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卫生队第一天,黄大风气冲冲来,怒冲冲走。
住进卫生队第三天,政委乐呵呵来,笑呵呵走。
住进卫生队第五天,张英冷着脸来,扬着脸走。
住进卫生队第七天,终于熬不住的赵义悄没声的出门,被张英抓了个正着。
“赵队长,就这么嫌弃我这地方,急着走?”
“不是,我就是出来透透气,一直在屋里憋着,对伤势不好。”
“这几天,你身上有不适的地方吗?”
“没有。”
“你的伤好了。”
“这么说我能走了?”喜从天降,砸在赵义头上。
“能走,走了最好再别来。”
“是,张医生,我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
争取不再受伤,不再来卫生队。”
张英看着赵义逃一般出卫生队的身影,拳头攥紧,盯着后背,狠狠挥动。
“报告,团长,政委,张医生说我的伤好了,我想现在返回游击队。”
透过放大镜研究地图的团长抬起头。
“团里决定给游击队补充一批弹药,拿着我的条子去供给处领。”
“团长,我们游击队伏击外出的鬼子和汉奸,已经补充了一批弹药,不需要补充。
鬼子扫荡还没来,弹药留给团里吧。”
吴团长意外地看向周政委,这小子不上套,你的计不管用。
“咳——”周政委放下冒热气的搪瓷缸子,慢腾腾的站起身。
“赵义啊,团里弹药物资还算充足,我跟团长仔细算过了,这些弹药影响不了大局。
经过你们上次那么一闹,鬼子这次扫荡的力度会减弱不少。
不用你为团里操心。
这批弹药一来是补充游击队的子弹消耗,二来是送去师部的鬼子工兵,团里得到师部的嘉奖。
我跟团长脸上都有光。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批弹药是奖励游击队的。”
小武在炊事班一番吹嘘,散播游击队伏击鬼子的战斗事迹。
通过炊事班里的战士传到各连排,又通过警卫员的嘴传进团长和政委的耳。
赵义住进卫生队第三天,政委为了鬼子工兵,专门去一趟卫生队。
周政委夹着两指宽的字条,递出。
“知道游击队的装备好,我跟团长没拿供给处的枪出来显眼。
你拿着条子,找尤精明领子弹,领用什么类型,你们自己看着商量,他心里有数。”
接条,敬礼,转身,出去。
团长和政委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鱼儿咬钩,过了秋收扫荡,提杆收鱼。
……
太阳当头,雀鸟喧嚣。
茂密草丛遮掩一条通往山谷的小路,白色绷带在一片葱郁中格格不入。
路在脚下,一步一步走过,走过叶,走过枝,走到谷口。
“赵队长回来了!”
不知道哪個眼尖的嚎了一嗓子,操场上训练的号子都响亮了三分。
翻滚厮打的顺子和孙麻子立即停手,整整衣襟,理理衣摆。
不顺眼的斜瞥对方,默契地同时发出一声哼。
互相扶持着对方站起,两个头各自瞥向一边,离得八丈远。
赵义脸黑。
两人在卫生队里闲不着,除了睡觉一双嘴没停过。
张英特地找一连战士,用担架送回山谷据点养伤。
死性不改,愈演愈烈,天生八字犯冲的两位,从说终而至于打。
张小米从房里探出头,王大力走出一班队列,小甲小武从林子里窜下,花红将枪靠在树干……
“开会!”赵义大手一挥。
陶红梅左手捧书,右手一页页翻过。
“这几天,一共伏击了六次,抓了三个鬼子工兵,击毙治安军八十,击伤逃走一百多。
缴获梯子、电线、各类工具……”
鬼子龟缩在县城,为不久后的扫荡积蓄力量,只有伪军与治安军外出。
六五子弹得不到补充,游击排仅剩的六五子弹,全部搜集起来,供给重机枪使用。
友坂步枪成了摆设。
打过几次伏击之后,全员换装七九步枪。
虽然比不上友坂步枪,但好歹有充足子弹,能支撑起一场战斗。
抓到鬼子工兵后,全部送到团部,再由团部送到师部。
八路军战士很少能有俘虏到鬼子的机会。
偶尔抓到一个鬼子,还没有等到指导员、政委下令,就已经被愤怒的战士杀死。
活的鬼子俘虏,具有高度的情报价值和宣传价值,工兵对根据地建设有极大帮助。
活的鬼子工兵,更是稀缺。
周政委派人到游击队据点接到之后,连夜送去师部。
架设电话所用的各类工具和电线,也同鬼子工兵一同送至师部。
只给结巴留了一圈电线和一套工具。
汇报完缴获物资,陶红梅坐下,张小米站起。
“现在大家手里只有一杆枪和不到一个基数的子弹,手榴弹不到十枚。
除了麻子哥手里那挺捷克式,一班三班机枪组的歪把子都没子弹。
重火力只有那挺重机枪。
子弹原先有一箱,突围的时候洒了半箱,大家把手里三八大盖子弹凑了凑,现在勉强凑够大半箱。
打伪军够使,打鬼子恐怕不行。”
“手榴弹我从团里带来一批,一会儿顺子和两个班的投弹组去装备上。
这批手榴弹是八路军边区兵工厂出产的,引线时间不统一,质量参差。
拉完弦后,爆炸时间不稳定,拉了弦立马扔出去,别拿在手里等。”
供给处里枪支有限,子弹不多,赵义挑了一圈,友坂步枪用的六五子弹不到三百发。
跟尤精明商量后,子弹全部换成手榴弹。
爆炸威力比不上鬼子和国军那边出产的九七手雷和‘晋造’‘德造’木柄手榴弹。
好歹能听个响,见个烟,有胜于无。
“还有掷弹筒用的榴弹。”小武举手站起来。
“小甲天天给我显摆那挺重机枪,嘲笑我的掷弹筒是铁筒,只能砸鬼子。
还利用班长的身份压我。
赵队长,你可得赶紧弄来几箱榴弹,让我好好压压这狗日的威风。”
小甲脸皮薄,私下闹,小武占不到便宜,拿到台面上,立即红脸。
“赵队长,你别听他瞎说,是小武故意找事。”
王大力捂着脸低头,完蛋,闹到赵队长面前来了,丢人呐!
有辱县大队队门。
二团送来两具掷弹筒,四箱榴弹。
四箱榴弹打完,掷弹筒组的操作技术应该上涨了不少,是时候把另外三具掷弹筒用起来。
“榴弹会尽快缴获。
小武,你从三班挑六个人,教会她们操作另外三具掷弹筒。”
赵义轻叩桌面,引来众人目光。
“鬼子随时可能进行扫荡,小米密切注意县城和青山镇方向的情报。
另外继续进行对治安军和鬼子工兵的伏击工作。
团里有交代,鬼子工兵尽量抓活的。”
……
见过张小米一面,崔庆才心里有底。
整天带着侦缉队各村镇扫来扫去,名为搜查八路,实为查探各村寡妇。
李寡妇肚子一直没动静,两个人里指定是有一个有病。
李寡妇与崔庆才争吵不休,互相认为病在对方。
一个孀居的寡妇,一个投靠八路的汉奸,都不好去找大夫郎中瞧病。
汉奸也得要脸呐!
王寡妇家里有老人有孩子,崔庆才的汉奸身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为了验证自己没病,崔庆才将目光投向了各村寡妇。
在偷人这件事上,崔庆才是有原则的,三不偷。
成了家的不偷,别人阖家幸福,这一偷,偷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违狗汉奸不祸害百姓的原则,不偷!
没成家的不偷,黄花大姑娘带字闺中,偷了人,还怎么嫁人。
崔庆才本就是穷苦出身,临了临了了,反倒去祸害穷人闺女了,不偷!
不愿意的不偷,偷人讲究的两情相悦,一方不愿意不就成了强奸,那他这假汉奸和真汉奸还有什么区别,不偷!
“我说崔队,您老人家怎么偏好这口啊?”
侦缉队员偷眼打量着这位上了位后没见过几面的队长,小心翼翼的问出心声。
“寡妇哪有姑娘好,再不济,上窑子里也行啊。”
崔庆才颠颠的脚步一滞,“天天提心吊胆游击队半夜敲我的门,你让我干这事,你什么意思?啊?
上窑子不用花钱吗?你给我钱啊?”
“崔队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一说,别打,您别打。”
崔庆才喘匀气,威风凛凛的一转身,看向身后一众跟班。
“莪跟你们说,不准调戏姑娘,不准打人骂人,不准偷东西抢东西。
游击队枪口可悬着呢,稍微有一点不注意,就得死。”
一众跟班纷纷点头。
“咱们当汉奸,就是为了吃喝玩乐,皇军发枪发饷,干好皇军吩咐的事,咱们就不愁。”
崔庆才走在当先,走在中间,黑礼帽,驳壳枪,威风八面。
刚才被撵着打的那位,凑上来。
“崔队,我这副队长是您提拔的,我这里有些钱,请您上窑子吃点好的。”
“窑子里的女人有花柳大病,沾上了一辈子好不了。”
“哎您不是不去吗?我这钱咋还拿走了。”
崔庆才拿钱,塞进兜里,“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窑子我就不去,希望下次还能看见你的心意。”
“队长,我给您来真的,咱不带您这样的吧?”被打的那位抬头,崔庆才愣愣看着前方。
扭头看过去。
排成两队的鬼子一眼望不到头,整齐脚步声跺得天响。
“乖乖,皇军这回是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