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
刹那之间一片寂静,两人彼此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朱高炽收回了目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沉声问道:
“喔....”
“那不知对于此事,杨大人你是如何看待呢?”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杨士奇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见着正一脸平静盯着自己的太子爷。
一时之间心中却是拿不定主意,拿捏不准这位爷心中究竟对于眼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真的没有半点别样的想法吗?
真的能够做到处变不惊,或者真的能够看的那么开?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杨士奇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坚定之意,就如现在他的处境,这几年以来做的事情,说的那些言语,身上几乎已经百分之百打上了太子爷的标签。
且以他对于朱高煦的了解,倘若真的要是让朱高煦上位的话,他做的那些事情,绝对落不到半点的好,为今之计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
让眼前的太子爷朱高炽上位,成为大明的接班人,他方才能够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了,他神情一肃,直直的跪拜了下去,无比郑重的开口道:
“恳请殿下明鉴。”
“杨士奇是殿下的杨士奇....则不会是任何人的杨士奇。”
“所考虑,所做之事,皆是以殿下利益角度出发。”
言语可谓是相当的直白,忠心耿耿之意表露无疑。
听了这话,斜靠在软榻之上的朱高炽,双眸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神情徒然变的无比郑重了起来,无比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方才杨士奇表露忠心的言语,亦是让他无比的动容、震撼。
不可否认,他刚才说那些话,意思不言而喻,有着不少的试探之意。
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的人,能够说出如此直白,肯定的言语。
之后,他猛然的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移步来到跪拜的杨士奇面前,双眸注视着他看了良久,伸手轻轻的托着杨士奇的双手缓缓将其扶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士奇,今日你说的话,孤会记在心中。”
闻言,杨士奇亦是无比郑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
“谢谢殿下的厚爱。”
“老臣必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不过....”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朱高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冲其摆了摆手直接给打断,沉声道:
“放心!”
“汉王....如此举动,孤不是傻子,如何能够不知道他的用意?”
“不过就是简单的收买人心罢了!”
“呵呵呵....这段时间以来老二这家伙还做的少吗?”
“兵器坊贪腐、武将贪腐之风...自检自纠,从那个时候开始,老二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杨士奇神情一肃,脸上尽是惊疑不定之意,无比疑惑开口道:
“殿下....”
“既然一切事情,您都看在眼里,那为何.....”
“为何不动手阻拦老二是吗?”
朱高炽半眯着双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冲其笑了笑。
对此,杨士奇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同时心中也是无比的疑惑,眼前这位爷算是大智若愚,政治思维非常人所能及,比起现如今的永乐大帝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朱胖胖微笑着捧着眼前的热茶浅啄了一小口,悠哉游哉应道:
“圣人曾言: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人只有等他得到的足够多,而他犯得错误亦会越多,敌人亦会越来越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付出和收获永远是成正比的。”
‘啊?’杨士奇下意识一声惊呼,神情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之意,摇了摇头道:
“殿下啊!殿下!”
“您把老臣给骗得好苦啊!”
“这些时日以来,确实是老臣太过于着急了,期间给殿下惹出了不小的麻烦。”
“还请殿下恕罪,切勿介怀。”
闻言,朱高炽笑了笑,冲其摆了摆手,道:
“这些都是小事情,不重要。”
“你所做之事,孤心中有数,知道你都是为孤之大业而努力,虽有所偏颇,但却没有任何问题。”
“又何来介怀之说。”
说到这里,朱高炽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略下有些迷离,不由的一声长叹。
朝中局势,两个不安分的弟弟,还有一个喜欢在背后煽风点火的老头子,说实在的他这个太子,日子过得算是相当的憋屈、无奈。
即便许多事情上面、谨言慎行,尽可能的将自己给摘干净,何奈一出了事情,老头子那混蛋第一个骂的,想到的又都是他,这些事情他又不敢像老二一般回怼过去。
见着其这般,杨士奇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心中大概也能够明白眼前这位爷的难处,低声轻语道:
“殿下...”
“虽这些个事情,你许多心里都有数。”
“但如今汉王势大,有些事情上面,我等终究还是不得不防范一番。”
“就算不为咱们自己的考虑,总得为太孙考虑考虑...”
“不然...倘若真的某一天....”
“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中明确的言语、意思未说出口。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朱高炽自然明白杨士奇的意有所指。
是啊!
虽然他不认为老二能够有机会从他手中将那个位置给夺走,但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他手里所捏着的都是文官集团,而老二手中所捏着的都是大明的武将功勋。
且借助上次贪腐之风,将那些个不少摇摆不定的武将都牢牢的拉到了他那一方阵营。
沉默了片刻之后,朱高炽略显有些迷离的眼神,慢慢变的坚定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一丝冷意浮现,沉声道:
“放心!”
“孤心中有数。”
“只要我还在,大明这个位置就轮不到他们二人来染指分毫。”
“别看他们整天跟这里,那里耀武扬威的,做这样做那样,最后的果实依旧是我的。”
“在孤看来,也不过上蹿下跳,一个个笑话而已。”
“一切静观其变,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出手。”
“倘若没什么事情的话,士奇你就先下去吧。”
说罢。
他冲其挥了挥手,示意其离开。
收到命令,听着太子爷如此霸气的言语,亦知道言语该说的已经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想来心中都有数,要是再过多的言语反而不美。
杨士奇神情一肃,无比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诺!”
待到杨士奇离开,庭院之中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篝火的昏黄烛苗映在朱高炽的胖脸之上,配上那逐渐变的阴沉的胖脸,厚重的呼吸之声响彻,显得格外的瘆人。
“老二啊!老二!”
“既然你喜欢玩...那咱们兄弟不妨就好好的做过一场。”
“看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希望你也别让我失望......要是真的没一点难度,倒是真的不美了。”
.....
汉王府邸。
朱高煦斜靠在软榻之上,瞳孔之中双眸不时打转,脸上的神情不时变幻,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嗒嗒嗒....
恰在这时,庭院之外响起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老何的身影出现在朱高煦面前,见着微微眯着双眸,神情有些迷离的朱高煦,其小声呼唤道:
“王爷...王爷...”
听着呼唤之声,朱高煦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脸上略显有些迷离的神情顷刻之间消失不见,斜靠在软榻之上的身子猛然坐直了起来,问道:
“可有找到合适的东西?”
老何微微的点了点头,之后将提在手中的两个木制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台之上,轻声应道:
“启禀王爷..”
“此两个锦盒之中,乃是两株皆为两百年至三百年之间的老参,还请王爷过目。”
言罢。
他缓缓的伸手,扣着锦盒的开关,将中间的物品给亮了出来。
随着映入眼帘之物,朱高煦仔细的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的将锦盒给合上,轻声吩咐道:
“做的不错。”
“如此,东西既然已经备好。”
“就让下面的人为我准备马车,本王马上要进宫一趟。”
之后,他直接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将案台之上的锦盒给纳入怀中,转身直直的往门外走去。
跟在其身后的老何,无比恭敬开口道:
“诺!”
....
坤宁宫,庭院内。
徐皇后正烤着火炉,半眯着双眸低垂着脑袋秀眉微皱,手上拿着针线不时绣着锦帕。
恰在这时,一名奴婢入内,禀报道: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汉王爷来了,在宫外求见。”
听到这话,徐妙云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眼神之中满是疑惑之色。
老二来了?
这家伙突然过来做什么?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居然有时间来看她这个当娘的人了?
怕不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这家伙不会跟皇帝两人,又顶起牛了吧?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她转头看向前来回报的奴婢,出声问道:
“今日宫中,可否有发生什么大事?”
“特别是关于汉王的事情?”
闻言,奴婢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简单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轻声应道:
“启禀皇后娘娘。”
“今日奴婢倒未曾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倒是昨日的时候,汉王爷貌似被陛下罚跪在御书房门口跪了许久的时间。”
“而今日清晨的时候,陛下召见六部尚书、及朝中内阁大臣,太子殿下,汉王爷,在御书房议事。”
“想来聊的应该是挺愉快的,未听说有爆发什么争吵之类的事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汉王爷心情还蛮不错的。”
喔?
没发生什么事情?
这倒是惊奇了,没发生什么事情老二居然还能够想得起她这个娘来?
倒是有意思了。
想着,徐妙云放下了手中的锦帕,伸手揉了揉略显有些酸涩的眼睛,冲身边的奴婢挥了挥手道:
“宣汉王进来吧!”
“本宫在这里等他。”
片刻之后,朱高煦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坐在软榻之上,伸手烤着火炉的徐妙云,躬身行礼一礼,轻声呼唤道:
“娘!”
徐妙云的目光落在朱高煦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调侃道:
“稀客啊!”
“今日老二你居然能够想起我这个宫中的母亲,实属难得啊!”
听着调侃之语,朱高煦尴尬的笑了笑,伸手饶了饶头,轻声道:
“娘,您这是从哪里说起啊!”
“儿子不管怎么样,都是您的亲儿子。”
“这不是忘记谁也不能够忘记您。”
说着,朱高煦伸手将早已备好的两个锦盒,轻轻的放在石台之上,缓缓的将其给打开,继续开口道:
“前些时日,您来我府上之时,儿子观您面色,略显有些苍白。”
“之后下来专门咨询了府中大夫,他们都说这是气血虚弱的表现,说上百年的老山参效果不错。”
“这不...儿子知道以后,特意命人四处寻找购买。”
“方才下面的人寻到之后,我这不就马不停蹄的给您送过来,想让您补补身子。”
看着眼前的两株风干且卖相极好的山参,听着关切言语,搞得徐妙云微微有些傻眼,一脸难以置信的抬头奔着朱高煦看了过去,神情之中满是惊疑不定之意,一副宛如大白天活见鬼了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这这....还是她所了解的那个没心没肺的老二?
确定真的是她的亲儿子吗?
居然会关心起,她这个做母亲的人来。
简直就是这么多年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啊!
且还不仅仅是言语上,更带了礼物前来看望....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突如其来的关切、变故,直接把徐妙云给整的愣在了当场。
过了良久之后,她从愣神之中回过神来,半眯着双眸眉头紧锁,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略显乖巧懂事的儿子。
随即,她猛然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快步来到其近期,伸手轻轻的放在朱高煦的额头之上,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声音略显有些惊异,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这....这也没发烧、没病啊!”