他只在继承酆城会会长的时候见过格里芬一面，但林希觉得不止如此。

最大的疑点在于聊天中双方默契没有提到的事情——御礼组遭到灭门那天，正是林希和虞漪在酆天门步行街后巷捡到老唐的那天。

灭门与林希与老唐见面之间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差，其中有些问题很暧昧。

比如，当天是谁把老唐重伤，逼得他躲在阴暗的巷子里连酆城会都不敢联系？

老唐毫无疑问是辉耀者。

身为酆天门会长，实力对比原豪客组组长伺夜应该只强不弱。

把伺夜当做参照物计算，黄昏城中能做到这一点的辉耀者寥寥无几，而且大部分都是启程会内部人员。但启程会若是要对老唐动手，没有理由留下活口，让他逃脱。

那么，当夜老唐去了哪里？又见过哪些人？

林希发动脑筋联想，产生一个全新的猜测。

如果……御礼组遭到灭门的时候，老唐其实也在场呢？

已知御礼组偷窃到手的‘禁忌遗物’，毫无疑问落到沙耶手里，成为唐名四海铭刻圣痕的工具。

由此产生推测：是酆城会将潜航俱乐部‘禁忌遗物’走私生意的详情内幕透露给御礼组，唆使后者做出偷窃行为，而自己隐藏着黄雀在后，想坐收渔翁之利。

假若林希此前的这個推测没错，那可能只是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偏差。

比如，当夜准备灭门御礼组的人其实是老唐，可他在御礼组总部的位置，遇上了强敌‘格里芬’。

两人间爆发战斗，老唐遭到狼狈遭到重创，勉强逃脱。

由于害怕格里芬的继续追杀，他不敢联系并返回酆城会，只能躲在酆天门步行街无人的小巷里。

随着失血逐渐丧失体力，老唐失去行动能力原地等死，直到早上后林希和虞漪追着猛鬼众的盯梢者一路跑到巷中，凑巧与他遇上。

前后逻辑通顺，推测成立。

由此可以解释，老唐为什么会身受重伤，出现在酆天门步行街后巷。

也可以解释其他一连串的事情，比如林希和秦妲去御礼组现场勘查时，秦妲所说的现场有源光残留，因为老唐和格里芬打了一场，留下了微弱痕迹；比如林希和秦妲那天为什么会在现场遇见老唐，因为他在养好伤后，想返回现场抹除自己的痕迹或者检查格里芬是否盯上了他。

比如老唐为什么在重伤后不联系酆城会，因为他当天可能隐藏了身份，好不容易才跑掉，要是回到酆城会可能被格里芬知晓与之战斗的人是他；比如老唐为什么对格里芬如此忌惮，因为他真切感受过传奇杀手的实力，而且差一点就被杀掉。

解答此前的一系列疑惑后，又衍生出其他全新的问题。

第一，御礼组是格里芬灭口，老唐来迟一步目睹现场；还是老唐杀人，格里芬突兀随后而至？

第二，不管上述哪种可能，这件事情与格里芬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参与进来？

嘀嘀。

恰在此时，林希的个人终端响起。

打开一看，是秦妲发过来的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两个字：[来测。]

林希：？

旋即打字回复：

[机宝男：测什么？]

[幽邃罪夜之女皇：圣痕堆叠的效果，总之你先来我家一趟。]

[机宝男：行，等我一会儿。]

林希收起个人终端。

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思绪，他便也不再纠结，先将注意力挪到秦妲那边。

光靠推理能拼凑的案件脉络已经达到极限，剩下的只有找到能够证明推理的线索，这不是短期能解决的问题。

至于圣痕堆叠……这种级别的难题才过去一天秦妲就能想出解决方法吗？

林希对此表示怀疑，但还是决定去她家看看。

……

轻车熟路进门，和已经脸熟的管家阿福打招呼。

秦翰似乎去工作了，整个别墅中静悄悄一片，只有寥寥两个女佣在花园中整理花草。

那层笼罩别墅的无形源光屏障还在运作，仅能从天空中被稍微扭曲的云朵窥见丁点端倪，相较前两天又有优化和进步。

秦翰把妹妹看得可真紧啊，说禁足就禁足一点也不含糊。

哪里像蕾雅，林希只要撒娇多说几声好话立刻会心软。

我可真是被宠坏的小孩啊。

林希脑子想的都是这些奇怪无聊的东西，踏上别墅楼梯后沿着走廊到转角，秦妲的房间门半掩着露出一条缝隙。

咕嘟。

不知为何，林希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息，忍不住大声吞咽口水。

这个举动惊扰到房间里的恐怖，一只手闪电般从门缝中探出，抓紧他的手腕将他拉进门内。

砰！

房门关紧，想捕食昆虫的大口草又捉到一个愚蠢的猎物。

少女的闺房里乱糟糟的。

林希刚一抬头，便看到满地滚动的废纸团，各种辅助运算工具的全息投影界面分布在房间四周，密密麻麻像种了网络病毒。

少女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里抱着笔记本奋笔疾书。

全息投影渗出的微光勾勒她侧脸的轮廓，穿梭在发梢的间隙中，将一些发丝映成透明的纯色，脸颊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认真庄重盯着笔下的文字，粉色的兔子睡衣的两只耳朵摇晃不停，像是卖萌的小动物。

“随便坐吧，等我一小会儿。”

秦妲头也不抬，朝林希招呼着，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

林希环视一圈，有些无从下脚，只能小心翼翼迈过废纸团到她身边，靠在床沿边盘腿而坐。

“你在做什么？”

他试探性喊着。

“篆刻圣痕不是打铁，通过充足的煅烧、捶打后马上能融合，再利用一些花式小技巧就可以得到漂亮的堆叠花纹。圣痕更像是微观层面的物质重组，是复杂的数学计算，每增加薄薄一层需要付出的计算量都会指数级增长。”

秦妲古井无波的声音回答道，“如你所见，我在计算。”

旁边数不清的全息投影屏幕都在辅助计算，秦妲本人笔下的数字林希每一个都看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完全无法理解。

头晕眼花下，他老老实实收回视线。

无处安放的目光四处张望，房间中的痕迹无不表示，妃妃正在很努力在尝试做出堆叠的圣痕来。

“从昨天我们分开后到现在，你有休息过吗？”

他忽然问。

“没有。”秦妲放下手中的笔，凝神做最后的确认检查，同时答道：“想要休息之后有的是时间，面对沙耶那家伙，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必须全力以赴。”

“这么拼！？”

林希吓一跳，昨晚从围墙商店街回家后美美睡了一觉的他突然觉得有些羞愧。

秦妲抬头白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说：

“脱吧！”

“啊？”

“脱衣服。”

秦妲直接上手扒他衬衣，“沙耶以纹身的形式替唐名四海铭刻圣痕并不是随意为之的行为，直接篆刻在皮肤上的大面积图案，与肉体本身有着良好的整体性，哪怕存在多个圣痕，关联在一起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我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只有从头开始尝试……放心好了，我也不会画纹身，只是拿你实验一下。”

林希挡住她的手，示意能自己来，然后掀掉衬衣露出上半身来。

“所以我是实验品咯？”他边脱边问。

“男女的皮肤状态可能不同，我又不认识其他男性同伴。”

秦妲理所应当回答，伸手指着地毯，“朝下趴好，躺平。”

林希看了眼少女的闺床，想了想秦妲恐怕不会同意，倒也没有捉弄她。

在对方认真付出努力的时候，更应该认真应对，而不是不分场合地开玩笑。

脑中才冒出这样伟光正的想法，林希便察觉到一道相较有些冰凉的触感抚摸上脊背，浑身激灵的同时忍不住呻吟出声。

“噢~”

“你鬼叫什么啊！！！”

刚才还在满脸正经的秦妲闪电般将手缩了回去，红晕从脖颈升到耳朵上，坐立不安地撇过头。

看来她也是在硬撑，才能装模作样用正经的语气说出‘脱衣服’这种话。

现在林希一打破正经的氛围，她立刻便绷不住了。

“龌龊！变态！渣男！你…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秦妲一边臭骂一边用睡衣下修长的赤足踹他侧腰，提心吊胆将视线重新移回林希线条硬朗的背脊上。

在一年辉耀者生涯的熏陶下，这副身躯既不瘦弱也不过度强壮，刚刚好在最合适的强壮状态，是秦妲从未见过的男性身躯。

“乖乖趴好！不准怪叫！”

秦妲抿嘴瞪眼，气呼呼朝林希的后脑勺命令道。

林希此刻正好背对秦妲，没能欣赏到少女害羞的美景，有些尴尬的他只能连声答应，努力绷紧表情。

“明白！刚才是失误，失误！您继续。”

他双臂朝两侧张开，任由秦妲施为。

房间中空气凝滞了有一会儿，那双冰凉但柔软的手掌才重新落到他的背脊上。

林希能感觉到指肚划过脊椎时的美妙触感，以及手指主人看似漫不经心态度下却微微颤抖的躯体。

“圣痕需要载体。”

秦妲绷紧声音介绍道：“本质是传导源光流动的通道，以‘禁忌遗物’之类的物品作为媒触，烙刻在完整的物体上。流动而过的源光将经历‘涟漪效应’，放大对外界的影响。”

“涟漪效应？”

“我自己取的名字，我说过辉耀者除非利用本身拥有的源光之种，否则无法干扰源光的流动，正常流动的源光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池水，缓慢并规律。而圣痕像是在池水中投下石块，激起涟漪，扩散开的涟漪会经过其他圣痕的模块不断反射放大，从而影响整汪池水的运转轨迹。”

秦妲的指尖从背脊上收回，尽然让人心里升起一种失落感。

而少女不知不觉仿佛本能地将手指靠近鼻头，仿佛想要轻嗅……在出现下头行为的前一瞬，秦妲惊醒过来，赶忙放下手指，猛拍了林希背脊一下。

“哎哟！”

林希痛叫，“你干嘛呢？”

“别问！”

秦妲红着脸连踹他好几脚。

“好痛，好痛，别踢了。”

“你分明是在享受对吧，麻烦把语气里的高兴收敛一点。”

秦妲发现这样做似乎是在奖励林希，于是收回了脚，慌乱继续往下说：

“圣痕的四个级别里，基础的‘星币’承载能力最弱，像是普通的石子，在池水中引发的涟漪很快会消散。因此我研究了队友契约在我手背留下的‘圣杯’圣痕，虽然无法复刻，徒有其表，但理论上对涟漪的引动和反射能力都远远强过‘星币’。”

“理论上？”

林希心里有种不妙感。

“现在这不正要实验嘛？”秦妲理直气壮说，“接下来我会用‘禁忌遗物’处理后的流体，在你身上做实验，先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还真是小白鼠啊！

林希有些绷不住了，不安扭动身体。

而这时他又忽然注意到另一个细节：“等等，禁忌遗物？你手上有禁忌遗物吗？”

“有哦。”

秦妲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的试管，其中是深蓝色仿佛凝固的浓稠流体，微微伴随一些不知是什么物质的晶莹碎屑。

“还记得外面那层封锁我离开的屏障吗？维持屏障存在的基础材料就是由禁忌遗物制作，似乎是我哥从七城银行里弄回来的，制作屏障后剩下的部分，被我征用了。”

全黄昏城附近打捞起的禁忌遗物绝大多数都通过正规渠道落入到制定规则的大势力手中，对七城银行董事秦翰而言，的确不太难入手。

林希恍然大悟，可稍作思考后又觉得有些不对。

但还没等他捋清究竟哪里不对，秦妲已经拔开试管的软塞，将深蓝色流体倾倒在林希背上。

“准…准备好，我要动手了。”

林希发出惨叫，仿佛被岩浆淋到身上，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

秦妲身后‘辛德瑞拉’虚影乍现，与动作同步，将手掌覆盖在林希的皮肤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