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续激战，姜诚张汉卿这些学兵，乃至蒙兵等等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们早就杀红了眼。

面对现在郑家屯与日军的炮火冲突，他们能坐视不管这些外敌？

包括张汉卿兄弟在内，所有弟兄都将不满甚至有些震怒的眼神转向他了。

“茂宸，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张汉卿第一次用如此激昂的口气，面对他这位敬重的老师，“不是你教过我们的？关外乃至整个华夏的命运掌握在我们这批人手里，”

“你也说过，讲武堂一期的学兵，是未来的奉军，还有整个东三省都应该掌握在我们手上——”

“你还说过，这些可恶的入侵者如何嚣张，如何侵占我们的领土吗！？”

“现在，面对外敌，你居然……”

没等他说完，郭茂宸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就是因为还有他们的存在，我才不允许你们去郑家屯！”

环顾所有震惊的目光，他继续以厉声压制所有人要激愤的群情，“现在的东北，你们以为就鬼子一家外敌吗？”

“看似是一個小小的郑家屯事件，这其中可不止牵扯着地盘之争，也不止是奉军和日本之争！”

此时的姜诚被他提醒到，心思骤然明朗：“茂宸，你的意思是？”

他们此刻出击，以现在的势力，把围攻郑家屯的小鬼子尽数干掉，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一旦这么干了，就等于奉军单方面向日本宣战。

吉黑两省怎么搞？

另外，京师方面会不会借以此事大做文章？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日本军部会不会以郑家屯为名，大举进攻东北？

真到那时候，一直环饲在华夏周边的各国列强，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这也不是狠踹十七国堂口的1950年，奉军内部之间都没个统一思想，更不要提乌泱泱的各地军阀了。

让直军都干掉“七万头猪”，把张大帅气得差点上了吊，真打起来绝不够看；

整个东北都得垫进去，北洋那帮大老爷们一准不会管。

“防守四平是一回事，敲打敲打张海鹏这条卖国贼也是一回事。”

仿佛是清晰地看到姜诚眼里渐渐褪去的杀气和愤怒，郭茂宸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些，“大家保卫国家驱逐外敌的英勇，我眼看着非常欣慰……”

“身为一名军人，也身为大家的引路人，我也非常自豪！”

“可是想要保护我们自己的国家，把领土上的外敌统统驱逐出去，却不能只靠打热战这种手段。”

“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他这话说完，围在身边的学兵，以及四平的官兵们都沉默了。

“茂宸，那听你这意思，是我们现在跟日本人干起来，就等于……把整个东北拖入战争里，而且有可能是直接面对日本？甚至有可能是各国？”

张汉卿听明白了，他咬了咬后牙轻声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们现在要坐视不管郑家屯的事？”

别人不管就不管吧，毕竟自己的领地就该自己看好——

可是他老爹呢？

他可是奉省督军，刚刚升任的东三省巡阅使，他老张家就，就这？

“咱们四平这一战打得如此漂亮，令尊必然欣慰。”

郭茂宸会心一笑，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就放心吧！”

“现在，我们就坐等省城方面的消息吧！”

“行了行了！这一仗大伙打得着实漂亮，尤其是飞澜平川，以及张福山郭希鹏等学兵——我和永清必定今夜就把请功的电报上报上去，”

“然后给大伙好好地在大帅面前请上一大功！”

话都这么说了，连姜诚也选择偃旗息鼓。

回身对杜海生和巴音宣布此事，并命令他们各自回去警戒，打扫战场，以及抢救伤员等等。

然而，就在战后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始，满脸脏污的吴泰勋慌里慌张地挤过来：“飞澜，汉卿！你们，你们谁瞅着毓麟了？”

“回来路上，我就到处找他……呼，呼！妈的，到处找来找去都没见着！”

…………

就在姜诚下令，赶紧找这位黑省督军的小公子时，一场奉日高层之间的会议，正在省城公署大楼的会议室进行。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以张大帅吴俊升孙烈臣张作相等人为首的奉系高层，正与日本军部以及关东军都督府的高层们对坐。

别看这群狗日犊子说话还挺文绉绉，什么贵军，贵方，张大帅您……但其说话的内容，也跟骂大街差不离。

没提什么脏字，但是实际上他们说得挺脏。

明明郑家屯是由他们小日本挑起的互殴事件，奉军的学兵反击，是出于自卫，

而且打到现在，附近的日军几乎全部出动——郑家屯附近从矿山到耕地林场，乃至大大小小稍有影响力的屯子，都给这群小日本子占领。

已从他们手上捞了这么多便宜，可这帮子卑鄙无耻的小日本，居然还腆个大脸骂他们奉军不要脸。

没能力维持郑家屯的秩序不说，害他们可怜无助又弱小的侨民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是他们自己花钱组织了巡查，善良的生意人们哪儿还有生命安全的保障？

吴俊升听得牙根痒痒。

这群人里头最冒火的不是张大帅而是他，从去年腊月开始，吴俊升的部队贴着吉林边界玩命剿匪——

而这剿匪说是对着他巴布扎布去，其实也是一种跑马圈地。

吴大舌头存的心思谁都知道：花这么大人力物力去剿匪，不给自己争点好处能行吗？

现在呢？

已经占下的辽源和四平，他妈的多半是丢了……而吞嘴巴里吞一半的郑家屯，又给小日本子挤出去了。

三省交汇的兵家之地，你们这群狗日的说让我吐就吐出去？

你们他妈的把我鸬鹚使唤了啊，让我吐就吐？！

越听大川正雄的话越不爽，吴俊升正在一阵阵炸毛的时候，大办公室的门悄然被拉开一线。

面露胶着的杨宇霆无声地把面孔转过去，与闪身进门的姜登选迅速交换过目光。

对方表情镇定，沉稳地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